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中原偏北位置
眼见青年男子追着黑马渐行渐远,恨无殊才缓缓离开寄身的大树,慢慢飞升到半空,一边向着四周远眺,一边感受着懒洋洋的柔光……
突然,恨无殊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径直向着远处急掠而去。
在高低连绵的群山中,一点绯红被慢慢放大并拉长,如同一大片跃动的火焰。
抵近一看,原来是一处布满枫树的山谷。山林无声,却因那跃动的红色而热情温暖。黄绿斑驳,也将那片枫红衬托得更为炫目。
寒霜相侵尤为艳,朴实无华红漫山。
中原的秋天是万物凋谢的季节,恨无殊一路看来,树木大多枝枯叶败,显得冷冷戚戚。唯有枫叶与众不同,伴着秋风飘荡,划出绝美的弧线,轻盈地回归大地,是那般耀眼、那般自信、那般淡然、那般从容。
如此寂寥的秋日,似乎只有那红得无比灿烂、又如火一般热情的枫叶才能与它相配。
不知是少了风雨寒霜的磨砺,还是缺了周围落木的陪衬,被秋霜浸染过的枫叶,尤为红艳娇美,比起自己在归何处所栽的那棵更加坚韧,更加狂野。
恨无殊静静悬浮在一棵枫树之下,沉醉在这片与众不同、自由自在、激情燃烧的枫谷之中。
……
“一息百年浊似梦,是非醉醒?悠悠岁月谁知秋,菊盛枫狂!”
不知过了多久,恨无殊再次被突入其来的吟诵声吸引,不用循声而望,他也知道来者何人。
青年男子骑着黑马沿谷底的小溪缓缓而行,潺潺流淌的小溪中满是或浅或深的枫红。
走着走着,青年男子倏然翻身下马,先是俯身抬手拨开枫叶,接着伸出双手,捧起溪水一饮而尽,如昨晚饮酒高歌时一样豪迈。
一连三饮之后,青年男子又将溪水拍在脸上,看他的神情很是满足,但微微抽动的嘴角,表明这谷底的溪水应是有些冰凉。
青年男子在起身之际,看似随意地捻起一片枫叶,举在眼前赏玩。
这片枫叶比他的手掌略小,轻轻转动之下,从中心辐射出的条条叶脉,带着五角状的叶扇如火焰般窜动,竟有一种蓬勃向上、生生不息之感。
青年男子将双手后负,一边举目四望,一边抬脚徐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伤到脚下这些火红的生灵。
那匹黑马先是用嘴唇碰了碰寒溪,然后象征性地浅尝了几口,接着便匆匆转身跟在青年男子身后。
“前夜阴雨遍地寒,朝来嫣红染半山。遥想南国连天碧,难见秋枫落舞起……”
“马兄啊,如此美景,可是在南疆见不到的哦!能欣赏到这么迷人的枫红,我俩耽搁的时间,也算是没有白费,对不对?”走在前面的青年男子笑着说道,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唏噤……”
黑马这次倒是颇为配合地应了一声,不过听这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揶揄。
青年男子走到一个枫树旁,转身背靠着坐了下去,手上依旧拿着那片枫叶,并不时转动着。
须臾,几片枫叶缓缓从他面前飘落,平静而又安详,一片枫红的静谧中隐隐透出一丝凄美之感,并渐渐扩散开来。
黑马也似有感触,它走到青年男子旁边低下头,不知道是在看青年男子,还是在看他手中不时转动的枫叶。
青年男子举目凝视着黑马的眼眸,黑马的眼神像一潭深泉,表面安宁,却又深不可测。
“马兄,我总觉得你是一种会说话的动物,通人性,懂感情,为什么你倒现在都没有跟开口跟我说点什么呢?”青年男子突然幽幽地问道。
黑马无语以对,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寥冷的风,回荡空谷,片片枫叶徐徐飘落,拂过这一人一马。这叶的飘落,究竟是随着外界的风雨,或者命中就早已注定?
看着如此景象,青年男子垂下手中转动的枫叶,对着黑马说道:
“马兄,你知道吗?其实这一路走来,见得越多,听得越多,也就想得越多。随之而来的,便是体会更多,感慨更多,困惑也更多。”
“生活二字,究竟是为生而活呢?还是为活而生呢?”
“生非你所选,死非你所愿,那生与死究竟是何意义?又有什么差别呢?”
“王侯之嗣,是尊贵还是棋子?将帅之后,是荣耀还是利器?”
“人为什么总是去贪图别人的,而不懂爱惜自己的?”
“人为什么总是怀念过去,盼望未来,却不珍惜现在?”
“人为什么总在回首时,才会真正看清未来的自己!”
“人这一生是不是一定要有所求,才会有存在的意义?”
“权利、金钱、名誉,到底是你在追逐支配它们,还是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它们的奴隶?”
“所谓的两全其美之法,是不是永远都是在折中的互损?”
“善与恶是否都能厘的清边界,毁善之恶和毁恶之善,助恶之善和助善之恶,又该如何定论?
“与命运的抗争是与自己的抗争,但谁又能时时刻刻都明白真正的自己呢?”
“道理是不是从来都是一个掩盖的借口,历史是不是被选择后的陈述。”
“非凡的有意义,是不是就在于非凡的取舍?以非常大的代价换取凡人的赞扬?”
“伟大的历程,到底是在寻求答案,还是在制造新的问题?”
“你在意的究竟是什么?过程、结果还是其中的感受?”
“为了证明结果,就去塑造过程?为了体现过程的价值,又去改变结果?”
“又或是结果和过程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自己以何种方式去参与?”
“参与?从无到有,从有到无,我们只是凡人而已,又不是神仙,那许许多多的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人生一世,就像我手中这枫叶,或早或迟、或快或慢、或远或近、或轻或重、或舞或坠,就算再璀璨也终将没入尘埃!而且自生到死,或许都不会被人看到,更不会留下什么印证。”
“你说对,还是不对啊,马兄?”青年男子说完后,神情肃穆地与黑马彼此对视,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