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残雪

紫尘的生活忽然变得单调无比,她再不会傻傻的对着夜空发呆,也不会整天价的想着慕哥哥或者琢磨着什么时候去人间溜达。虽然为女帝,她已然可以令大司空随时变换天空的模样,也可以进入历代帝王厅看慕哥哥以前不为她所知的一面,或者随时可以去三界。她以前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切现在都易如反掌,但她没有了做那些事的心情,还有时间。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看到那间小屋的灯光亮着,就可以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穿着湖蓝的长裙在读着山高的卷牍,慕念每次看到那间小屋里眼圈乌黑的紫尘就心痛无比,他暗自叹息:江山自有我帮你看守,何须你真的亲力亲为,天族自有秘器,声望从来不许小人玷污。

华丽的宫苑在建设中,三界木作的大师,出色匠工云集天界,日夜不休的更改完善着设计方案,紫尘无意去彪炳史册,或者劳民伤财等级森严,她要重塑上古天族威严和神秘感。

紫尘不干涉他们的设计,她相信只有被赋予彻底完全自由的艺术家才能设计出灵性的作品。唯一的要求就是一砖一木都必须是真材实料。她唯一在其中使用的幻术是用天生的强大灵力隐藏了整个宫殿,除非是比她灵力更强大的人,否则没有准许是无法看到宫殿更谈不上进入了。

她将宫殿位置设置于冥海中心,人们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各色仙船,但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些船去了哪里,于是关于蓬莱仙山的传说在三界流传开来。传说那是仙山,只有至善之人方可成仙得道,得到天族的允许,进入神秘又壮美的仙山。

偶尔有被邀请至天界仙宫的人,回来都是啧啧惊叹,一心向善,甚至加入了以紫尘为圣尊的九州教。

在紫尘的苦心经营下,上古天族的盛威赫赫三界,五族俱服。

紫尘在神秘的冥海跟着各路师父学艺,以最高效率的使用自己的灵力,她突破性的寻回上古失传秘术,分身术。分身术不只是本身技巧复杂,而且对使用者要求甚高,仙界也只能分一身就很了不得,就像当时慕泅经营的幻境一般,几乎耗尽灵力。但紫尘那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灵力,可以分身出千千万万无数和真身无二的假身,三界的人经常看到很奇怪的现象,前一秒还传言紫尘女帝在风族调查,后一秒便又和雷族族长品茶已三刻有余,据说一个立志行刺紫尘的刺客,在刺杀成功三千紫尘后,终于受不了,最后一刀直接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紫尘的万千幻象,人们从来不知道哪个是真面目,有妖娆有丑陋有仪态万方有魅惑,紫尘女帝成了神心目中敬仰的神。

真正的紫尘和宫殿里的天族过着无比质朴的生活,在那座辉煌的宫殿下,天族在冥海深处修建了小小的村庄,和诸多海族村庄混在一起,其中一个尖顶的小草屋就是紫尘和慕念住着的地方。紫尘坚信一个必须被管理的三界是残废的不完整的三界,因此她从来无意去插手三界的事,何况局势稳定了很多。魔界也送来议和书。她只是通过分身去体察五族民情,绝不许出现族长欺凌的事发生,她会给五族的管理提出意见,会通过九州派教化民众的道德,但从来不会以天族去威胁他族。她设置了一个符号,三界凡是有所求,只要画此符号,她的分身立刻赶到,不论是孩子有病还是家国大事,她都有求必应。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九州教供奉她,不信教的也为她祈福。

慕念脸色阴郁的看着紫尘手中的议和书:“你真的要亲自去吗?魔界的存在是上古时期混沌之气浊气所化,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毁灭这个世界,他们不可能被清气感化。这是规则。清气化浊气,浊气化清气,生生不息的斗争才形成轮转的宇宙。”“我们为什么存在呢,人们以为我们是神,可我们不是,即使我们有这么大的能量。这个宇宙令我感到无助。”“乖啦,既然生下来,就要活下去,我并非不鼓励你想一些事情,但是我决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要么我陪你去,要么你别去。”“魔界那个头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幻术他一眼就堪破,我只能亲自去,难得他主动修好。你当然不能去了啊,你去了谁管理这偌大的三界。我当然只信得过托付给你了。”慕念还要说什么,紫尘一念起,给他下了封口令和不动令,“拜拜啦,一个时辰后就自动解除了,不许跟来,不然我还得耗费灵力禁锢你,你不希望我在和魔界那傻子打的时候还要分心吧。”说完大摇大摆的走了。

清冷的帝宫热闹欢腾,难得冷清了这么多年还有一天女帝会来,大红的幔帐挂满宫殿,紫尘本不喜欢这样俗气的东西,看着挂幔帐的人满面笑容,就呵呵了一下没言语。

在纯金八丈高的帝座上,紫尘穿着繁复的帝服,戴着华丽的金丝面纱,头发挽成落马髻,内裙如少女的清纯,妥帖的拂在身上,显出婀娜身段,我见犹怜,外裙却是极尽奢华,龙飞凤舞,帝王霸气尽显。

座下,浩浩荡荡的队伍列队整齐,一排排的重装武士,一列列的物品装箱置好,紫尘轻轻的挥动衣袖,所有人物瞬间移形至魔族门口,魔界是紫尘的分身唯一未到的地方,因为魔界首领的灵力太强大。

紫尘深吸一口气,想象着眼前的恐怖场景,不知道魔界是门口挂着骷髅,亦或是也是重兵把守。

吸的气中却是桃花的香味,睁开眼,一个青衣男子身后跟着两个书童站在面前,青青草地,潺潺流水。

紫尘诧异的回头,问胖胖的宰相是不是自己移形错了位置,那青衣男子笑笑,做出请的手势:“我家主公等候已久,还请天族移步大殿。”

紫尘庆幸自己有面纱,不然表情都被人看了去岂不是丢了天族的脸。于是昂首阔步又不失优雅唤出神兽,代步前行。

一路落英缤纷,美景竟如仙界,大殿正门是沧桑古老的巨大石柱,两旁是历代魔界首领雕像,魔界尚黑是出了名的,但来来往往的人如外界一般,各色服饰乱人眼目。

走入大门,是雅致的园林,紫尘用灵力,却看不破,看来是真的,没有用幻术构建。

大气的瀑布,浓郁的玫瑰园和兰花的鹅卵石路,紫尘有点怅然若失,仿佛在天山的日子仿佛还小时候与慕哥哥嬉戏一起搭园子的日子,她表情渐渐柔和,目光里都透出温柔的深情。

魔界正殿是四四方方的砖石建筑,君主气象由空间的广阔呈现,上方的藻井是魔教圣花曼陀罗,妖冶的色泽让紫尘有点反感的意识到这是魔界。

她表情恢复高高在上的冷漠,也一脸威严的打量着殿中心玄武岩的宝座,那人是黑色立领长袍,内里却是血一般的红衣,紫尘忽然觉得气结,仿佛那红衣的红正在滴血,仿佛那红衣的红正在被慕泅的鲜血染红着,体内万千灵力汹涌澎湃的翻滚着,眼前的大殿不见了,宝座不见了,一切都不见了,只有慕泅和雪妃痛楚的表情以及满天猩红,紫尘试图和这幻觉斗争,但却越陷越深,宝座上那人刷的飞起,一把抱过紫尘,紫尘的部下要护主,那人恶狠狠的说:“你们想让她死吗?她中毒了。”

那人用法术换上便装,海蓝的袍子衬得他宛如神人,他焦灼的抱着紫尘奔向魔教密室。

魔教密室是千年寒冰的凌阴,位于地下一万米处,是存放历届长老和君主尸体的地方,他这样做是为了用寒冷冻住毒药,延缓发作。

他看到紫尘的瞳孔几近涣散,眼中充血,嘴角也溢出一丝奔涌的血气。

清泪从他眼中滴落,不,我决不会让你就这样走。

他唤出曼陀罗,那是王独有的曼陀罗,冰蓝的色泽,精美雅致,带着高贵的气息。他毫不犹豫的将指尖划破,以心头血祭曼陀罗,唤出花中精灵。“去除她身上所有毒素。”有着透明翅膀的精灵歪歪脑袋:“可以,但这毒是病毒,通过血液传播,潜伏时间极长,因此毒发时都是已毒性深种。不过不必担心,我可以满足你的心愿治好她,只是,她必须看到花开。只有花开的强大神力能对抗她体内的毒性。”

那人哈哈一笑:“尽管治疗,她就是我的命。”

精灵莞尔一笑:“曌鉴,你喜欢文物,却鉴不透世事无常。”

那叫曌鉴的人也哈哈一笑,出去了。

紫尘醒来时,没有繁复的木床,没有慕泅,她发现自己躺在冰上,却不觉得冷,身旁一朵蓝色的曼陀罗花泛着晶莹的光泽,她不喜欢曼陀罗花,但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朵曼陀罗。她轻轻的捧起花,覆上脸颊,闭眼微笑。

冰室的门被打开,曌鉴穿着海蓝的布衣进来,表情冷峻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紫尘刷的变色:“你们魔界就是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上客?囚禁!亏你想得出。真是无耻之徒。”

曌鉴却不恼,也没解释,只淡淡的说:“慕泅是被人下毒,你想找出真凶吗?”紫尘快速的领悟了这句话,第一,真凶不是眼前这个人,第二,此事有极大阴谋。

紫尘是个聪明的人,她斜着眼:“你派了幻象打发走了我的臣子?”曌鉴冷笑:“臣子?还真是狼子野心的臣子。不过在查真凶之前,我有点东西要展示给你。”说完便疾步而出,紫尘也快步跟上。

两人止步的地方是魔界圣地,这里是魔界的历史,一件件古物无声的摆放在玄武岩上,漂浮的云母让这里带上梦幻的色泽。“我不知道外界是如何看魔界,但从你们给我们起的名字和传言,我知道我们只有恶名。我们称自己是明界,是光明的意思,却被人间那群家伙定义为恐怖的冥界。魔界的历史要从上古说起。”

他幻化出两个椅子,一张桌子,清茶袅袅:“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开天辟地的上古时期,清气为仙界,浊气为明界,上古时期词语只是为了表达而不是区别,清气浊气只是表达两种不同的气的意思,而不是后世的清者自清的清的意思,和污浊的浊的意思,语言的分化可以看出时代变迁。当时仙界和明界的管理者是天父的双胞胎孩子,大哥管理仙界,小弟管理明界,天父正好看到日出日落,便命两人名为朝暮,又在后世的发展中,成为慕家族和曌家族。慕家族的守护花为荷花,曌家族为曼陀罗花。守护着气的运行,产生时间。人间的人和物通过各种的方法成仙或者成魔,慕家族不愿接纳那些疯癫的魔,曌家族接纳了,用过感化的手段,用过禁锢的手段,以此产生了人间将我们称为冥界地狱的恶名。有次紧锢不住,魔跑出去,便以冥界的名号去屠杀和无恶不作。慕家族为了避免自己被魔气所伤,关闭了明界和仙界的结界口,从此明界成了孤苦伶仃独自与魔斗争的地方。尽管慕家族在悲痛的时刻抛弃了曌家族,但曌家族从未生过坏心,每年都过的哥哥节便是纪念慕家族。但慕家族自己掩埋历史,将明界丑化,根本不给我们解释机会,那莫名其妙的对我们的仇恨和偏见让我们有口难辩。这世上是有魔界,那是世界最阴暗的地方,但不是我们,我们真的是替罪羔羊。魔界势力最近大涨,那黑暗的被封印禁锢的力量明界已经承受不了,一旦结界大开,三界混乱。更可怕的是游荡在三界的魔教势力,我在明敌在暗,他们渗透在三界,等着里应外合,所有朝暮族的挑拨离间和下毒都是他们捣鬼。你中的毒是血液传播,慕泅也是中毒,只怕仙界也有了内奸。而且这内奸无比狠毒,竟是冲着灭门而来,因为血液传播,目地显然是毁灭你们天族。”

紫尘惊愕的瞪眼,这真相来的太突然太不可思议,她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你为什么带兵杀向天界,难道不是狼子野心觊觎帝位?”曌鉴哈哈的笑了:“上古帝玺两枚,我又何必觊觎。慕泅将真相看的清楚,他口中的魔教并不是我,而是真正的魔教。他令我同他演一场戏”曌鉴在紫尘手心写到:“他装死,想引出乱臣贼子和内奸。”

紫尘一阵狂喜,要说什么被曌鉴一把拥抱,咬着耳朵说:“有人偷听。”随即扬声说:“好的,我也爱你。”

紫尘也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随机摆出甜蜜的笑容:“等你娶我。”

这两个帝王,这两个孤独的人,明明拥有三界苍生,却孤单的谁都不能信任,背负着这么多责任,只能互相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