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之道
2013年5月2日。
张羽睁开了双眼,窗帘缝落下来的阳光刚好照在他脸上,刺得他眼睛发疼。空气中还飘着肉眼可见的尘埃,足以证明昨夜这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疯狂。
他从床上坐起来,环顾一圈:地上还横七竖八地躺了几个年轻人,酒瓶遍地开花,整个房间里面一片狼藉,呕吐物和酒精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他不由得皱眉,也不顾自己的形象,随手穿好衣服,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家酒店装饰的富丽堂皇,一看就不是简单的地方。来此的人更多的是年轻人,往往开一间房就能办场派对,然后狂欢一宿,直到清晨一切才变得安静下来。
让人捉摸不透的是,这家酒店旁边便是荆州最大的公园——荆州人民公园。
占地近千亩,绿茵环绕,一湾湖水泛着耀眼的白光躺在中央,道路两旁种着柳树,随风舞动的样子宛如诗歌里的舞姬。
现在还是清晨,公园里的人屈指可数,只有风吹过的声音,让本就宁静的公园更显得孤独。
张羽来到这里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回来了……”
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喃喃道。
是的,他回来了,这个曾经统御世界六分之一天的黑暗之神回来了!
十八岁的他,年轻气盛,潮气蓬勃,但也平淡无奇。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此刻,把这个一米八五的年轻人跟天上的星空联想在一起。
命运真是捉弄人。
曾几何时,黑暗之神的名字还如同一道魔怔一般,横在所有星河之中。那个征战四方、杀伐决绝、毁灭过无数世界的身影,连神界都要拜上一拜。
没有任何生灵会把那个身影连同这幅美景联想在一起,更无法想到,现在的张羽,神力尽失!
“果然……”
张羽尝试催动着体内的每一处细胞,却发现自己体内此时已经没有了一丝神力。在他灵魂深处,只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黑气还在那里,仿佛证明着神力存在过的痕迹。
“好在黑暗原力还在,神力尽失不过是时间问题,我还能重新修炼,只是……”
张羽脑海中闪过无数回忆,无数个时间终点的回忆,像海啸狂风一般将他淹没。曾经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一下子将他吞没。
成神之路上的艰辛、战争的血与泪、物是人非的痛苦折磨……这期间种种,每一个都如同狼牙棒最锋利的那根刺,狠刺在他的心尖。
成神之后,灵魂也会变得异常强大、坚不可摧,但这同样也意味着所有记忆也将变得清晰无比,精确到记忆中那被风吹过的每一缕发丝、衣服上的每一个线头、甚至是烈阳下的每一颗沙子,都充满情感地活跃在自己的回忆里。
这份痛苦,只一下便能杀死一个常人,若非张羽是黑暗之神,他的灵魂早已强大到连神界都无法猜测的地步,此刻他也会因回忆而被心魔绞杀。
所以,穿越时间的力量不是他一个人独有,但从来没人会这么做。他们没有张羽这般强大的灵魂,更没有他这般强大的勇气和决心。
“……只是,我到底为了什么而回来?”
显然他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但是能毫发无损地穿越回来,还度过了回忆的心魔,只是付出了神力尽失,以及极小一部分记忆为代价,这样的结果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良久,张羽望着湖景的眼神渐渐平和下来,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突兀而高大,让人捉摸不透。
“也罢……”
一阵风吹过,他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股滔天的寒意来。
“那些曾经辱我的人,这一世我必加倍奉还!”
“那些曾经我爱的人,这一世我一定守护好你们!”
“这一世,不留遗憾,畅意情仇!”
张羽双拳捏得很紧很紧,连一颗沙子也难以流失似的。
清风吹过,人们陆陆续续地醒来,开始往常一样的忙碌,也许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限制了他们,让他们几乎不曾想过天上的星河,更不会想到有一天,其中的一颗会落在他们之中。
“既然如此,我正好重新开始,从这里开始……爸、妈,你们还好吗?”
这两个词在张羽心中已经许久没有被喊起,陌生而熟悉,尘封的往事,记忆里的痛,让张羽过去见到亲人团圆时总会心如刀割。
在星空之中,黑暗之神是个传奇,但在这个世界里,张羽故事也是个传奇,传奇的开始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与此同时,张家大院里面。与人民公园里安静祥和的气氛截然不同的是,这里的每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在夏日热浪的阵阵喷涌下,本就闷热的环境,更添一份烦闷,让每个人的神经都上了膛,剑拔弩张,已经到了极点。
终于,那大堂上端坐的老者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萧老弟,这事就这么定了吧,你说呢?”
说话的老者穿着一身白袍,脸上带着和蔼的笑,仙风道骨,让人一下子就联想到仙侠世界中那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
他旁边的也是一位老者,同他一样胡须皆白,不过一双浊瞳显得炯炯有神,脸上肌肉苍劲有力,浑身散发着强武之息。
“张兄不必客气,两家联姻自然是好事,你我这么多年的兄弟,老弟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只是老弟我担心啊……现在年轻人思想自由,我们拿老一套的规矩去,他们一时半会怕难以接受吧?”
白袍老者没有回答他,只是将茶杯端到嘴前,呼了一口气,吹着白白的茶气,然后又用杯盖轻刮一下茶水,这才又抿一口。
浊瞳老者见此不由得沉下脸来。
荆州茶道仍遵循着荆州古礼,从茶种到茶具,无一不饱含着荆州人文,尤其一个动作就代表着一个态度,所以,荆州人品的不是茶,喝的却是荆州规矩。
如同这白袍老者端的盖碗一般:盖为天,托为地,杯为人,天地人和,以茶水相连,方行大道其中。凭盖抚茶,喝水不言,是为人顺天命,不再推敲,荆州人自然懂得其中道理。
“爸!灵儿她……”
大堂内一个中年人按捺不住,激动地朝那浊眼老者喊去。
“够了!”
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一下子就打断了那中年人的话,让大堂内所有人都心头一动。
浊眼老者起身,对着白袍老者拜了拜。
“张兄这事就这么定了吧,老弟这就告退了,希望张兄也不要忘了你对老弟的承诺!”
“那是自然!”
白袍老者放下茶杯,起身回礼,脸上淡淡地笑着。在大堂众人眼里,白袍老者身高与浊眼老者身高相差无几,但他的身躯却显得如山一般高大,散发着无形的威严,直直地遮住了半个墙壁。
张家二爷张云河的儿子,今年刚过孩提,童心正盛,被一只黑蝴蝶勾了心去,追着它在院子里到处跑。
张云河赶紧给自己的妻子使了个眼神,让她把孩子抱走,毕竟现在大堂里的气氛已经差到了极点,任何一件事都能成为萧家的导火索。
两位老者拜别后,便往外走去,两家人只能跟在他们高大的身躯背后,小心翼翼。
浊眼老者路过之前那个中年人,给了他一个眼神,那眼神说不上是安抚,也说不上是命令,空乏无力,令人捉摸不透。
那中年人只是低着头,脸上表情平和下来,没人明白他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只有一双软弱的手,捏成拳头,紧的看不见缝隙。
“张兄留步吧,我们改日再联系!”
浊眼老者抬起手来,随后又沉重地放下,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张家大院门口,门口那白袍老者也始终盯着他。
浊眼老者身后是火红的太阳,耀眼而威严;白袍老者身后是青绿的榕树,苍茫而凝重,俩人以门为界,伫立而望,众人不解地看着他们,只觉得俩人身躯高大到他们已经无法触碰,只能心存敬畏。
“慢走!”
良久,从白袍老者口中悠悠冒出两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