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再回到张绣与华雄谈笑风生走出张鲁营帐的时刻。五千八百余名西凉铁骑围了一个大圈,四万七千余名益州士兵顺从的站在圈内,全都卸了甲,默默等待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胡车儿与张鲁见二人走了出来,各自向他们打了声招呼。华雄点头回礼后,对张绣说道:“张绣兄弟,这桩功劳大哥可就不客气的收下啦?”
张绣笑着拱手道:“到时候我师弟之事,还请华大哥美言几句,我必定劝服他投靠朝廷,戴罪立功!到时候有师弟与张鲁大人在,攻破益州还不是易如反掌?”
“助朝廷平叛本就是我等臣子之职,公祺定当竭尽全力帮助两位将军再创新功!”张鲁对两人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说道。
就在此时,只听得哗啦啦的水流巨响,张鲁施法分开的河面在汹涌河水的撞击下又重新合了起来,那升起的土桥在湍急的水流中若隐若现。
“两位将军莫急,待公祺再次施法将这河面分开来,我们就可以回到对岸去了。”张鲁见张绣三人的面色随着河面的合拢骤然变化,便开口劝慰道。
张绣正要回复张鲁,就见吕布骑着战马从卢植的营地里冲了出来,一路向长安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吕布好生勇猛,在卢植的营地里战了一个多时辰,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华雄显然也注意到了卢植营地里的异动,本就崇尚勇武的他在心里无端对吕布升起了一股崇拜之情。
“张鲁大人还请施法分开河面,我们去对岸问问情况。胡车儿,这里就交给你了,看好益州的降兵,要是敢有异动,格杀勿论!”说到最后,张绣给了张鲁一个警示的眼神,显然对他还是充满着戒备。
张鲁尴尬的笑了笑,取来桃木剑和一张写满蝌蚪文的黄符,一剑刺穿黄符朝河面一打,奔腾的河水便神奇的又分了开来。
“两位将军如要动身请尽快,这张黄符品质不高,我这法术大概只能支持一炷香的时间。”
张绣扭头又给了胡车儿一个暗示的眼神,便拉着华雄一同纵马朝对岸奔去。
卢植军的大营中,浑身浴血的卢植平躺在毛毯上,随军的医官在两名助手的协助下手忙脚乱的帮卢植止着不断流出的鲜血。卢植不时咳嗽两声,从嘴里吐出不少的血来。
“卢帅,坚持住!吉人自有天相,你一定会没事的!”曹操的双手紧紧握住卢植张开的右手,眼中泪光婆娑,声音哽咽得不像话。
卢植苍老的脸上满是笑容,他虚弱的说道:“咳咳……大丈夫当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如今……咳咳,我卢子干也算是如愿了,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大汉再兴的那一天了……”
两颗泪珠顺着曹操的眼眶便流了出来,他压抑着内心的激荡,大声说道:“卢帅你振作点,你乃是我大汉之栋梁,岂能如此轻易的倒下!你走了,我们还怎么和西凉党派对抗!”
许褚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自责道:“都是我没用,没能挡下吕布那个狗贼的画戟,才让卢帅受此重伤!卢帅你一定要挺住!你如果死了,那我就为你陪葬!”
卢植笑着看了许褚一眼,“仲康你休得胡说,生死有命……咳咳……如今大汉正逢乱世,朝廷需要你这样的猛士镇守四方,岂可因为……咳咳……岂可因为我这老头子赔了你的性命?如果你觉得内疚,那就好好辅佐孟德评定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医官,卢帅的血怎么还没止住?连伤口都包扎不好,还留你们有何用处?”急性子的曹洪在一旁看得焦急,恨不得自己上场帮卢植包扎一二,忍不出冲着医官吼了两句。
医官被曹洪吓得浑身一颤,看着卢植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腹部的豁大伤口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吕布一戟就刺穿了卢植的胸部,还往下划开了无法弥补的伤口,这伤势除了神医华佗或是那百花谷的谷主许琳儿,恐怕这世上再无第三个人能够救起卢植。虽然明知自己现在做的所有措施都是徒劳挣扎,但出于医德更出于保住小命的需要,医官仍然战战兢兢的全力做着抢救措施。
卢植缓缓将目光投向曹操,脸上涌出了异样的嫣红,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变得十分好起来。在场众人的心陡然一沉,知道卢植这是回光返照了,也就意味着他的生命真的走到了尽头。
卢植神采奕奕盯着曹操的双眼,声音变得格外洪亮:“孟德,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你静静把我的话听完。咳咳……此次平叛由我与李傕领军,其实大有深意。临行前,天子曾秘密召见了我,他叮嘱我寻得机会将李傕等人除去,到时再嫁祸给益州叛军。想不到天子才十三岁,就已经有此等帝王心性与权谋,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定然能成长为一代雄君!”
曹操眼神微不可查的闪烁了一下,刘协想出的这条计谋并不算多么高明,换做自己就绝不会想出如此毒辣又不见高明的计谋。说白了,刘协就是想要牺牲卢植除去他的心头大患,西凉派系领袖之一的李傕,从而打击他们嚣张的气焰,并直接有效的削弱他们的力量。李傕和郭汜同为西凉派系的领袖,虽然目前看来关系亲密,但只要其中一人死了,另一人毫无疑问就将当上西凉派系的唯一领袖。但是在西凉集团内部又形成了许多小集团,只要李傕死了,西凉集团自董卓、牛辅、李儒死后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绝对会因为利益的纠葛而再次破裂。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从另一方面来说,刘协的举动也确实算得上帝王心性与权谋,薄情寡义,视臣子之命如草芥。给他足够的时间,到底是会成长为一代雄君还是一代暴君,尚未可知!
“孟德啊,你要记住我之前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把大汉的未来托付给你,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义真和公伟也是秉持着同样的看法。我知道你有些很大的野心,但我希望你能作那制礼作乐的周公,而不是那篡汉自立的王莽。孟德,你能答应我吗?”卢植炙热的目光像是烈火一样烙印在曹操的脸上,而他的每一句话又如利剑一般悬在曹操的头顶上。
就像卢植从未怀疑过曹操会失败一样,曹操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是充满了信心,就算途中会遇到再多的挫折,那也只是为了更大的辉煌做好铺垫。是选择位极人臣还是改朝换代,曹操也曾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然而始终未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他的内心充满了政治家的野望,却也不缺乏文人骚客的情怀,或许成为一代帝王方能展现他曹孟德的绝世风采,但若效仿周公天下归心亦是人生最大之快事。
曹操很想避开卢植的目光,但是此时的他却又狠不下心来对待这位为大汉奉献所有的老人,他紧咬牙关内心几番挣扎变幻,最终化作一口浊气被他缓缓吐了出去。
“卢帅,操尽力而为。”
卢植的神色一黯,随即又露出和蔼的笑容来。他吃力的抬起另一只手,用双手紧握住曹操的双手,笑着说道:“足够了,谢谢你孟德。”
一道鲜血突然从卢植的胸口喷射出来,溅了猝不及防的医官一脸。卢植双手无力的垂下,两颗眼睛也失去了光彩,他微微撇着头,浑浊的目光透过帐门的缝隙投向了苍茫的天空。一朵朵雪花自云端飘落,随着寒风旋转舞蹈。
卢植嚅动着嘴巴,从唇缝里挤出了几个微不可闻的字,只可惜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汉元577年12月27日,卢植辞世,一颗巨星白日自天外陨落,其光甚灿。
五行山。
五行宗宗主左慈盘膝坐在土行山顶,山风不时吹起他的长袍与洁白如雪的长须,令他颇有得道高人的卖相。左慈将拂尘搭在怀中,一双眼睛随着天边陨落的星辰而动,两只手不断掐着法诀,嘴里念念有词。当那颗巨大的流星消失在地平线以后,左慈手上的动作顿时就停了下来。
“将星陨落,乾坤颠倒,风云激荡,大世将启。看来时候要到了,我的机缘应该也要来了。我这把老骨头在这五行山里坐了上百年都快腐朽了,该出去寻寻旧友了。不然就……出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