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皇帝两小无猜
我的声音嘶哑,我觉得我快护住它了。一旦连它也护不住,我不知道我还能护住什么。
它是李缺给我的,是我的生日礼物。
“我看你才放肆!”太后砰的摔了茶杯,“来人啊,把她……”
她还没说完,李缺突然大喊了一声,一脚踹开了有来有去。又带着我跑起来。
他一路咆哮,竟像是一只刚刚奔出囚笼的狮子,大有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陛下又发病了!”
“传太医!”
“御林军呢,快过去拦着!”
无数声音在身后翻涌成海,想要织成一张大网,将我和李缺永远困住。
最终暗卫在李缺的腿上射了两枚银针,御林军将我们二人扑倒在地。
御林军让开一条道路,太后从人群里走出,她的白发在阳光下显的多了些,眼睛也不在是过往的审视希翼。
怀疑,恐惧,忧虑让她额间如不平的纸,微漾的湖。
“缺儿。”她喊李缺。
被人人压制在地上的李缺一直在挣扎着,咆哮着,所有人都露出恐惧的神色连同制服他的两个铠甲兵士也是脸色惶惶。
而我被牵着的那只手上,有着极为平和的力量。它告诉我,这还是我认识的李缺。
皇后又喊了好几声,李缺才抬起头来,固定着他头发的玉冠早就摔了个粉碎,他蓬头垢面,双目赤红,仿佛从炼狱里爬出。
“缺儿。”
良久,就在御林军又在手上发力时,李缺嗯了一声。同时松开了我的手。
太后被人扶着,松了口气,挥挥手让御林军撤了。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来,展开问我们,“这是什么?”
我一看,正是我昨晚从卖灯笼人那儿带回来的谜面,我觉得很有趣,便想着留着做个纪念去考考宫里的人。没想到昨晚换了衣服,直接被孙嬷嬷送去浣衣局了。
也难怪会被她知道了。
她先问的是我,我就说,“我不认识字,我不知道。”
她显然不信但也没有再问,转而将目光转向李缺,“缺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李缺呆呆的朝那张纸看去,又呆呆的乱念两个字,才把头转向太后,“母后,这是什么?”
太后走近,将那纸直接放在李缺的眼前,眼睛一转,蔼声道:“这个呀,是个宫外的谜语,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可好猜了,缺儿应该也能猜出来吧?”
李缺一脸没听明白,不住的摇头。
太后便又看向我,“可是这字谜是从皇后的衣服里掉出来的,皇后应该知道吧?”
我也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在我衣服里。”
她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抓住我手里的笼子,“你不知道字谜,那这个是怎么来的。”
我又急又气,要去抢兔子,却立即被人箍住了手脚。
“你放开它!”
“告诉哀家,谁和你出的宫,谁给你解的字谜。”她冷利看着我,手掌之下,那白兔瑟缩为一团,有些惊恐的缩在悬空的笼子里。
我想去看李缺,可是我不敢。她要是知道字谜是李缺带我出宫,给我猜的字谜,会不会觉得他太聪明,就不让他做皇帝了。
“魏阙,你要是不说,我只能把你和皇帝禁足了。”
我一个机灵,百灵说过,这后宫里被太后禁足的人,就没有出来过的。进去了,最后不是淹死了,就是被一把火烧没了。
我说,“我没有出宫,这纸条是别人给我的。”
太后审视着我,“谁给你的。”
她一声接一声的逼问,那兔子的笼子被她攒的很紧,我知道她下意识的看了李缺一眼。
我也向李缺看去。
就在这时,有来扑通一声跪下了,朝太后磕头,“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
我们都是一愣。
太后绕过我和李缺,直走到有来前头才停下来,颇有些不相信,“是你?这字谜是你带回来的?”
有来磕头,“是。”
“是嘛?”太后提起那灰兔子,“那这也是你猜出来的啰。你告诉我,这谜底是什么呀?”
“这……”有来“这”了半晌,有些痛苦的看向我。
我被太后一盯,只能硬着头皮道,“不是你说你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你说人家还送了你一副骰子呢。”
我在胡编乱造,可是有来一听骰子立刻就明白了,他一拍脑袋,朝太后腆笑道,“是一。”
我们在椒房殿玩骰子的时候喜欢比大小拼点数,比大小的时候有来总会转到一。拼点数的时候,他又总缺一个一。我们都喊他骰子一。
那谜底恰好就是一。
太后却并不打算放过他,“我找了朝廷里的好几个大学士,都没能猜出来,后来还是到让人去外头打听才知道的。你又是怎么猜出来的。”
我心头咯噔一声,她刚刚还说好猜,原来是试探李缺吗?
有来不慌不忙道,“禀娘娘,奴才就是在宫外长大的,这什么轶闻见录啊,刁钻谜语啊,都是奴才的特长。娘娘何必找人出去问,奴才就能直接说出来了。”
又瞅着那灰毛兔子,言词切切道,“也正好是昨儿出了趟宫瞧见这么个东西,想到皇后娘娘还这么小,就不能和亲人团聚,孤孤单单的,就带了回来给她解个闷儿。”
他谎话说的面不改色,滴水不漏,又拿我出来扯出太后心里的那丝为人母的怜悯,终于还是让太后信了。
她让人把兔子给了我,示意他们送我和李缺回宫。
我一步三回头,有来就跪在那甬道头上,海蓝刺海棠的袍服被吹的鼓涨,恍若一只要翩飞的大鸟。
我记起,两三岁的时候,和李缺站在城楼上,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上纸鸢肆意飞扬,各色图案仿佛比大小一样头顶斗争盘旋,无数个破破烂烂的小孩子在城墙根儿那笑着,跳着,跑着。
我和李缺很羡慕,可是都对做纸鸢一窍不通,而且大家都说他是傻子,傻子能做出好东西来不是很奇怪吗?
我俩郁闷了很久,一起都趴扶在城墙那儿看纸鸢。李缺每天要去御书房,要上朝,并不时时和我在一起,他就让有来陪着我。
有来看到天上的纸鸢,还笑话我,皇后娘娘就应该在屋里养尊处优的,您在这儿看这些纸鸟是怎么回事。
他嘴上这样说,第二日便给我和李缺做了个海蓝的大鸟纸鸢,那纸鸢做的有些蠢,胖胖的在天上浮动,越到了高处,越是让人分不清它到底是鸟还是鱼,最后都融进了天空里。
他手艺虽然不好,每年却都有进步,还许诺今年再给我们做一个。
眼看又要开春了,我靠在李缺肩膀上哇哇大哭,我说,“我要玩纸鸢。”
我俩正坐在一顶软轿上,虽然不挤,却经不起折腾,怕我掉下去,他轻轻地揽着我,一下一下的给我拍着背,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去年的那只纸鸢我还给你留着。”
我回去不久,李缺果然把纸鸢给我送了过来,可是我再也没有玩过。
我一看见它,我就会想起有来,想起他老是笑话我,我每次说不给他饭吃他也不当回事。想起他躲在太监的通铺里偷偷扎纸鸢,还要防着别人给他扔了。
我不开心了很久,因为很久都没有看到有来了。
有去倒还是时常笑着,老跑在我面前笑,他想要和李缺一样逗我,可是我就是开心不起来。
那天,有去终于忍不住对我说,“娘娘,我哥哥是没了,可你呢,你这样不开心,要有一天也没了可怎么办。”
他现在说话倒是没有一点儿遮拦了。
我看向空荡荡的院子,“没了便没了吧。孙嬷嬷不是说她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吗,我们都要入土的。”
“哎呀,皇后娘娘,您可不能这样想啊。您还年轻,哪里能和孙嬷嬷比。”
我说,“我想见有来。”
有去道,“可我哥哥不想见你。”
“你怎么知道?”
“前两天我哥哥给我托梦了。”
“真的?他怎么没给我托梦?”我有些不信。
有去叹了口气,他说,“他对不起您,以前总没照顾好您,如今看着你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更不想见你了。”
“那他还说了什么?我紧张兮兮的看他。”
他说,“让娘娘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