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将军,以诩愚见,此时正该是凝心聚力,团结一致之时。有道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现在的情况虽然与霸业已成是南辕北辙,但我们现在的境地是一样的。合则存,散则败。其理有三,第一自司空率领大军进军洛阳便已是将西凉拱手相让给马腾、韩遂之辈,如今失了司空的勇武,对方尚有锦马超坐镇,此消彼长之下我军已无对抗之力;第二我军丧主,士气低迷,如若诸位将军卸甲归田的打算传入士兵们耳中,诩敢保证不出三日西凉大军土崩瓦解,趁机生出反心之人难以预料,只怕还不到西凉地界诸位大人就被叛军扣下拿去邀赏了,毕竟我们入主洛阳可得罪了不少人;第三虽然司空与文优大人不幸身亡,但是我军撤离的及时未伤根本,兵法有云‘哀兵必胜’,现在士兵们如坠深渊、惶惶不安,急需找到一个情绪的发泄口,只要利用好这一点,我们还大有可为。”
贾诩洋洋洒洒的一番话说得一群粗人将军目瞪口呆,他们可想不到如此深远,也不知平日寡言少语的贾诩深藏不露如此深谋远虑,贾诩切中要害的分析立即让大家放弃了原先的想法,作为第一个提出散伙的李傕厚着脸皮向贾诩询问道:“文和的一番话真是切中要害、一语中的,让我等恍然大悟之余倍感汗颜。文和你既然提出了看法,想来胸中已有妙计,不知计将安出?”
贾诩捋了捋胡须,呵呵笑道:“呵呵,妙计不敢当,拙见倒有几分。现在洛阳被不明真相的大火给烧了,也就意味着大汉的皇城覆灭,更意味着汉室的终结。天下无主必定群雄并起,如今西凉羌人势大,益州刘焉韬光养晦,交州士燮割地自守,剩下朝廷三路大军在洛阳以东与黄巾贼血战不止,等洛阳被烧的消息传出去后只怕朝廷三路大军即刻就分崩离析,到时候必然是各地烽火连天,局势将变得错综复杂。不过,这也正是我们的机会。”
郭汜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贾诩早有准备的回答道:“原本大汉境内最为强大的两股势力就是朝廷和黄巾贼,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此消彼长之下黄巾贼将成为大汉境内最为强大的武装势力。各州诸侯也罢,三路大军也罢,他们代表的都是统治阶级,所以就算汉室名存实亡,就算他们纷纷聚众而起,黄巾贼始终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这时,沉默多时的徐荣插入了话题:“也就是说,即使是群雄并起,短时间内局势也依然不会大变。或许各势力会有小范围的摩擦,但是在大局上一致针对黄巾贼的战略是不会改变的,因为如果黄巾贼想要成就大事,他们都将是其前进路上必须铲除的目标,除非他们能放弃经营多年的家族利益,甘心屈居于贱民的统治之下。”
贾诩接过了徐荣的话题,微笑道:“徐荣将军所言不错,但是还需防范两点。其一,黄巾贼在占据优势后玩起远交近攻、分而化之的手段,前朝太史公曾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黄巾贼能放下门户之见,放弃对富人和官僚的仇视,玩起权谋之术,这大好江山说不得真要易主名张了。其二,西凉的羌人素来不尊教化,皆为狼心狗肺之徒,只要他们一看见有机可趁,在凉州已经尽入其怀的前提下,诩敢断定他们绝对会举兵南下,由长安一路攻伐,将会成为搅动这乱世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樊稠听得有些不耐,于是出言打断了贾诩,他瓮声瓮气的说:“文和啊,你就不要跟我们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你越说我们听得越晕,你就直接告诉我们该怎么办吧?西凉回不去,难道是投奔黄巾贼不成?”
徐荣鄙夷的瞟了樊稠一眼,冷哼道:“哼,我看你是嫌死的不够快吧?”
樊稠被向来不合群的徐荣这么冷嘲热讽,顿时勃然大怒,铿的一下拔出刀来,怒吼道:“徐荣,想试老子刀利否?”
徐荣不甘示弱,也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冷冷道:“不知你头坚否?”
周围的将领连忙拉开两人,好言相劝,阻止了一触即发的械斗。
这时,蓬头垢面的华雄怀里抱着一个小孩,气喘吁吁的从远处跑了过来。
“华雄?这家伙竟然没死……”李傕摸摸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语。对于华雄这被董卓从百夫长中一手提拔成校尉,接着又当成了自己贴身侍卫的家伙,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知道他的前途一片光明,这让气量狭小的李傕在背地里看华雄相当的不顺眼。
在场众人中,贾诩的脑子转得最快,他在见到华雄抱着孩子的时候,脑海中已经展开了数个推想。“华雄怀里抱的难道是小皇帝?如果是小皇帝的话,那么皇权就还掌控在我们手中,到时候只需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运作得当的话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不过董卓、李儒、牛辅都死了,董旻又是个不学无术的庸才,李傕、郭汜、樊稠、徐荣、张济等人虽有将才却无帅才,难堪大任,可是如果不选出一名首领的话,凡事都要商量计较怎么成的了大事?”
当华雄越走越近的时候,贾诩从刘协身上的服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深邃的双眼透过刘协脸上厚厚的尘埃认出了他的身份,眼角微微一抽,随即又恢复到了淡然的模样。
在场的其他几位将领的想法与贾诩最初的想法一样,都认为华雄将皇帝刘辩救了出来。李蒙主动上前搭话,和蔼的说道:“华校尉辛苦了,陛下他没事吧?”
华雄用一种颇为怪异的眼神看了李蒙一眼,好半晌才开口道:“陛下驾崩了,我救下的是陈留王。”
李傕几人闻言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樊稠当场就骂道:“他娘的又驾崩!这姓刘的子孙都是短命鬼啊?老子才合眼呢,儿子就来陪了!”
李蒙急忙捂住樊稠的嘴巴,佯怒道:“樊稠你说的什么屁话,不想要项上脑袋了?”
被李蒙一提醒,樊稠也知道自己嘴快说错话了,急忙下跪道:“臣一时失语,罪该万死,还请陈留王息怒!”
刘协木然盯着樊稠的表情瞬间化作了春风般的笑容,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说道:“樊爱卿心直口快,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确是事实,何罪之有?如今我汉室已危在旦夕,正需要诸位肱骨齐心协力重振河山,还我大汉太平盛世!”
听着刘协慷慨激昂的说辞,贾诩眼中爆发出了异样的光彩,脸上多了几分肃然。
虽然刘协只是个小孩,但他是大汉的陈留王,在刘辩死后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他一番不露痕迹的恭维听得樊稠是神清气爽,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挺直了腰板,神采奕奕的环视自己的同僚们。或许觉得单是这样还不够,樊稠又声音洪亮的向贾诩问道:“文和啊,你也听到陈留王的话了。此刻正是我大汉危急存亡之际,赶快把你的聪明才智拿出来,想想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素来喜欢低调行事的贾诩此时在心里把樊稠骂了几百遍不止,樊稠的话简直就是将他架到火上烤,这对于一向喜欢藏在黑暗中冷眼旁观的贾诩来说是非常难受的。要说对策,早在反对李傕的言论时,贾诩就已经想好了,在见到华雄的那一刻,他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甚至还完善了之前的对策。
原本贾诩想的是洛阳已成废墟,数万西凉军还需另觅立足之处,没有一个坚固的根据地他们就像是无根的浮萍,比那远在塞外被视为未开化蛮夷的游牧民族好不了多少。同时,洛阳虽为天下中心,但也是四战之地,在洛阳被烧、皇帝未死之时,尚有缓冲的余地,但是现在再驻扎于此那就是自寻死路了。所以,贾诩的对策就是西进长安。
长安为西汉都城,论起人口、规模丝毫不逊色于洛阳,甚至在战略位置和防御强度上来说比洛阳好上许多。贾诩心中做的最坏打算就是皇帝一家老头全在这场大火中死得干干净净,也就是他所说的天下无主、群雄并起,在这种情况下,西凉军的首要之务就是攻下长安,扼住凉州叛军的咽喉,占据地理优势可以轻而易举的挡下羌人南下的步伐,同时让化为废墟的洛阳作为西凉军的天然掩护,减轻西凉军受到的军事压力。接下来的事,就是效仿汉高祖刘邦当年所行之事,以长安为据点“深挖洞,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不过在见到刘协之后,贾诩的想法起了一些变化。西进长安是必须的,目前长安的守备力量也十分空虚,再加上有刘协出面,拿下长安易如反掌。而接下来,那就是拥立新君,重立都城。只要皇帝继续被控制在西凉军手中,所有无论是真心,或是表面效忠汉室的人都不会对自己明动刀枪,到时候所要防备的就只有虎踞西凉的羌人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