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历二百五一年。

　　也就是魔族奴役四海的第二百五一年。二百五十年前的那一场惨烈的北海十三城之战不但让四海仙族的十位天尊全部殒命，而且另残余的两百多万天兵天将或战死或降敌，所剩无几。只剩下一些散兵游勇偷偷聚集在边境之地或荒凉之处，做着复辟四海的大梦。因为，他们知道，哪怕再渺茫，四海还有一个人在，那就是我，白九，大名白玄。父神九子，东海白龙。

　　没错，四海未沦陷之前，八位兄长己亡，仙族将士不少叛的叛，逃的逃，只剩下了我一个。

　　北海十三城之战，我或许连我自己都没剩下了。一时间很茫然，很无措，感觉天塌下来我却用一根又根的羽毛在不知所以的在支撑着。

　　魔历二百五十一年四月二日。

　　西海红崖。红崖这边是万里绿色，红崖那方便是千里红沙。

　　在红沙之的西北部有一个镇子叫云水谣，一个此处无水却偏唤水名的沙中集镇。

　　在一处茶水铺，临“街”的一张朽木方桌上坐着两个人。

　　任凭沙路上人来人往，桌上两人对视而坐，良久无话。

　　原来这方坐着的是碧止天尊，她轻放拂尘在方桌一边，临边而又不从边缘落下一丝，整个拂尘束成漂亮一束，是道中人都知道这拂尘里是注了不少强大的仙泽的。

　　“花儿姑娘，你这些个什么魔族护卫们都不用站在这里了，我要想把你办了，他们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先叫他们散去，老身与你聊聊天！”

　　花儿一听，花袖一挥，再回头一个眼神，魔族护卫被其中的上赤弟子们拉着离开了范围。

　　上赤花儿一身粉色衣裳，束腰，束发，头顶有百色花瓣化成的头饰盖于前顶部，宛如渔翁亦或大侠顶着的斗立。

　　“天尊，我身后己无人，您有何吩咐大可直言！”说着花儿从掌心捏出一朵红艳艳的花朵轻轻放在了鼻子下闻了闻。

　　碧止心头微微一颤，右手不由去摸了摸桌上的拂尘。

　　“花儿姑娘不愧是花族之人，就连我女床山特有的花朵也能被你握于手心。”

　　上赤花儿闻言，漂亮红唇一弯，笑了。

　　“天尊，您女床山的花我上赤花儿也只是借其形变幻而己，实不敢将它握于手心。”

　　花儿捏花尾轻轻脱手推出，朱红的花朵在两人眼中化成了蓝色。

　　碧止又一惊。她这万花功怕是已经有了变化，这种泛黑的深蓝的花朵是不对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四海之内花的品种。

　　碧止有些疑虑，但是不确定，也不能说。

　　“无妨，再怎么也只是凡花一朵，我想花儿姑娘此行不是为了这朵花。”

　　“不错，实话与您说也不怕，今天倘若天尊你不在此我定会灭了凌家堡。”

　　花儿此话一出，桌上拂尘都在抖动。法器都是通主人之灵气的。

　　“那真是巧了，想我嫁入凌家这么多年，要是今日被姑娘灭了婆家那启不是天下的罪过。所以，老身想着花儿姑娘你定有天大的理由才会做出这样的事由！”

　　话被点破，上赤花儿反倒显得轻松了许多，干脆站了起来。

　　“天尊所言极是。我之所以要灭凌家堡就是为了女床山的一朵最美的花、你的女儿凌云。只有灭了凌家堡，她才会安心在女床山当一个毫无用处的住持，才会安心待在冥泽的旁边当他的娘娘，即使这样依然没有什么用，至少这样会让很多对她心怀鬼胎的男人死了这条心。”

　　上赤花儿猛然坐下，虽然努力克制但依然能够看出她胸口起伏厉害。

　　“你这样做是为了让九殿下对她死心吧！”

　　花儿笑了，明显一语中的却又欲推还羞！

　　“算吧，而且现在依照九殿下的境地，她保护不了你女儿的。相反，是凌云救了九殿下，为了救他，她才答应嫁给冥泽，否则他根本无法脱身！”

　　“这么说来，我女儿是为了九殿下而搭上了自己的一世幸福！那我有什么好责怪于她的呢，而且巧的是，打云儿小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她是个善良妮子，以后她要是当了九天虚的住持的话应该是我鸾鸟族之幸，所以，她能回九天虚，我是举双手赞成的。”

　　打了一架的两人竟然觉得找到了共同利益点，一高兴两人举起了一杯茶水，碰杯而饮。

　　碧止天尊化作巨大鸾鸟腾飞于空中，将鸟嘴中的茶水化作大片水雾洒向空中。顿时，沙海上空雷身滚滚下起了夜雨。

　　回头看上赤花儿，她早己幻化出一朵巨大的花飘浮于头顶以遮雨。

　　红崖附近的雨丝毫没有影响到女床山。

　　这里依然明月当空照。

　　鸾凤三塔下还是围满了女床山弟子。看来，很多是受了指使而来，还有一些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就人被人拉到了这里，有不少人面面相觑。

　　慧楚只身一人挡在其中的一座塔的木门前。

　　她几乎与众弟子们已经面贴面了，而且对方还在如潮水一般涌过来。这些都是她的师姐们的弟子们，在她们的师傅们的怂恿威逼下，她们竟然对自己的师叔如此，确实让慧楚心寒。

　　此时，她双拳紧握，胸口暗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自己的小师妹在塔里，被围困很危险。

　　百感交集的慧楚已经快在奔溃的边缘。她实在狠不下心对自己的师侄们动手。

　　远处树下，慧楚的七八个徒弟实在看不过去了，

　　“她们围住了师傅，我们不能这样远远地躲着坐视不管吧！”

　　“是的，走，我们去救师傅！”

　　“我们才七个人，她们都好几百人了。”

　　“唉，谁叫我们师傅是慧楚呢，其它师叔都是几百号弟子，只有我们家师傅就我们七个弟子。”

　　“七个怎么了，师傅平时不待见你们了还是没给你们饭吃了？到了这种时候还躲得远远的在说这些个风凉话。要说你们说吧，我去了。”

　　说这个话的是个穿学徒服的丫头，说着便拂袖而去，有些愤愤。

　　“元蓉！元蓉！”原来她叫元蓉。九天虚第二代弟子辈都是元字辈，她们的师傅都是慧字辈。

　　元蓉没有搭理同门姐妹的呼唤，直接冲到了人群最外围。

　　她是慧楚最爱的弟子。面容清秀，皮肤白皙，黑色头发用青色布条束于头顶。

　　“你们都给我让开！！！！！！放开我的师傅！！！！！”

　　她的大吼让周边的弟子们吓一跳，众人回头一看是一个瘦小的小弟子元蓉，平时都排不上号的弟子，仙法也不是最好，家境也不是最好，身材也不是最高大，而且还是最受排挤的师叔慧楚的弟子。她们都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厌烦，给了厌恶的眼神，继续往前推搡和叫喊。

　　小小的元蓉爆发了，平时领个馒头和咸菜都会被师姐插队或者抢盘子的人，她的元神汇聚了，鸾鸟形态显现于身后。

　　她闭目而立，双掌垂于两侧，掌心朝地，嘴中默念口诀。衣角和头发都如狂风吹拂，四处飞扬。

　　树下的同门们跑到了她身边确被她巨大的气浪隔离在了三尺之外无法近身。

　　“元蓉，元蓉！”

　　“师妹，你要干嘛？”

　　还没等话说完，一只小小鸾鸟拔地而起，带着火焰带着光芒轰然升腾。

　　这一招着实厉害，把毫无防备的弟子们生生震开了一下缺口，许多弟子被弹飞了，在空中被气浪卷了半天，才落地，不少是滚落和跌落的，一大片惨叫声。

　　慧楚能清楚看到，这是九天虚的典型招式——白鸟朝凤。虽然是白人招，但是当一个人全力使出的时候其威力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群被震开一大片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的土地元蓉。

　　她的心情，有些感动，但是也有些心酸。自己不得势，也让自己的徒弟在受了不少委屈。

　　这么一闹，不少弟子转而向元蓉围了过去，几百号人又将元蓉围在了当中。

　　无人围困，慧楚身子一软坐了下来，这样的对峙也是极为耗费体力的。

　　我趁着这个机会，一路飞奔到了慧楚面前，将她扶起来，推开塔门，将她扶着进了塔，又合上了塔门。

　　“慧楚，你还好吧！”

　　“九殿下，我还好，去快去救我徒弟，她只怕会有危险！”

　　我当然明白她指的是外面被层层包围的元蓉。

　　“别去，让我来！”

　　只见凌云从木楼梯上下来，面无表情，哪怕是见到了我也没有显得很高兴，这让我有点不舒服。

　　“小师妹，她们就是想要找你的麻烦你干嘛还要自己出去？”

　　慧楚勉强站了起来。

　　“楚儿，我回九天虚就是来当这里的住持的，我为什么要躲着，我倒是要看看这些个徒子徒孙们能把我怎么样！”

　　凌云已经淡然推门出去，红色的元神包裹着火焰燃遍全身，犹如一团人形火焰在行走。高温带着气浪让众弟子们马上注意到了后面的异样。她们不再注意中央的元蓉，而是转身看着有些不知所措。她们甚至在后退，毕竟还是害怕。

　　此时，一大排鸾鸟从天而降，落地化成人，是二师姐慧敏带人来了，都是她的一些师姐们。

　　“小师妹，你这样以大欺小可不对了吧，这些个小娃子们哪会是你的对手嘛。她们只是受了我们这些师姐们的委托来迎接我们的新任住持而已，你又何必这么激动呢，小师妹！”

　　元蓉趁着这个时候，飞奔到塔里见她师傅慧楚去了，其它六个徒弟也跟上了。

　　推开塔门，元蓉先跪下了，后面来的几个也是跪下了。

　　慧楚无话，走上前扶起元蓉和几个徒弟，拥抱在了一起。

　　我不想打扰这个场景，我推门出去了，右拐藏在了塔后，看着火人与几百人对峙。

　　太远了些，我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整了整衣服，然后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

　　我快步走到了凌云的身边。对面几百号人发出了惊呼。

　　因为她的身后是一只红色的鸾鸟，而我的身后腾着一条白龙。这龙是人都认识。

　　众弟子“叭叭”全跪下了。这是下意识的，因为多少年来，见到仙族皇家的龙族是要行下跪礼的。

　　“不许跪！！！！都给我起来！”

　　慧敏大吼起来，“他已经不再是什么九殿下了，他只是一个亡国奴，一个苟且偷生的人。”

　　“都给我跪下！”凌云大喊一声，“不论他是什么身份，但是，我是你们现在的住持！难道你们不应该跪么？”

　　此话一出，慧敏也无法，只能乖乖先跪下。

　　元蓉等人扶着慧楚从塔里走了出来。

　　渐渐地，凌云将周身火焰熄了下来，过来看慧楚。她脸色惨白，嘴唇都么有太多颜色。

　　“元蓉，你们快扶你们师傅去房里休息！”

　　“是，慧云师叔！不是，住持！！！”

　　元蓉很聪慧，马上改口了。

　　凌云也没有什么表情，点头而已。

　　目送慧楚等众人离去之后，凌云走到我的面前说道，“九殿下，为了你的安危请不要随意地显露真身。”

　　很久没有听到凌云温柔地对我说话了。

　　我收起了元神，身后的白色龙身不再显示。

　　“你到方塔里等我吧，一会儿我去找你。”

　　在女床山，在这种场面上，我必然要给足她面子，基于她身上的任何一种身份。

　　我不再说话，而是三步一回头的看着她一人立在中央，而对面是乌央央的几百人。

　　我远远看着，跪着的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弟子们也纷纷列成了整齐的阵列，师姐们似乎也在听凌云说着什么。

　　我推开了塔门，找了一处坐下。

　　早有听闻，这鸾凤三塔是鸾鸟一族的建筑图腾，早在碧止天尊建立九天虚之前就早己矗立在这了。

　　这是个神圣之地。而我现在就在其中。

　　我在上赤仙馆的书房读到过关于三塔的书，书上所说是，这三塔也是存放鸾火令（也称鸾鸟令）的地方。它便是鸾鸟一族首领的信物，而且有了它才能当上九天虚的住持。

　　自然鸾火令也不会等着人去取。首先，你并不知道它在哪座塔里，是塔顶，塔顶只能从下进入，飞上塔顶是进不了塔的；另外，不论哪个塔，从第二层开始每个人见到的场景都是不一样的，而且，哪怕是千军万马一起进塔，永远你都会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每塔四十九层，每隔六层便有一道关卡，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挑战。

　　所以，取鸾火令绝非易事。

　　凌云还是要上去的。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凌云推门进来了。

　　可以注意到外面夜色己深。

　　凌云在我身边坐下了，她仰头靠在了墙上。

　　“阿九，后天我就要成亲了。”

　　她沒有睁开眼睛。

　　“嗯，我们好像也成过亲。”

　　“我也记得，但是，那只是我们几个人在叠彩山上、在你娘亲面前演的一出戏而已，没有得到其它任何人的承认和祝福，也没有获得四海的认同。状且，现在己经不是那个四海的四海了，你也不再是那个能呼风唤雨的九殿下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认真的说话。

　　而且，如果不是她，我或许己身死北荒了。

　　“云儿，我欠你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安憵凌云抚慰自己。

　　“不，不欠，要欠是欠四海的。”

　　我竟然一时间不知如何搭话了。

　　是的，我欠天下一个四海的四海。

　　“你不但要活着，还得好好活着。你还有太多的事要去为四海完成。而我能做的便是在这里静静的陪一陪你。”

　　“嗯。”

　　我的话都卡住了，心有些烧，胸口有点疼。悲凉从脚底后背袭来。

　　我是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怎能掉眼泪。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难受，将头轻轻的靠在了我的肩头的边缘上。

　　就这么靠着，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依偎着，感受着静如夜空的安静与踏破长空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