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皇帝两小无猜

我就扳着手指头数他还有多久过生日,六月十四,这么一数就十分绝望了。

孙嬷嬷回来了,要和我商量怎么办生日宴,是办在净鸾池的边上,还是办在椒房殿,或者是奉天殿?还有那宴席应该摆多少席的,请哪些客人?丞相大人丞相夫人总要请的吧,王爷公主们总要请的吧。还有要哪种灯笼,哪些菜品,哪些人服侍……

我靠着李缺,对孙嬷嬷嚎道:“我不过生日了,你自己过吧。我要看话本子了,你不许进来。”

她目瞪口呆。

李缺和我就进了内室。

我躺在床上,他拿着话本子翻看,问我讲哪一个。

我又不认得字,便天灵灵地灵灵的一番叫唤,随手给他翻了一页。

他弯起了眼睛,整张脸都被烛光覆上了一层光芒。他的面庞白皙,脸庞的线条却十分英挺,就像是一把好看的宝剑,一个精致的塑像。

塑像一开口,连烛火也失去了颜色,“今天我们讲的是尾生的故事……”

他给我讲过很多故事,其实我不大记得了。我刚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六岁了,刚登基一年,会对着我喊皇后,跟我说话。

后来太后找来了孙嬷嬷,他给我说故事的时候才少了。

今晚的这个故事我还没听完就睡着了,因为他的声音太好听了,就像有一片羽毛抚在我耳边一样。

让我忍不住把它留在耳朵里。

我醒来时,李缺已经不在了。他总是在我睡着的时候离开,我猜他现在应该上朝了。

孙嬷嬷便又来找我,我烦不胜烦,实在觉得没意思,听她讲了好些时辰的生日宴布置,就要再睡回去了。

支凌着精神劲儿,听到宾客里面有李长礼时,我精神一振,激烈反对,“不能有他!把他名字给我踢出去。”

孙嬷嬷一阵为难,“这恐怕不好吧,其它王爷都叫了,便是分了封的侯爷也有一份请帖,单单不请九王爷,怕是说不过去吧。何况九王爷如今还在京城,拥护他的人也多,要是得罪了他,他造反了怎么办?”

我说,“那我就陪着李缺谋反。”

话虽这样说,我还是妥协了。也是妥协以后造成的严重后果告诉我,以后万万不能再这么容易妥协了。

生日那天,李长礼不知从哪儿听说我喜欢收集簪子,便特意用一个紫檀木的盒子装了枚玛瑙碎玉拼接出来的簪子。

那簪子通体晶莹,有无数个三角光面,打开盖子的刹那就放出了五彩的光芒。拼凑的簪子极要求匠人的手法,玉的切割,机器的打磨,粘合,没有几十年资历的绝不可能办到。

我虽喜欢,却不待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便摆了摆手,“收下吧。”

他却得寸进尺道,“还是带上吧,今日是娘娘生辰,这簪子世间仅有,又融聚了长乐无极恩宠不衰的寓意,合该为娘娘添彩。”

我也有些心动,便命嬷嬷给带上。只是没考虑到这簪子造型独特,带起来颇为费力,不平整的表面虽然添彩,却苦了我的头发,最后还是李缺慢慢的给我理着头发将它拔出来,然后一个失手摔倒了大理石地面上,那个簪子就告一段落了。

李长礼自然心疼的不得了,握着扇子的手青筋直露。我一直觉的他这么瘦可能和不好的生活方式有关,谁在这数九寒天里的举把折扇呐。

很久以后,李缺也摇了一把折扇,俨然一翩翩君子也。他弯眼一笑,告诉我,“这是文人墨客的风骨。”

我说,“可惜李长礼身上没有。他那扇子是用来摆设。”

生日宴上虽然没有宴请群臣,便是这些王爷公主连带我一双父母,也够将桌子从净鸾池头摆到净鸾池尾了。

这样的宴会,好处是很少有人敬酒,大约他们都觉得自己向一个九岁的孩子和一个傻子皇帝敬酒没什意思。敬了也不会升官发财,毕竟他们一出生就有了分封受饷的资本。

但即便这样,我也不得不去给我的父母敬上一杯,尤其是在李长礼朝我走过来的时候。

我爹,当今丞相,朝堂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第一人,权势里时刻想着谋反的第一大反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却坐在了末席。

我款款朝他走去,一声爹还没叫出来,他先斥道,“你过来做什么?”

我呐呐道,“敬酒啊。”

他振袖,拍桌,“糊涂!”

我还是不明白我哪里糊涂了,重孝道懂礼仪还错了?

他隔着酒杯遥遥一指,“你认识他么?”

哦,他那一指正指的是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李长礼。我扫了一眼便转过头来,“不认识。”

“哦,那你可得好好认识。”我爹尾音一翘,“他是康王,母亲是原来的许贵妃,如今的许老将军的外孙。许老将军你知道吧,手握一半虎符,执掌三处兵府司。一旦造起反来,这京城都能被碾成个渣渣。”

我捏着酒杯又扫了一眼李长礼,“干嘛他们就非的造反呐,李缺也没做错什么啊。”

“哼,有些人生来就是错。李缺算是命好的,要不是傻的,你指望太后能让他能活到今天。”

不等我消化这些话,他拍拍我的肩,“这天下总不可能永远握在一个傻子手里,也不可能握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你明白吗?”

我到是想明白,一看到我娘那满面愁容就不太明白了。她抹了抹眼睛,握住了我的手,“阙儿啊,送你进宫本不得以,但是既然你已经在这局势里,不若握着这个位子打个翻身账,做一辈子的皇后。”

也不知道那夜是我娘的眼泪,还是我爹的斥责,我难得懂了那番意思,李缺是傻子,帝位自然不保,现在虽然受控于太后,可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若是有一天突然走了,各王造反,谁能得到胜算?

似乎是握权最大的康王。所以我应该和康王里应外合,让他做皇帝,自己跟着做一辈子皇后?

那么李缺呢?他该怎么办?

我扭过头,正看见李长礼在拼命敬酒,李缺也疯疯癫癫的喝了,简直醉眼迷离的要跌进池子里了。

我爹推了推我,下巴直指李长礼,“快去,机不可失。”

我只好捏着杯子又折身回去,我把李缺从池边拉回来,瞪李长礼,“今天是我生日,你老是让皇上喝酒是什么意思。”

李长礼眼睛灼灼的看着我,“唔,我以为你是不喝的。想不到……”他偏头笑笑,将折扇插入腰间的玉带里,仰头便将杯中酒喝尽了。

“小皇后,我先干了,这一杯祝你生辰安泰如意吉祥。这第二杯祝你春风得意风华常在。这第三杯主你永乐长春福多顺意。”

他一连喝了三杯,我不禁有些怯了。他自己带过来的酒壶,想必不是一般的果酒米酒。寻常烈酒,我却是不喜欢的。

又感受到末席上那两道催促目光,我还是决定喝了。

却不料已经醉的眼神迷离东倒西歪的李缺还能抢了我的杯子。于是我们二人在他喝了一杯,我喝了两杯后,纷纷醉倒。

我醉倒后,神思恍惚,晕乎了过去。他醉倒后,却是走着琼花乱步,将晕乎的我背回了椒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