江州随记

我在黑色中。

黑色中矗立的，是有着三十年历史楼。

雨下的很大，江州的天气如一楼老爷子的脾气般固执且奇怪。

一切和三年前都无差异，包括那嘎吱作响的铁门。

我刚从遥远的不周市跋涉至此，身上没有一丝是干的，雨水顺着身体，滑向水泥地板，地板也跟着受罪。我对它说了句对不起，而后转身上了楼。

熟悉的阶梯，那是我曾梦寐以求的。五层，她家的大门伫立眼前，黝黑，威严。我没有敲门，一旁的台阶上，我坐着，时不时抬头仰望那明亮的灯泡……

我想起了三年的奔波。本可以选择踏入室内，尽情享受光的暖她的柔，和世间的美好，爱情的喧闹。

可惜，我偏爱理性，而后一切崩塌，于心不忍，也只得奔向苦海。

我记得残忍离开的原因，也记得厚颜回来的原因。我记得所有，就像玻璃后的蛋糕，清晰的看见，也只能如乞丐般远远的眺望。奶油的香气，面包的味美，可望而不可及。只有蛋糕的光鲜亮丽属于我，以及那冰冷玻璃……

走时，下着雨，回来，雨更大，没停。

我在楼里，望着楼外，

我突然觉得贸然拜访十分不礼貌，于是便在她家门口愣住了。我笑了，不知道这三年做的所有，都有何意义。叹了口气，望着在眼前又似在眼前的门，甜蜜的灰色，台阶反而成为了屁股最好的归属。不觉间，思绪又回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我来到这儿。那时候我刚死，心情很是舒畅，世间一切又与我没了任何关系，不用担心股票或是房价，该涨的跌起来没边，该跌的涨起来无际。舒适了也便闲了，闲久了就发慌，渐渐的，也便要寻些事做。

对，时至今日，我已死三年有余。

本来我想把这些发霉的东西烂在肚子里，但是浪潮使我产生起叙述这一切的兴趣。

或许你会感到惊讶，所以我想，某些方面是我不得不要赘述的，毕竟这些方面是不为人知的。

这样说仿佛也不太稳妥，因为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是我记得，而你们却通通忘却了……

某些方面，叫轮回。如果你酷爱中国古代神魔小说，或者信仰佛教，那么我相信你对这个名词并不会感到陌生。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无限的，无限的，大道之中，周而复始，忘记今生，拥抱来世……虽是自由散漫，冥冥之中却仿佛自有归属。

我要赘述的，却不是轮回这一被众人所熟知的形式……

而是过程。

轮回之中，魂儿的总量是不变的，故阴阳世间比例平衡便显得尤为重要。莫以为死了便消停，阴间的转生比阳间的中彩票还难，报告一层一层往上送，判官看完阎王看，阎王看完菩萨复审，这一系列流程下来保守估计八九年。这还是没意外，但凡阳间有个大灾大难，地下就要重新定指标……

在这审核期里，总不能睡街头饿肚子，对，人死并不代表魂儿死，魂儿也会饿，也会生病……然而和人生病唯一的区别便在于：人死变成魂儿，魂儿死了，那就是真死了，魂飞魄散了。不能饿肚子，就意味着必须有固定的收入来源。要知道，指望家里人隔三差五的送冥币来度日，是万万行不通的，家人在数量上的随意性已经不可靠的自律，这些东西可能都会成为你日后暴死街头的原因。更何况地府没有发行纸币和印制纸币的权利，隔三差五就会通货膨胀……

这些也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就业岗位的严重稀缺，导致难以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魂儿尚且如此更不用提那些拖家带口的死的了。

到这里，诸君或许会感叹，这死了和没死没区别啊！

对，没区别，不过我要说的是，你应该庆幸——并不是庆幸你还活着，而是庆幸你还可以忘记，还可以对着这些规则做出感叹，感到惊喜。

像我这样什么事情都遭过了千百遍的，也就没有惊喜这一感觉了。我无法忘却。两块八一碗的孟婆汤，可以使你们开启新的人生，你们大多数不愿意忘却，可真诚想忘却的人，却如何也忘不了，前世及前世前世的一切。

无法明白这种痛，也就无法明白为什么酆都城门口那个老头要砸两亿八千万买孟婆汤，茶饭不思，只是坐在门口没日没夜地喝，结果可想而知，该忘不掉的还是忘不掉……但也可以说是忘掉了，因为他把自己喝死了。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是好，魂飞魄散的幻想终究还是被理性所压制。也便只能走下去，漫无目的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