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与盛安接界的区域是一大片丘陵,算不上山,但是沟沟壑壑,地势崎岖不平。
百胜军驻扎在这里的一万军队并不集中,散布在较大的一片区域。以团为单位相对集中,看上去扎营并无章法。
整个营地也显得乱哄哄的,到处是讨论声。
“我一定要凑齐十个人头,这样不光我的房子能分下来,到时候我孩子也能上学了。”有人一边在衣服上擦着剑,一边说。
“俘虏人数够了也行啊,每次割一些耳朵装身上不方便。”有人建议。
“咱们是先锋,割耳朵容易,俘虏就难了,得一股劲儿杀过去,直到杀得对方破了胆,才好俘虏。”
“喂,新来的,到时候别吓尿了裤子哈。”
“你才尿裤子,咱比比谁杀的人多?”
“哎呦,瞧瞧,牛得很。新兵蛋子说大话,哈哈。说说看,你这么能杀,想要什么奖赏?”
“我?我才不像你们这么没追求。我早就认字了,房子也不在话下。我的愿望就是能见到天使大人,跟他说句话,让他给我赐福。”
“哇,你这要求很高啊。”
班长出来训话:“好了,别只顾着吹牛,打起来都他娘的给我玩儿命。”
“放心吧,不是打了一回两回了。就那些歪瓜裂枣的兵,我根本不放在眼里。要我说啊,直接冲过去,一直杀到中州城下!”
“你本事大,你去指挥啊,你去考军官夜校啊,又不是不许你报名。”
“班长,这话说的,有你在,我只能排后面。”
“行了,你照顾好新来的。”
“放心吧,咱们这三才阵练了都有上千遍了,保准没问题。”
……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每一个团,每一个营,每一个连,每一个排,每一个班。不管是为了奖赏打拼,还是为了信仰搏杀,兴奋甚至是狂热笼罩了整个百胜军营地。
几十里的距离,双方的斥候早把对方的情形摸得一清二楚。百胜军是无所谓,甚至是故意暴露真实数量;中州的军队则是因为处处都是漏洞,想做好保密工作也难。
中州这边五万人马的统帅是郭建鲁,一个资历和指挥水平都不错的人才,也是坚定地站在皇帝身边的人。
本来李岩作为年轻一辈有隐隐要超过郭建鲁的势头的,结果盛安城一役,让李岩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郭建鲁很沉稳,这是一场足以决定整个局势的战役,由不得他不谨慎。
五万人马加上运送辎重粮草的民夫,实际数量是超过十万人。
摆在郭建鲁案头的地图让他紧皱着眉头久久不语。
这场仗好不好打?不知道。他真不知道,还没有跟北平那边的军队正式交过手。可是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城被北平攻克,再想想当初自己那三万人围着盛安城差点没打下来的局面,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些阴影。
等在前面的那一万敌军到底是给自己送菜,还是给自己送葬?
没得选择,双方对峙的区域距离京都城下不过两百多里,这是已经威胁到京都的安全了,战略上必须压过去,打赢这一场仗,战术上可操作的空间也是有限。
这次五万人马,杀手锏是五千骑兵,可是从地图上看,这五千骑兵恐怕不好发挥作用,这种地形根本冲不起来。
对方就这么钉在那里,自己没有选择战场的机会,地形也不支持关门打狗之类的计策。
郭建鲁一声令下,全军进攻!
白云龙得了斥候回报,一拍大腿站起来,“传令下去,着甲!进攻!”
“着甲!进攻!”
“着甲!进攻!”
……
军令被一层层传下去,所有人开始穿戴铠甲,胸甲是纯钢打造,护住前胸后背;肩甲、护腕、护腿全是皮甲,头盔是钢甲里面垫了皮垫,从头顶套下来,有两根系带固定在脖子下方。
腹部连着裆部也是厚厚的皮甲,穿上之后走路都要岔开点腿,姿势是怪了点,但是护得蛋蛋要紧,左右两侧各别了一把匕首。
一个梭形的钢盾牢牢固定在左前臂位置,长剑用布条与右手紧紧缠在一起。
这一套装备是改良过几次之后,实战中证明最实用的。但是也极其奢侈,这样的装备一套就要几十金币,武装三万人就要上百万金币。
这个季节穿这么一套会热死人,所以只在战斗即将开始时才下令着甲。
一万人的队伍分散开来也呈现漫山遍野的景象,十人一班保持着队形,稳稳往前推进。
踩在尚未收割的庄稼地里,惊起飞鸟和野兔,但是行进的队伍没有丝毫迟疑,他们踏过水沟,迈过土坎,荡开杂草,拨开灌木,坚定而狂热地向前。
郭建鲁也收到了己方斥候的回报:“他们全军压进,攻过来了!”
“全军压进,进攻!”
没有任何的花哨,两军接战了,从高处看就像两窝蚂蚁,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
……
巫奇挥剑格开敌人的长剑,左手的盾牌下意识一撑,再次挡住侧面的一击,右手钢剑猛力一送捅入敌腹,立刻往外一拉,拉的时候有一个扭动的动作。
站在他对面的敌人身子一抽,腹部涌出鲜血和破碎的内脏,倒地不起。
一个手持狼牙棒的壮汉吼叫着冲过来,狼牙棒抡圆了对着巫奇劈头盖脸砸下来,后面是兄弟,退不得,左右没有空间。
电光火石间,巫奇身子一斜,长剑狠狠劈在狼牙棒上,堪堪将其撞开一点空间,狼牙棒稍稍改变了一下轨迹,擦着剑锋从巫奇脑袋左侧滑落,钉子与剑锋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时候左手的盾牌才敢斜斜迎上去荡开狼牙棒。
两次精准卸力仍旧让巫奇右膝重重跪地,可见对方力道之大。
狼牙棒狠狠敲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巫奇身后的人一个鱼跃,从巫奇头顶越过,左手盾狠狠砸在持狼牙棒的壮汉脸上,将其砸翻。另一人长剑一挥直斩他的脚踝部位!
没有皮甲保护的脚踝被长剑劈开一半深,野兽般的痛吼自壮汉口中传出。
壮汉半躺在地发了疯一样抡起狼牙棒一个贴地横扫。
“小心!”
巫奇大喊一声,弹起身将兄弟撞开。
壮汉试图站起来,脚踝疼得无法使力,再次摔倒在地,先前撞翻壮汉的人已经翻身过来一捅,长剑从后腰部位进去,前腹穿出,瞬间又抽回去,留了一条细长的创口,但是没见多少血出来。
壮汉嚎叫着扔了狼牙棒拿手捂腹,被起身的巫奇一剑砍在手腕上,右手从胳膊上分离,掉在地上。
仨人组的另一人也扑过来,一剑穿了壮汉的喉咙。
三人背靠背直喘粗气。
“这……是不是……个大……大官?呼,我得把他……头砍下来……肯定是……大功,嗬……”
“先保命,再说,军功,没命重要。”
“割了耳朵,拿头,不方便。”
刚才这一番恶斗在这小范围内惊起了一点波澜,蜂拥过来的中州军见壮汉被杀,目露惊慌,心生怯意,脚步不自觉往后倒退。
“看好我后背!”巫奇缓了几口气,迈过尸体继续往前,身后一左一右两人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老相识,紧紧跟着,其中一人熟练地割下尸体上的左耳朵,塞进垂在腰间的布袋。
另外一人立刻上前一步,护住巫奇后背。厮杀中基本保持了三才阵的阵型。
三个人前后左右都是类似这样的小组,转动着往前碾压。
郭建鲁站在高处,遥望着兵线相交的位置,眉头紧皱。己方这边涌动的人流明显更宽更厚,可对方丝毫没有后退的迹象,相反接战区域在还缓缓往自己这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