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夫难养

晋元三十年,大概是顾兴这一生最风光的一年。

晋元高继位,顾兴被封晋元武大将军,这是晋元朝史上第一次,武将能与文官宰相平起平坐。

除去地位,顾府府邸也可称作晋元主城之最。

主城街头熙熙攘攘,今日便是上元节,虽是大清早,节日气氛已被小商贩的吆喝声炒起来,街上多是一家几口在逛早市,偶尔闲聊几句。

街头,一位翩翩公子一袭绛紫长衫,发冠紫色玉冠半束。

他生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身边跟着一名面色白净的青衣小厮,走进茶馆时,小厮无意识躬身,手还未探到晋元高的衫摆,紫衣公子已经大步跨入茶馆内。

小厮顺势躬身往前迈一步,再直起身子,跟着紫衣公子随意找了角落落座。

今日是上元节,又正值清晨,百姓大多在陪伴家人,因此茶馆里只寥寥几人。

尽管如此,须发皆白的说书先生早早就候在讲书台上,只等大家的热茶上了,便开始说书。

“客官,咱们小店刚少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要不要来一壶?”

小二汗巾搭在肩头,手捧茶碟,笑的开怀。

“便来一壶罢。”

紫衣公子嘴唇微抿,声音低沉,说话自带人上人的气势,小二听的一愣,而后回过神来道:“好嘞。”

转过身去端茶的时候,小二忍不住感叹,这位公子的身姿气度,实乃天人之姿。

等茶的时候,说书人已经开了嗓。

他讲的不过是些古早人间志怪,但老人家声音沙哑浑厚,一声词,一口茶,慢慢悠悠,配上四面通透的窗拦,偶有身影过去,倒好像真真进入了老人家说的光怪陆离的人间世。

一壶茶饮尽,紫衣公子转头问小厮:“德生,该到巳时了吧。”

“回公子,辰时刚过,该是巳时了。”

“嗯,那走吧,满满该用过早膳了。”

“是。”

德生掏了茶钱放在桌上,没有唤小二,跟着紫衣公子往晋元武将军府走去。

途中路过什锦坊,紫衣公子又去买了些什锦坊最出名的核桃酥。

晋元武打大将军府和晋元都督府对门而立,像这皇城的两大守卫,冷静巍峨。

紫衣公子抿唇微笑,抬手扣响了将军府的门。

他手掌宽大,掌心肉眼可见兵器磨出的团茧痕迹,应该是精心养护了一段时间,痕迹淡了些。

铜扣声才落,两人便听见里面女娃娃的声音:“元高叔叔!”

而后是奶娘的声音:“小姐,你跑慢些,当心跌倒。”

紫衣公子笑容渐深,门应声而开,六岁的女娃娃脚踩地猛地一跳,稳稳挂在晋元高腰上。

奶娘慌忙上前来,行礼之后屈身接过晋元高手上的核桃糕,接着对女娃娃笑道:“小姐,公子现已是陛下了,见面该行礼的。”

晋元高闻言哈哈一笑,手上的核桃糕被接下,他顺势将两手插进女娃娃的胳肢窝,将小姑娘高高举起抱到怀里:“奶娘说笑了,满满现还小,自家人面前不用行礼。”

“嗯嗯,元高叔叔说不用行礼。”

顾满娇笑着,欢快地在晋元高怀里摆动脚丫子:“元高叔叔,今日你怎的过了早膳时辰才来?”

“还不是陛下一在你就不好好吃饭?”

顾兴手搭在夫人苏明婵腰上,大步走来。

“爹爹,娘亲。”

顾满甜甜叫了一声,却没有从晋元高身上下来的意思。

“见过陛下。”

顾兴和苏明婵躬身朝晋元高行了礼。

而后顾兴起身无奈笑道:“满满,男女七岁不同席,过了七岁生辰,可不许再对陛下这般无礼。”

“无碍,”

晋元高摆摆手,抱着顾满走进府里,顾满抱着晋元高的脖子,在大门关上之前看见对面都督府外停了一顶轿子。

现都督萧齐先行下了轿,后面跟下来一个骨像瘦弱的男娃娃。

萧齐径直往府里走,后面的男娃娃下轿便踉跄了一步,他穿着一身纯白绣金线的袍子,上面好似绣了星星点点的大红花朵。

娘里娘气的,元高叔叔从来不穿绣花的衣服。

大门终于合上,顾满也腹诽完毕。

她只出生时在主城住过一年,之后苏明婵就常带她去军营找顾兴,慢慢顾满走路稳了之后,就时长待在军营了。

那时晋元高还只是储君,未免朝臣非议,平惹事端,除了正常上朝外,鲜少在皇城待,他和顾兴少时相识,比顾兴小不了几岁,便也跟着他一起混迹军营。

就这样,顾满在全军将士的目光下,从蹒跚学步,成长到健步如飞。

也从一个鲜嫩喜爱鲜花的小姑娘,成长到喜欢兵器利剑,晋元贵族男子在学的礼乐射御书数,她也尽都在学。

倒是其他姑娘家早启蒙过的琴棋书画她不甚感兴趣,更不提以后女子必备的绣花。

顾兴和苏明婵倒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后一直相敬如宾,不知是顾兴不懂表达还是如何,倒没有传闻说顾兴将军有多爱苏家小姐,只是成亲近十年,一直只有一名正妻,不曾纳妾。

苏明婵也因身体虚弱,在生产完顾家小满之后,一直未再有身孕。

这也是顾满名字的由来,有了这个女儿,尽管太医说苏明婵许一生不能再孕,顾兴也觉圆满,也正因为只有一个女儿,未曾过多拘束她的言行,一切随她心意就好。

“元高叔叔,今日上元节,你真的不能陪满满逛夜市吗?”

后院花园里,几人围石桌而坐,顾满坐在旁白的秋千上,奶娘慢悠悠地晃着秋千。

顾兴和晋元高对饮一杯,晋元高笑道:“元高叔叔现在不能陪你逛夜市啦,等满满及笄过后到宫里去,叔叔带你逛宫里的夜市可好?”

“好吧。”

顾满有些垂头丧气,奶娘趁势重推了下秋千,顾满小声惊呼一声,注意力便被转移,玩起了秋千。

日头已高高挂在天边,彻底驱散了寒意。

苏明婵做了些热乎乎的糕点端上桌,看着两个男人聊国事,她便又取了针线,一边绣着顾满的春衣,一边偶尔扭头看看自己的丈夫。

若说晋元高生的凌冽威严,那顾兴便是朴若璞玉。

经常年日晒,顾兴现已是小麦色肌肤,眉目坚毅,英气自现,和苏明婵的温婉配到一起,大概是做夫妻时日长久,已不觉违和。

顾兴也早已褪去当年少年将军的模样,近而立之年,正是风华最盛的年纪。

顾满荡秋千觉得有些无趣了,就停在那里,不知何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