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地狱

别墅的大门被推开,发出类似齿轮旋转的吱呀声。迪尔站在门口,身躯隐没在光影里,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哦,我敬爱的爷爷,你英俊潇洒优雅高贵的孙子回来了。”

迪尔一手在前,一手在后,腰身微微弯曲,做了一个标准的维托斯贵族礼仪。向他的爷爷尤兰*迪克尼斯致以崇高的敬意。

“哦,我亲爱的孙子,你是找死吗!”

宽大的黑色衣袍下,一只惨白惨白的手伸出,对着迪尔的方向做抓扼状。

迪尔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他的咽喉,将他从地面拖离,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只能睁大着泛白的双眼祈求的望着他敬爱的尤兰爷爷。

他的双手紧紧抓握住那无形的手,企图得到一丝喘息。

他的双腿在剧烈的伸蹬,企图得到一丝力量。

他的意识在消褪,白色的世界被无止境的黑暗吞没。

尤兰冷漠的看着这一切,辨别着他亲爱的孙子身上混杂了多少深渊神教的气息。

“哇,多么美妙的气息,令人置身于天堂,阳光雨露向你倾泄而来。可它又是那么的肮脏,令人唾弃。你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非要去沾染这污浊的气息。”

尤兰冷漠的脸上出现了狰狞。

迪尔被拉拽到了尤兰的面前,旁边的桌椅被撞倒,在光芒中一片斑驳。

无形的手换成了尤兰惨白的手,修长的五指紧扣着迪尔白皙泛红的脖颈,对他发出质询。

迪尔眼中通红一片,长时间的缺氧带来猛烈的眩晕,将他淹没。他听不清尤兰对他的质询,模糊的世界在他的眼中颠倒旋转,零乱的音节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却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亲爱的孙子,你可真是个废物!”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尤兰将迪尔重重的丢在了地上,眼光上扬,和通过巨大门扉照射进来的光亮相撞,外面的天空圣洁而又明媚,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尤尔斯花香,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又是那么的沉静。

尤兰从餐桌上的椅子站起,他的身躯混杂在了光与影中,显得神秘而又伟岸。

“光明–净化!”

像是一阵清风吹拂,迪尔从浑噩的状态中醒转,疼痛感与窒息感被风吹落,他单手撑地,身子缓缓立了起来。迪尔伸手摸了摸脖颈处,光滑细腻,皮肤宛如婴儿初生般白皙而又透亮。

痛苦消失了,深红的指印不见了,溢血的咽喉与口腔复原了,一切的一切都得到了净化。当然,除了此刻他身上凌乱的衣着。

自由的呼吸着空气,他赞美着生命的美好。

在感受完生命的美好后,迪尔将凌乱的衣襟捋直,拍了拍褶皱的衣面,又躬下身整理了裤子顺手将沾染了灰尘的鞋子擦拭干净。当全身都被拾捯干净,迪尔又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他的目光在四周巡逡,蜿蜒曲折的楼梯在向上延伸,古老而又典雅的装潢构成了整栋楼的基调。

二楼有三间房间,左边的一间是他的,中间的那间被封锁,剩下的一间是管家修斯的房间,三楼有两间房,一间是爷爷的卧室,另外一间是爷爷的书房。

目光寻觅,在看见餐桌上为自己预留的餐盘内全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后,面朝三楼的书房,迪尔又做起了那标准的维托斯礼仪,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腰弯得更深了。

“哦,我敬爱的爷爷,你是如此的慈祥与仁爱。”

说完,他将倒在地上的桌椅拉起,放好。端坐在了充满诱人食物的餐盘前,然后一点一点品尝了起来。

蜂蜜奶酪那纯真至极的口感此刻在迪尔口中一一爆炸开来,带有丰富油脂的烤肠是那么的香甜,肥而不腻的羊肉入口缠绵,夹杂着甘草的芬香,让人回味无穷。

吃着,吃着,他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身躯止不住的颤抖,抽泣声呜咽、呜咽的响起。他多想此刻的一切都是假的,像梦一样忽然就破碎开来,而他又回到了那个充斥着消毒水的病房。

泪水流淌,顺着饭菜吃进了嘴里。抽泣声越来越小,似乎怕被发现,他并不怯弱与胆小,只是有着上一个迪尔的记忆。

“呵”

我在怕什么,怕那个魔鬼什么会杀了我吗。不,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还怕什么,我在怕什么。可就是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才怕啊!

那种被黑暗拉扯,陷入绝对冰冷与死寂的感觉。去tm的,谁愿意去感受谁去感受吧。我一定要活着,哪怕这是一个诡异的世界,哪怕有一个动不动就下死手的爷爷,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让我感受到自己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哭过后的迪尔很清醒,他清楚的知道,哭泣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可他只是在演戏。因为这副身躯的上一个主人在被尤兰残忍的教训后,都会这样边吃饭边哭泣,以此释放内心的压抑。而尤兰不知是怜悯还是其它,也会在此刻消失,任由他亲爱的孙子在他面前极力地表演后释放一下被压抑的情绪。

“呵”

真是一个爷慈子孝的变态家族。

迪尔,不,秦明这般想到。

前世的秦明出生在金陵市一个家境极其优渥的家庭里,极其丰富的物质条件并未填补缺少亲人陪伴后造成的空缺,年少时,他是同龄人眼中艳羡的富家公子,他们只看到了他的灿烂,却看不见他的孤独。长大后,心灵的缺失,让他迷恋上了各种极限运动,跳伞、跳海、登山、探险成了他的家常便饭。

这时他的父母才意识到,原来金钱的堆砌换来的是疏远与淡薄。有一次,秦明从外面探险归来,听到了父母的争吵,他的母亲埋怨着他的父亲以前只知道工作却不知道陪伴他的成长。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们赶紧抹干了泪水,急匆匆的出来问他想吃些什么,他们这就去准备。

看着父母眼角的湿润,秦明的内心没来由的抽动了一下,可又转瞬归于平静,许是年少失望了太多,他的心早已麻木,早就忘记了如何为亲情跳动。可能只有在极限运动中那些生死之间的刺激才能让他的心跳动起来吧。

秦明记得最后一次探险,他参加了一个神秘的探险团队,可当他从一个山洞醒来时,记忆仿佛被剥夺,他想不起探险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五个人的小团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可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直觉告诉他,他们一定遇到了异常恐怖的事情,他的大脑不愿再回忆起那些事情,强制删除了那些记忆,否则他会精神崩溃。

秦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离开了那片热带雨林,然后又是怎样回到了家。他开始变得浑浑噩噩,脑海中经常浮现出一个黑雾中生长出的猩红瞳孔紧紧盯着他的画面,瞳孔极度邪恶,却在看着他的时候流露出兴奋的光芒,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后来,秦明变得越来越嗜睡,经常一睡十几个小时,每天醒来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两三个小时。他的父母请了不知多少名医来看,可最终得到的结果都是令公子身体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有点虚弱。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概三个月,而他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每次醒来,秦明都发现父母的面容越来越憔悴,每次半梦半醒间,他都能听到有人在他身旁小声的哭泣。

直到那一天,秦明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当他想要睁开眼起来的时候,他发现世界好吵闹,鼻尖传来消毒水的气息,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放在了担架上被人快速移动着。而他无论如何也驱使不了自己的身体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稍微动一动手指。之后他感觉到了强光的照射,耳边传来医生呼唤护士给他打什么强心剂的声音。然后黑暗再度将他吞没,意识停止了思考,外界也随之安静了起来。

等秦明再度醒来的时候,不,应该是他肉身内的灵魂再度意识到这个世界存在着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己变成了发光的透明体,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漆黑如墨的液体附着在他的灵魂双腿上,已经将腰身以下的位置全部覆盖,并且富有灵性般的向上延伸,仿佛要将他吞噬。冰冷的气息自脚底升腾,极度的冰寒笼罩了双腿并向上延伸。

此刻,秦明终于知道了自己嗜睡的原因。看着黑色的液体在自己身上攀爬,他想呐喊,他想呼救,可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办不了。

日复一日,秦明时常陷入昏迷,每当他醒来,就会看见那漆黑的液体将他的腰身吞没,将他的胸腔吞没,将他的双手吞没,将他的脖颈吞没。这样一点点看着自己生命消逝的过程,让他几近崩溃,可他不甘心,他想活着,哪怕多一天也好。

生命的最后,灵魂被完全吞没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父母的呼唤,

然后,生命的纽带就此断裂,秦明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