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东国记
于飞想起了母亲那哀怨的神情,还有她含泪哼唱那首乡谣,“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溯游寻之,不可求兮。今夕何夕,再遇子兮。”
赫连浦一听,如遭晴天霹雳,一脸震惊,“这,你从何得知?莫非你是北川人?”
她含泪点了点头。
赫连浦整个人都黯淡下去,仿佛熄灭了的烛光,他离开了她,脸色苍白,低声嘀咕着,“她也时常唱这首歌。”再看向于飞,他的眼里的情欲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悲伤。
于飞害怕地往后退到一角。
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分享他的故事。“她是我从前的恋人。行军的归途,我在北国的一个渔村遇见她,只是第一眼,便爱上了她。我们在一起三年,她为我生下一个女儿。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她悄无声息地带着我们的女儿离开了。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般。我至今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离我而去。”他说着,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能不能再给我唱那首乡谣?”他问道。
于飞被触动了,她点了点头。在婉转的歌声中,童年的记忆也涌进于飞的脑中。
自她有记忆开始,母亲的房间就有很多陌生的男人进进出出。母亲是北川人,生得美艳无双。父亲家一贫如洗,靠着母亲卖身,才能维持住生计。
每当母亲的房间有人,父亲便会躲在草屋外的墙角。刚开始,他止不住抹眼泪。慢慢的,他便不哭了,再后来,他用母亲赚来的钱,买了一个年轻的女孩。
后来,母亲得了病,父亲舍不得给她花钱,她很快便撒手人寰。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滴水成冰。父亲为了八两金子,把于飞卖给了一个王都来的商人。那黑心的商人不顾她年幼,迫不及待便想占有这个美丽的小姑娘。她很害怕,纵身跳进冰河中,冰冷的水把她带向遥远的彼岸。
“丫头,你既然不是西宁人,也无碍。好好地照顾淳,若是能为他诞下一儿半女,我们赫连家不会亏待你的。”赫连浦说道。
见她应允了,赫连浦披上长袍。
临走前,他把手指放在唇边,“今夜的事,你我的秘密。”
赫连浦走后,于飞还心有余悸,再也不敢闭上眼睛。她环抱着膝,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大门,直到赫连淳回来。一见到赫连淳,她就像受惊的兔子,扑进他怀里。
“霏霏,怎么了?”他笑着抱起她。
于飞把头搁在他肩上,有些生气地说,“为什么你这么晚才回来?害得我苦等多时。”
“抱歉。我一直以来都驻守西北,好不容易回来紫京。那些长老兄弟全都找我喝酒来了。”
于飞委屈巴巴地说,“就知道喝酒。都忘了我了。”
“怎么会呢?我整天都在想你,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你留在身边。”他低头想要吻她,她却别过头,让他刚好吻到脸上。他有些失望,她却转过头,猝不及防地吻上他的唇。
秋收过后,紫松月樱零落,枫树却开得绚烂,层林尽染。重阳之时,是东王夫人南宫琴的生辰,紫京举行了盛大的庆典。
上东人相信香气能通鬼神净身心,不仅祭祀要用特定的香目,贵族间也盛行熏香。上东国素来以品香为雅道,晚宴上,贵客们不免要比一下高低。东王夫人南宫琴已经是品香中的高手,不想先拔头筹的竟然左丘家的大小姐。连东王大人不禁感叹,“琴儿,看来这后辈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南宫琴笑道,“那是自然。”
众宾客皆附和,一边的左丘丹不免红了脸。
熙熙攘攘过后,闲下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赫连淳正要离去之时,见兄长一脸惆怅,便上前关心。
赫连浦把一枚白玉指环交于赫连淳手中,道,“这是你的东西,如今你也大了,为兄便不帮你保管了。”
见赫连淳疑惑,东王便解释道,“我们赫连一族子嗣并不繁盛,宗家这几百年以来都是代代单传。到了父亲这一代,母亲不仅生育了一对双胞胎,多年后又诞下你。在你出生的时候,举国欢庆。父亲更是高兴坏了,他命人用三块独一无二的玉石打造出指环,分别是我的天山远黛墨玉指环,她的昆花落雁碧玉指环,跟你的蓝田水仓白玉指环。”
赫连淳摸着手中的指环,那温润的感觉直达指尖,可见是一枚绝世的好玉。“兄长与长姐是双生儿,少不免要想起她。不知长姐现在身在何处呢?”
赫连浦叹息一声,“她自作孽不可活,只是我与她一心同体,少不免跟她一同忍受那刺骨的寒凉。天色也晚了,你送完左丘家小姐,赶紧回去歇息吧。”
夜色已深,天鹅堡庄园里的于飞,左右等不到赫连淳的归来,累着便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身边还是空空如也,才知他昨夜又没有回来。于飞叹了一声,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梳洗过后,她无精打采地在庄园里徘徊。秋色烂漫,但这天鹅堡庄园再美,日日看,也不免有些厌烦了。
为了排解心中的郁闷,她开始喜欢上在湖边数石头。一颗,两颗,三颗……日复一日
冬天来了,上东国开始下雪了。大雪一连下了数日,外面的世界,万籁寂静,一片肃杀的景象,而大屋里,壁炉生着不息的炭火,温暖如春。
赫连淳难得回来,于飞高兴坏了,准备了那么久,终于有机会向他展示所学。他笑意盈盈地听着,不住地称赞她,手却利索地解着她的衣裳。
他们相拥着,赫连淳问道,“霏霏,你愿不愿意这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离开我?”
“我愿意。我愿意永永远远都跟玉在一起。”她不假思索地承诺道。
赫连淳看着她真挚的眼神,欣慰地微笑起来。
春天来到的时候,赫连淳送给了于飞一匹白色的狮鹰兽。摸着狮鹰兽柔软的绒毛,于飞觉得无比的惬意,她抱着狮鹰兽的脖子,狮鹰兽也用鼻子碰了碰她表示亲昵。
她给这只狮鹰兽取了个名字叫小白,因为它的通身的毛发洁白如雪。
“这异兽被驯化后非常温顺,现在它还小,长大后,可以飞很快,一日千里。”
“真的吗?”于飞高兴坏了,这样,在玉忙不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可以飞到紫京看他了。
看着于飞灿烂的笑靥,赫连淳暂时忘了紫京的压抑,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过些日子,我会很忙,可能很久才能见你一次了。我不在的时候,有这匹狮鹰兽陪着你,你就不会孤单了。”
听到赫连淳的话,于飞有些小难过。她现在特别特别喜欢黏着他,但她也明白他有要忙的事,自己要是不懂事,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所以于飞只好失落地低头应许着。
之后的日子,正如赫连淳说的,他真的很忙,有时候一个月都不能回来一次。于飞每天都无精打采,她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痴痴等着他回来。
狮鹰兽小白一天天长大,渐渐的,飞羽都长齐了。
“小白,我真的很想玉。他为什么都不回来?”于飞埋头在小白脖子里嘀咕着。
小白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它拍了拍翅膀。于飞会意,高兴地爬上小白的背。小白伸展了一下翅膀,往前助跑了几步,就张开翅膀,飞了起来。
“哇!小白好厉害。”
于飞第一次感受到在天空飞翔的感觉,那种被风掠过的感觉是这么舒畅!于飞并不知道紫京的方向,但小白认路,自顾着飞去。小白飞得很快,不多久就来到了一座辉煌的城市上。她俩停在城里的一座高塔上。
“原来这就是紫京!”一想到心爱的人就在这城内的某处,于飞不由地对这座城市产生好感。
紫京虽属于内陆,但西接繁忙的茶马古道,东临四纵大运河,商业发达。紫京正中央是贵族聚居的上城区。
上城区建筑高大雄伟,历史悠久,已经传承千年。此时正值紫松月樱花季,那一片片紫松月樱高高低低地开着,从下城区仰望,如同云彩。下城区虽不如上城瑰丽,但高大房屋鳞次栉比,还有着上东国最大的礼堂。
此时,紫京的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满了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好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一阵宏亮的钟声长鸣,于飞往钟声响起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一边,四柱大礼堂前人山人海。身披红衣的迎亲队,宛如一片火海,那喜悦的鼓乐声震耳欲聋,经久不衰。
“好厉害的派场,那是谁家的婚礼呀?”于飞感叹到。
这时候,小白轻轻地挨了挨于飞,于飞知道它是被这喧闹的鼓乐弄得不太舒服。这偌大的城市,也不知道玉在哪里,于飞跟小白只好又飞回了庄园。她们回去的时候,仆人们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