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看着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山河，心有感慨。
这般视角，大多数人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拥有，对于他来说自然也是陌生的。
“凡人种田，畜牧，结婚生子，教书育人；而修炼者修行历练，打打杀杀。”
“一切看起来虽精彩，但终究都是一辈子活在这片卑微的小天地下，在你看来，这种生活是不是很没意义？”何清在心中问道。
“你觉得没意义，是因为你看到了更多，便想要更多。但很多人本身就没能力走出这片小天地，那么这种生活便是有意义的。”风瑶说道。
“你是说人应该活在当下，不该贪于太多？“何清问道。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风瑶说道：“人之贪欲本无对错，你觉得你该活在更大的舞台下，那便要经历更多的痛苦与挫折，而其他人或许苟活于当前，但在他们看来，自己也未必比你过得差。”
“最可笑莫过于苟安于世，却有着一颗躁动的心；最可悲莫过于一生奋斗，却发现志不在此。”
何清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我想出去看看。”
风瑶没有回答。
何清想了想，接着问道：“那...您又是哪一类人呢？”
“整个世界都讨厌的那类人。”风瑶说道。
何清微微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风瑶这次沉默了更久，何清只能听到光茧上呼呼的风声越来越烈，蚊虫大小的碎屑撞到光茧上，都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冲击力，巨大的爆裂声不时响起，听得他心惊胆寒。
红莲所有的花瓣已经全部被他收回，它本身的能量已经几乎枯竭，若是再强行抵抗下去，会导致这件圣器本身受损。
而在这时，何清周身那十几位通化境强者灵力所形成的厚重防御却开始起作用了，一旦光茧消耗完毕，这便是他最后的屏障。
一旦出任何纰漏，他与沐汐将会在这越来越恐怖的乱流之中，瞬间被撕成碎片，然后被流火焚烧成灰烬。
但他并不担心，因为这道防御还很厚重，足以支撑他安然落地。
“如果有一天的...你看到了比上界更辽阔的事物，但你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毕生都无法再前进，踏出那片世界。那样的话...你会不会开始厌恶这个世界呢？”
风瑶最终说话了，只是她身为元神体，没有人能看到她在说这些话时，究竟会是什么表情。
何清默默思量着这番话，他感觉这句话透露着某种不同寻常的信息。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有些恐怖。
......
这里是一片苍茫青山，举目四望没有丝毫人烟，甚至连野兽都不多，像是一片被上苍遗忘的地带。
陡峭的山崖与漆黑的山谷中，有很多像柱子一般的巨大山岩，高近百丈，上面早已布满了青苔，甚至有几株野松从石缝间顽强地挤了出来。
一切都显得很自然，但若是有阵法造诣极高的强者仔细探查，便会看到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
潺潺流水，幽深的峡谷，高耸的青山，遥遥相望的石柱，这一切结合在一起，竟然有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缥缈意蕴。
这里是开天阵法，一处极其神秘的地界。
忽然，一道流火从天而降，打破了这片区域的安静。
于是有人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抬头看着天空中有些奇特的景象，微微皱眉。
“又是陨星？“
他刚刚拿起手中的一枚令牌，准备催动某种防御手段，以抵御这天外来的异物。
最近天空有些不平静，类似的火焰陨石顺着传送通道降临，他已经遇到了很多次。
但很快，他便轻咦了一声，他发现这颗陨石轨迹有些奇异，不像是自然落下，反倒更像是受到了人为驱使。
人为？
想到这里，他顿时吓了一跳，从天外来的东西，无论牵扯到任何生灵，来头都必然极大。
下一刻，一道强大的信号从山谷间传出，瞬间覆盖方圆百里区域，于是很多双眼睛睁开了，眼眸深邃如星河。
天边暗了下来。
那是翻滚着的天地灵气，遮挡住了天光。
数息后，几道人影从苍茫的山谷深处走出，向同一个方向聚拢而来。每前进一步，便有无尽的天地灵气跟着翻腾，像是带着一片汪洋大海。
那位传信者感知到强大的气息，看到诸位守卫者都赶了过来，于是对着远方行了一礼，谦卑地退了下去。
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片荒无人烟的山区隐藏着多少强大的修炼者。若是这些强者全部联合起来，甚至能横扫大陆数十个一流势力。
很快，十几道人影出现在一座山峰上。
“出了何事？”一位沧桑老者说道。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天地都在簌簌颤抖。
“有人下来了，不...是两个人。”另一人仰望天空，眯着眼说道。
其他人心有困惑，最近并没有哪位轮回境强者踏入星空，那么来着会是谁？
忽然，有人轻咦一声。
“不是轮回境强者，但这道气息好生杂乱，而且...为何我感觉有些熟悉？“
另一位老者闻言，也察觉到了什么，面色微惑，不确定道：“是雨长老？为何我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不对，怎么还有四极圣者的气息？他们不是一直在那边吗？！”
那道带着火焰的流星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猜疑时间，它席卷着庞大的风暴，从青天上迅速坠落，呼啸声传遍四野八荒。
一缕缕山风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忽然变得迅疾起来，在高山与峡谷间来回穿梭，在幽灵的深潭上卷起阵阵浪花。
那些长满青苔的石柱也发生了某种异变，周围天地灵气浓度骤然暴涨，与山间的清风交汇，最后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在群山间流转。
一道庞大得看不到边际的阵法，无声无息地形成了。
磅礴的能量在汇聚，就像是一位强壮的巨人在舒展身躯，展示肌肉。
而在某山林深处，两位老者却潜藏在这片山脉中，没有人能发现。
两人默默地感受着周围天地的变化，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错。
“曾经的阵法，论其奥妙，放在现在也没有多少阵师能比肩啊。”一人笑道。
“我其实更好奇他身边那些气息是怎么回事？”另一位老者微眯双眼，说道。
......
何清有些紧张。
他的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周围席卷的风暴在薄弱的光茧上摩擦出了滔天火焰，一位位来自圣光堂长老的灵力在不断燃烧，释放着生命最后的光与热。
短短几分钟，便有近七成的灵力防护燃烧殆尽，相当于八九位通化境强者死于这场坠落，并付出了生平所有的修为。
他的坠落速度早已超出了音速，巨大的音爆声传出百里，荒野中的凶兽都纷纷抬头，心神警惕，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与不安。
正在何清忍不住要再次祭出近乎枯萎的红莲时，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阻力传来，让自己不断减速。
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山川与荒野间探出，轻柔而又稳重地托起空中的火球。
最后，火球渐渐熄灭，然后两个黑点慢慢降落在一处峡谷中，不见踪影。
何清抱着依旧安然沉睡的沐汐，看着周围布满青苔的潮湿岩石，感受着久违的天地灵气，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的微笑。
回来了。
整个世界，再次充满了声音。昆虫鸣叫在他听起来，都是如此的动听。
在虚空中呆了这么久，才能感受到脚踏实地是一种多幸福的感受。
枯寂的虚空，一成不变的风景，若是没有风瑶偶尔与他搭几句话，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那种孤独折磨疯掉。
毕竟，传送不同于修炼的枯坐，为了安全，他必须保持着清醒，忍受着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
稍微适应了下自身的重力后，何清身影微微一摇晃，背着沐汐一月而上，攀上了峡谷。
然后，他的脸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