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个妖魔啊!
苏洛兴高采烈的从胡女士家中出来,又马不停蹄的往梁伯家中赶去。
先前与秃头黎总的打赌,只要完成这三单,黎总就要在公司员工面前向他道歉,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苏洛今天的目标是来一波三杀,然后带着合同,凯旋回归公司。
苏洛一边用力的蹬着自行车,一边在脑海里勾勒出黎总对自己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还有什么比打脸小人更快乐的事?
苏洛想着想着,快乐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双腿奋力猛蹬,用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往梁伯家中赶去,一路上风驰电掣,扬起漫天的尘土,吓坏了路边的行人。
与昨天一样,赶到院子的时候,已接近傍晚了。
苏洛推开院子大门,径自走进梁伯的屋子。
梁伯依旧坐在一张轮椅上,双目空洞无神,看着苏洛进来,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苏洛走近梁伯身边。
“梁伯,还认得我吗?我昨天来过。”
梁伯眯起眼睛,努力的盯了半天,然后摇摇头。
“你不是我儿子。”
“我是你儿子,不对,不对,我这话说的,我是你儿子的客户经理,专门来找你的。”
“你不是我儿子,你找我干啥?我又不是你爸爸。”
梁伯把头扭到一边去。
“哎哟,大爷,瞧你这话说的。”
苏洛额头冒汗:“你儿子在网上为你预订了保健品,我专门过来跟你确认这件事的……”
“都说了,你不是我儿子,你干嘛为我买保健品呢?给你爸爸买去。”
“不是我给你买保健品,是你儿子给你买的,我来是让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咱们确认一下,不耽误你时间。”
苏洛被绕晕了,脑海里一团乱麻。
“那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吗?”
梁伯眯起眼睛,把脖子伸得老长,脸都快凑到苏洛面前了。
“……”
“爸爸!”
这回苏洛学乖了。
“哎,乖!”梁伯答应得也挺爽快的,气得苏洛直翻白眼。
你妹的,这老头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但是占起便宜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小石头,你终于来了啊,我等你好久了。”
“我……,你……,他……”
苏洛一时语塞,这话不知如何开口了。
跟上次一样,说着说着,梁伯就自动把话给岔开了。
问题是,跟老人说话,苏洛还不能急,不能生气,否则这生意就没法谈下去了,保准得泡汤。
要是在昨天,苏洛肯定对这位梁伯束手无策,但是现在的苏洛已经脱胎换骨了,经历了黑道大佬还有毒舌妇人的历练,区区一个梁伯,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不就是一位年纪大一点的老人家吗?
不就是爱占自己便宜吗?
不就是一个恨儿子不成才的空巢老人吗?
这些都不算什么,我苏洛发誓一定要把最后一单给拿下。
绿芒在苏洛眼底一闪而过,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梁伯凭空消失,屋里的景象也截然不同,怎么说呢,这桌子还是桌子,椅子还是椅子,不过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片刻之后,苏洛恍然大悟,那是这屋子几十年前的模样,那个时候,所有的家具啊,装修什么的,都是崭新的。
屋里有一个青年,趴在地上,卖力地爬动着,嘴里发出隔咯隔咯隔咯的马蹄声,而他背上骑着一个大胖小子,口里大喊驾,驾,驾,然后哈哈大笑,整个屋子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洛觉得这屋子很暖和,丝毫不像现在那样,冷冰冰的,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苏洛看了一会,就认出来了,地上那个青年浓眉大眼的,分明就是年轻时候的梁伯,不用说,他背上那个大胖小子就是小石头梁一鸣了。
片刻后,画面出现旋转,变得模糊不清。
等到画面停止旋转,青年梁伯已经变成了中年大叔了,两鬓斑白,额头上眼角处长出了许多的皱纹。
而小石头则长得虎头虎脑的,浑身上下散发出了少年人特有的冲劲和野性。
两人就在外面的院子里,一个坐着,一个蹲着。
蹲着的小石头脸上挂满了泪珠,一副伤心委屈的样子,屋里头传来了女人凶巴巴的骂声,小石头鼻子一酸,脸皮一皱,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中年梁伯将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又从身后拿出了几块小木板,小石头见状,眼前一亮,破涕为笑。
中年梁伯又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娴熟的对着小木板进行切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越来越昏暗,就在中年梁伯的手中,一架惟妙惟肖的飞机模型终于完成。
小石头拿着木头飞机,在院子里欢快地跑着,中年梁伯则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欣慰地看着小石头。
画面又再变化。
梁伯戴上了老花镜,腰也挺不直了,岁月夺走了他的青春和活力,只留下了苍老和病痛。
小石头长成了魁梧的小伙子,说话声音洪亮,还带着一股火爆的脾气,一副老子偏不信邪的模样,每说一句话都带着一股叛逆的味道。
两人在院子里吵起了架。
“爸,这回你再怎么拦我,都是拦不住的了,这一趟我必须去,而且我告诉你,爸,这事铁定能成功,你就相信我这一回。”
“小石头,你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而且爸的腰腿都不灵活,你就别去了。留在家里,爸给你找个事干。”
“爸,你说这么多,你不就是嫌我从小到大老闯祸吗,你不让我出去,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呢?”
“爸没有嫌弃你,天下哪有父母嫌弃孩子的道理的……”
说着说着,父子两都按耐不住,吵了起来,吵得脸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突,最后犟脾气的小石头,从屋里头拿起一架木头飞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嘭的一声,飞机四分五裂,一地的稀碎。
梁伯的目光变得黯淡,低着头,闭上了嘴巴,再也没有吭一声。
苏洛感到整个世界变冷了,奇怪,看天气明明是夏季,两人都穿着短衣短裤的。
小石头头也不回的走了,梁伯从身上摸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掏了一根出来,却发现身上没有火,手里拿着香烟,怔怔的出神。
苏洛看着地上坏了的飞机,心里一阵惋惜。
画面又变了。
梁伯又老了很多,整天要坐在椅子上,小石头从外面回来,手里提了一大堆好东西。
梁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小石头在旁边说了很多话,自始至终,梁伯都沉默无言,看都不看小石头一眼。
后来小石头又来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这样,梁伯沉默无言,连正眼都不看一下,只是坐着发呆,而小石头渐渐也无话可说了。
到后来,小石头也不来了,院子里只剩下梁伯一人。
屋子越来越冷,冷得苏洛直打哆嗦,牙关打战。
难道说,梁伯的心,已经完全冰冷了吗?
不对啊,梁伯明明心里很挂念小石头,逢人就喊儿子,老占我便宜了。
苏洛皱着眉头,如果能够重新回到刚才的画面就好了。
心里刚有这样的想法,画面又回到了小石头回来探望父亲的一幕。
敢情这梁伯的内心世界,在他的超能力作用下,可以回放,可以快进,随意操控的。
简直就是随心所欲!
椅子上梁伯,把一旁说话的小石头晾在了一旁,眼睛只盯着一个地方,看都不看小石头一眼。
再往后看,每一次小石头来,梁伯保持同样的冷冰冰的态度,就连坐在椅子上的姿势,都没变过。
就是不说话,就是不理小石头,弄得小石头很无趣,慢慢的,热情消退,每年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苏洛思忖,看来这梁伯是真的对儿子生气了,从他的态度来说,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苏洛依然不死心,画面快速的回放和快进,梁伯就坐在藤椅上,而他儿子小石头,进进出出,如此的来回了几十次上百次。
来回反复,终于苏洛眼睛一亮,发现了梁伯的秘密。
有了,难道是……
梁伯没有不理睬小石头,是我们误会他意思了!
梁伯一直是盯着一个地方,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小石头,那里有重要的东西,希望小石头能看到。
所以他一直都保持同样的角度。
那梁伯到底希望小石头看到什么呢?
苏洛顺着梁伯的目光方向望去,那是角落里的一个柜子,里面放了一些杂物。
老人的杂物,大多是舍不得扔的没用的东西,比如旧报纸啊,老照片啊,坏电器甚至是小孩子旧时的玩具。
而柜子上面,故意的空出地方来,只放了一堆蒙了尘的木头。
苏洛眼尖,一看就看出来了,那是以前梁伯做的木头飞机,后来被小石头赌气给扔坏了。
哎哟,这对父子啊,都是犟脾气,这个木头飞机,竟然成了梁伯的心结。
这么多年,梁伯在等小石头的一个道歉呢!
找到了症结所在,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苏洛长长叹了口气,作为人不如狗的业务员,有时候必须得放下尊严,做一些偷偷摸摸,羞与人提的事情,比如说——
打飞机!
哦,不,应该是修飞机!
苏洛转身走过去,将被小石头摔得稀碎的木头飞机,准确地说,应该是飞机残骸,拿了起来,用一块抹布将上面的灰尘给擦干净。
苏洛背对着梁伯,没有看到的是,梁伯身子不自觉的坐直了,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然后……
然后,梁伯的眼睛亮了,原本浑浊而灰白的眼睛终于有了光芒。
苏洛将飞机擦拭干净,又蹲下身子在柜子里东翻西翻的,幸运的是,苏洛找到了强力胶水。
修修补补的事情,苏洛真的不赖,毕竟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动手能力比起很多同年龄的人来说,强的不是一点点。
木头飞机的双翼已经被摔断了,而机尾部分还摔成了好几截,幸亏机身还比较结实,主体并没有什么损坏。
苏洛将断裂的部位一个个摆放好,然后谨慎而仔细的涂上胶水,又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将掉下来的部位,对准了断面,重新给粘上。
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全神贯注。
后面的梁伯紧张起来,斜着身子,将脖子伸得老长,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洛,生怕苏洛一个不小心修补错了。
梁伯心心念念的木头飞机,简直就是他身上的一个肉疙瘩,格外的关切。
直到一个个断裂的部位重新粘上,木头飞机重新变得完整,苏洛和梁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终于弄好了,总算没有出什么差错。
苏洛回过身来,梁伯立马恢复原来的姿势,驼着背靠在椅子上,脸上表情冷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苏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偷笑。
装什么装,我已经看到你的内心了,你信不信,我苏某人就有这个能力,一句话就让你转悲为喜。
但我是谁啊?我会做这样的事?
我堂堂跨国公司大保健杨城分公司的苏经理,一个才华与颜值都这么出众的男子。
一个天生不凡,有着远大抱负的男人。
一个注定要颠覆保健品行业,改变世界,拯救民族的英雄。
会做这些卑躬屈膝的事?
想都不要想,没门……
下一秒,苏洛弯下腰去,将木头飞机递给梁伯,一脸诚恳地说。
“爸爸,小石头不应该摔坏飞机的,请你原谅!”
梁伯老躯一震,仿佛听到了世界最美妙的音乐,整个人愣住了,然后面色动容,老泪纵横。
梁伯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苏洛。
“儿子,你终于道歉了,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少年……”
苏洛内心:“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伯激动得身子发颤,过了好久,才把脸上的泪水擦干。
梁伯盯着苏洛看了又看,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也是个好人,你这个儿子,我认了……”
苏洛满脸怒容!
梁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老年款手机,并且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激动的声音。
“爸,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太惊喜了,太意外了,我太感动了,我太高兴了,有什么事,你说……”
“臭小子,说你不懂事,你真的不懂事,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钱啊,东西啊,什么都不少,唯独少了一样,你知道是什么吗?”
“……,爸,我错了行不行,你说,你说我改就是了。”
梁伯毫不客气的一顿数落,当着苏洛的面,措词严厉,一点也不给儿子留情面,而小石头则不停的赔礼道歉,任凭梁伯怎么痛骂,都不生气。
相反,小石头开心得不得了,闹了这么多年的矛盾,今天俩父子终于和解了。
“我说小石头啊,今天我认了个干儿子,是个卖保健品的。”
“哦?这个我知道,是大保健公司的嘛,我在他们网上下了订单,想让你看看合不合适。”
“合适,都合适。”梁伯转头看着苏洛说:“你把小石头要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通通给我来十份,就这样定了啊,咱不差这个钱。”
苏洛满脸惊喜,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人家消费起来就是这么豪气的吗?
“爸,你一个人吃的了这么多吗?”
“臭小子,你懂什么,今天如果没有人家,你会接得到我这个电话?说你缺心眼就是缺心眼,偏不信。”
“行,行,爸你说啥就是啥,我听你的,你别生气。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两句。”
梁伯递过手机,苏洛拿过来接了。
“兄弟,真的感谢你啊!我平时生意也忙,公司上上下下的没了我不行,都没什么时间照顾我爸了,你也知道了,我跟我爸有点矛盾,今天总算翻篇了。谢谢你啊,大兄弟。”
苏洛心头还在盘算刚才梁伯那句话,订单商品价值的十倍,那该多少钱啊?
苏洛嘴上不假思索的回应着,“客气了,梁老板,为客户排忧解难,是我们应该做的。”
苏洛尽量努力的把话语说得平静一些,以免对着电话发出猪一般的笑声。
“这样吧,我做人最公道了,你解决了我父子俩的事,更难得的是我爸也认你这个人,我不亏待你。那就由你来订个合同吧,什么产品多少数量,都没问题。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经常来看看我爸,合同上有什么事,直接跟我爸商量就是了,钱我来付!拜托啦兄弟。”
喜从天降,苏洛的眼睛立即发亮,整个人兴奋起来,忙不迭地说:“小石头,啊,不对,梁老板,那真的太感谢你了!”
“是我感谢你才对,早知道大保健公司有你这样的人才,我老早就去你公司网站下单了。好了不说了,兄弟,以后有什么难事,你直接来找我就是了。”
……
半小时后,苏洛站在院子外面,昨天接黎总电话的那棵树下,心中壮志豪情,意气风发,与昨天的垂头丧气,简直判若两人。
想不到啊,一个破落的院子,一个空巢老人,居然签了一份大合同,这份合同的价值,如果给公司的人知道,保准他们惊讶得下巴都会掉下来。
更加想不到的是,我一直以为梁伯的儿子,小石头就是个混社会的垃圾,哪里知道,是个大老板来着。
人不可貌相啊,当然我苏洛也不可斗量!
苏洛想起这一天连续签了三单,满面红光,志得意满,胸中豪情万丈。
“秃头,你给我等着,明天,明天回到公司,我就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