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几醉
“平身吧。”仪和太后走入殿内，淡笑着看向卫雅，“雅贵嫔怎么只带了一个随从宫女？”
“潋眉今天身体不适，所以儿臣……就没让她跟来。”卫雅的声音有丝颤抖。
“是吗？”仪和太后转身看向殿外，“哀家正好撞见她，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手上弄得全是花汁，哀家问她干什么去，她也支支吾吾不肯说，哀家只好将她带来了。不知道雅贵嫔问她，她肯不肯说？”说话间，已有侍卫将束缚着的眉儿带进了殿内。
“是她！就是她撞倒我们娘娘的，一定是她扶娘娘的时候将花汁印到娘娘的手上的。”清歌、妙舞一见到潋眉，便惊叫了起来。
“雅贵嫔，你有什么话要说吗？”段天宸冷冷暼了一眼卫雅。
“皇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不信你问潋眉！潋眉，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害本宫？！”卫雅狠狠地看着潋眉，眉间是一抹冷笑。
“娘娘，奴婢该死！奴婢看不惯陌昭仪嚣张的样子，一时冲动就……”潋眉不住地磕头，又爬到段天宸跟前，“皇上，这一切都与娘娘无关，是奴婢擅自主张的，娘娘也不知道！”
“皇上，你也听到了，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一定要相信臣妾啊！”卫雅心中暗舒一口气，一脸委屈地看向段天宸。
“雅贵嫔倒是养了个忠心的奴才。”段天宸冷冷一笑，“来人，拉出去斩了。”
“娘娘，救救奴婢！娘娘！娘娘……”潋眉百般挣扎，却仍是被强行拖了出去。
卫雅虽然痛心，但也无能无力。潋眉自小就服侍她，对她不是一般的忠心。现在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斩立决，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怨毒。
“雅贵嫔痛失爱婢，想必也无心情参加宴席了。来人，送雅贵嫔回去休息。”段天宸神色淡漠，看了一眼卫雅，“明天朕会给你重新安排两个宫女。”
“谢皇上恩典。”卫雅微微行礼，心中明白段天宸是要安排两个眼线监视她。跟着宫人离开，经过萧陌时，她冷冷一笑，萧陌，今日你欠本宫的，来日本宫必加倍奉还！
“将酒和酒杯全部换了，宴席继续。”段天宸走到正中主位，众人闻言也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刚刚紧张的氛围很快便被热闹取代了。
仪和太后经过萧陌时微微一笑，低语道，“改日可要陪我把那盘棋下完。”
“一定。”萧陌感激一笑，也入了席。
宴席进行了一会儿，歌舞助兴的表演便开始了。席前几个秀美舞娘翩翩起舞，轻盈的舞姿，或静或动，或扇或转，丝竹之声悦耳，舞娘之姿动人，一时间席间轻语浅喃，沉醉其中。
听清歌说，今晚的重头戏是子时的放烟火。现在离子时还有好一会儿功夫，宴席差不多要散了，仪和太后熬不住夜早早便离开了，段天宸和父王去了偏殿议事，奕王和霖王还在席间对饮，众妃嫔也相继回殿稍作休息。萧陌感到有些无聊，抛开清歌、妙舞一个人随便转转。
殿外月凉如水，公孙清瑶一个人顺着回廊漫无目的地走着，此情此景竟和远在北方的皇宫有些相似。她离开云流国已将近三年了，不知如今是何样了？母妃过得还好吗？瑶华宫是不是早已住了别人？
院中却有一人独立月中，她走近了才发现竟是顾长烨。
“长烨……”她有些迟疑地开口，三年了，他一直在逃避她，这一次却……是她的幻觉吗？
“臣顾长烨参见公主殿下。”顾长烨并没有过多情绪。
“你……终于肯见我了……”公孙清瑶心中酸涩，还有一步就可以靠近他，可是她却迟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不再是那个先踏出一步的人。
顾长烨立在原地，神态更为恭敬，“臣今日来见公主，是有国之大事要托付给公主。”
原来在所有人的眼中，云流国都要比她重要。公孙清瑶轻轻开口，抑制不住地颤抖，“什么事？”
“三个月内，拿到大宁国兵符。”
“我做不到。”她几乎要饮泣出声，他难道不知道她一旦失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吗？他明明知道是火坑还要逼着她往里面跳，“父王真的到了这种要牺牲女儿的地步了吗？况且，我若失败，你们的计划也会被暴露。到时候，就不是被吞并，而是被灭国了。”
“惟今之计，只有这样。不试和失败都是一样的结果，试一试，或许会有一线转机。”顾长烨一向平静的声音也有了无奈，耳边回响起陛下的吩咐，公主若是不答应，就让她为佩美人收尸吧！
他自然不会将这么残忍的话转告她。三年前，若不是陛下以佩美人威胁，她也不会含恨嫁到这里。他永远不会忘记，她和亲的那天本来是他们大婚的日子，而他却作为护送将军将自己的新娘送到另一个男人身边。
“陛下答应，只要公主成功，就会放公主和佩美人离开。”
“离开？”公孙清瑶含泪微微一笑，“我会尽力的，劳烦将军通报了。”她已经失去了他，不能再失去母妃了，这是她现在唯一可以拥有的希望。
“那微臣告退了。”顾长烨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公孙清瑶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地离去，眼中星星点点，轻闪着刻骨难忘却逐渐遥远的记忆。
十四岁，她荡秋千正好落在他怀里。那时她是不受宠的公主，他是顾丞相的小儿子。从那以后，他经常带她出宫玩。
十五岁，她被几个姐姐欺负，他挺身而出救了她。他说，瑶瑶，长烨哥哥会永远保护你，谁都欺负不了你。
十六岁，他不顾丞相的强烈反对，请命去了南疆，一去就是两年。因为这是他娶她的唯一方法。
十八岁时，他二十二岁，已经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战神”。瞿门关一战大捷，朝堂之上，父王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说他不要赏赐，他只要娶瑶华公主为妻。
父王虽答应赐婚，却在大婚前一日逼她远嫁大宁国。
她出嫁那一天正值立冬，鹅毛大雪飘了满天。永远记得那一日，千山暮雪，十里红妆。送亲队伍很长，他骑马走在最前面，她坐在鸾轿中，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哭得那样撕心裂肺，他不爱她了，他要将她送给别人了。
山路本来就滑，下雪之后更滑。她从鸾轿中跌倒滚下山坡，他为了救她也滚下了山坡。山洞里天寒地冻，他们相拥取暖。也是在那里，她将自己纯洁的第一次给了他。
嫁过来以后，皇上一次也没有碰过她。她突然有些羡慕起先后来，即使已经离开了人世，皇上依旧那样爱她。而她的长烨哥哥却连一个承诺也给不了她。
若不是手臂上的守宫砂没有了，她几乎要相信山洞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此时，他已经走到了院门，再走一步她就看不到他了。
“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了吗？”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他。
顾长烨的脚步一滞，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对不起，我已经……忘了。”
萧陌走到这儿时，正好听到这两句对白，先是一惊，公孙清瑶竟然喜欢顾长烨，原来她真的是那个奇怪的女人。既而又有些心酸，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了。
“忘了……你说你忘了……”公孙清瑶突然就哭出了声来，那样的伤心和绝望，“你知道吗？我……怀了你的孩子。”
萧陌惊骇万分，她感觉到顾长烨的身体有些颤抖。
“可是……”公孙清瑶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可是我把他打掉了。因为我知道，他就算出生了，也不会有人疼有人爱……”
“公主做得很好。若无他事，臣先告退了。”顾长烨的声音却淡然得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平静终是让公孙清瑶彻底地绝望，她几乎是斯歇底里地哭喊了起来，“顾长烨，我恨你！我恨你！我诅咒你这辈子永失所爱，孤独终老！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她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再也不会遇见你……”说完，她转身踉跄离去。
顾长烨却静默了很久才离开。
萧陌心里很是惋惜，忍不住开口，“顾将军，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顾长烨显然没有想到有人会在旁边偷听，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一把扼住萧陌的咽喉。
“放手……本宫不会……把你们的事告诉……皇上的……”他的力气极大，萧陌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长烨微有迟疑，但还是放开了她。若她听到了窃取兵符一事，定不会追过来的。
“本将军的事不需要陌昭仪操心。陌昭仪既然说不会告诉皇上，想必一定会守口如瓶。若无他事，本将先离开了。”顾长烨说完便抬脚离开了。
“顾将军，你真的就这样走了？”萧陌又急又气，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若再不去挽回，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本将军不会后悔。陌昭仪再不去御花园，烟火恐怕要放完了。”顾长烨依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