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一个狭小的地洞内，除了水滴掉落到地面上的声音以外便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这水滴声让林奕莫名地感到有些熟悉。
“消失了…”
林奕低下头看向挤在自己怀中沈霞，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不再挣扎，不过散乱的头发盖在她的脸上让林奕看不清面孔。
“对不起…”
“我明明都已经到达过若己境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走出那拥挤的岩缝，沈霞整了整散开的头发，直到这时林奕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得血红的左手，之前直接握住沈霞的剑刃在手上留下了两道不深不浅的伤口，直到那后出现的若己境修行者彻底消失他才清晰地感受到疼痛。
“我来帮你包扎吧。”
简单整理好头发的沈霞走到林奕面前面色平静地说道，林奕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从储物袋里拿出清水、伤药和绷带，把自己的左手伸了出去。
清水浇在伤口上带来微微的刺痛感，淡红色的血水洒落向地面被泥土吸收只剩下一片若隐若现的红。
“霞姐，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才感受到的那种‘直觉’为什么越来越强烈，我真的…”
“是我的错，原本以为那意识上的‘伤’只会让我变得虚弱，没想到居然还会影响我的心性。”
看着白色的布条在手上一圈一圈地缠绕着，林奕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了霞姐，你的那个包裹刚才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里面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在林奕的手上系了个小结，沈霞把绷带塞到他的手中“没什么东西，就是一些衣服。”
“我说怎么那么轻…”
“行了，多谢你又帮了我一个忙，不过现在我可真是无以为报了，你继续你的行程吧，这都耽误不少时间了。”
没有等林奕回话，身上什么都没带的沈霞转过身朝某个方向走去。
“霞姐，那面是东，你不是要往北走吗？”
站住脚抬起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沈霞摆摆手朝北走去。
看着沈霞离去的背影，林奕眉毛突然一跳，终于发觉了不对劲之处，大跨两步从后面抓住沈霞的肩膀。
“你干嘛？”回过身，沈霞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到底是要去哪？”
“我说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你去不了那种地方。”
话音刚落要转过身的沈霞却发现自己根本拧不动身子，林奕的双手都已经死死抓住了她的双肩。
“你，为什么要去寻死？”
听到林奕的话沈霞眉头一跳，缓缓抬起头“为什么这么说？”
“吃的不带喝的不带，银子不带给你开的药也不带，甚至就连用来充样子的衣服丢了你都不在乎，你要去非常非常远的地方还来个无问西东，你说你不是去送死还是什么？！”
尽管林奕像是快要疯了一般摇晃着自己的肩膀，但沈霞依然只是微微一笑“看来你最近挺有长进，没错，我就是去送死。”
“为什么？！”
试图拿掉抓住自己肩膀的双手却发现只是徒劳后，沈霞摇了摇头。
“你也看到了，我失去修为的事外界才知道几天就已经有两个人来找我寻仇了，拖的时间越久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曾经‘风光无限’的江洋大盗变成了任人揉搓的废人，那些曾经我得罪过或者得罪过我的人自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今天来的两个只是那几十上百之二。”
“你待在昊城里不就安全了吗？没有人敢在妖族帝都为非作歹吧！”
沈霞轻笑了一声“待在昊城也是等死，与其那样还不如让某些人痛快一下，再说谁说在昊城里就没人敢动手了？是不是以前你也认为金城是这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我劝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虽然你身上有很多我看不透的东西，不过今天你见到的那个若己境修行者就不是你现在能应付的人，想要来找我寻仇的人里比他还厉害的可是双手都数不过来的。”
看着缓缓低下头的林奕，沈霞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手轻轻一推就把林奕搭在她左肩上的右手推了下去，不过当手背碰到林奕的左臂时沈霞却是抬起了头，因为她发现那只手还是不动如山，而林奕也不知何时同样重新抬起了头。
“你知不知道，你让他们痛快的做法…让我很不痛快！”
听到林奕的话沈霞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你明白！”
“无论怎么讲我曾经也只是一个贼罢了，一个人人都讨厌的贼，一个被人利用的贼，一个依靠被人利用而谋利的贼，没人会…”
“或许在全天下的人眼中你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在富人的眼中你是需要日夜提防的‘敌人’，仇人的眼中恨不得看到你碎尸万段，但…你只是我喜欢的人。”
沈霞那原本看似洒脱的笑定格在那里，不过下一瞬似乎笑得更盛了“你还小，不懂什么叫…”
“我爱你！”
看着眼前那双有些紧张有些退却但却坚定的眼神，已经到嘴边的话沈霞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说过了，待在我身边很危险，而且你也不要被我的外貌所欺骗了，我的年龄可比你大得多，再说，我也活不了几天了，你…”
“我也说过了，我爱你，所以我…”
“不在乎吗？这只是年轻人的一腔幻想罢了。”沈霞的笑让人感到疏远。
林奕沉默了一下。
“我…不忌讳。”
沈霞的表情再次僵在那里，“忌讳”，用在这里似乎是一个非常不恰当的词，但它同时却又是最恰当的表述。
林奕的话让沈霞的内心开始挣扎起来，自从她遇上这么一个小跟班之后原本刺激却又枯燥的生活开始变得不再那么无聊，走路有人陪伴，说话有人陪伴，吃饭有人陪伴，甚至就连偷东西都有人陪伴，这让一直以来孤立独行的她心中荡起一丝波澜。
一开始本以为自己只是多了个听使唤的下人，后来沈霞发现这个在她看来年纪不大的家伙似乎也有一些本事，再到后面林奕那在外表下隐藏着的潜能曾一度让沈霞感到吃惊。
直到两人到了极北，到了那个诡异的墓穴，直到碰到那令她修为尽失的骨灰，沈霞才发现林奕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林奕，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沈霞一直在告诉自己，丢掉修为后对林奕称呼的变化只是因为当时他是自己离开极北唯一的机会，但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在她完全不能行动之后林奕还是毅然决然地要背着她离开那个“生命禁区”。
在极北时，当时几乎已经不能动弹的沈霞曾向林奕提出过放弃自己，那时她在告诉自己说出这番话是出于愧疚，而回到了昊城，送出自己的抚恤金和储物袋，甚至一度要求林奕要远离自己，这些似乎都是出于内心的愧疚。
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愧疚，过去这些年，偷天换日甚至杀人放火的事情她都做了不少，这些在世人看来十恶不赦的事却未曾让她有过一丝愧疚之感。
为什么不愧疚？因为她不在乎。
为什么愧疚？因为她在乎，因为她在乎的人在在乎她，在乎她的人她在乎。
为什么愧疚？因为她在乎在乎她的人，因为她知道有人不在乎那些不需要在乎的东西而她自己却又在耿耿于怀的在乎！
“霞姐，我们先回昊城吧，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吗，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自己惹了一个惹不起的家伙！”
看着紧闭双眼站在那里的沈霞，林奕整理了一番思绪后说道。
没有得到回应是预想之中的事情，但刚要去拉沈霞手的林奕却是一顿。
什么是若己？如臂使指只是外在表现，更重要的则是知道“我是我”，再反过来跳出”我是我”的怪圈，是自己同时又不是自己但却又与自己相似到没有区别。沈霞虽然曾经”若己”过但却又不知不觉回到了不知道“我是我”的阶段。
“我是谁？我就是我。”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因为我愿意那么做。”
“我为什么不那么做？因为我不愿意那么做。”
“但我为什么要做我不愿意的事情…”
肉眼看不见的天地元气像找到了泄洪口一般疯涌进沈霞的体内，而林奕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在…忌讳！”
沈霞睁开眼睛，天地元气仍是不变的狂暴但她的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霞姐？”
“我们不回昊城了。”
“不回昊城去哪里？你不是说…”
“我好了…他们完了。”
“小子，我问你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肯放弃我？”
“正如你说，尽管你不忌讳那些种种，但这并不是理由。”
沈霞的话让不知状况的林奕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是吗？那我也觉得你是个好人，走，我们去会会那些‘坏人’。”
终于回过味来的林奕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好，霞姐你说了算！”
沈霞点了点头，脚下的步伐却是一顿转过头看向林奕。
“小子，你刚才说什么？”
“你说了算？”
沈霞摇了摇头。
“再往前”
“好？。”
“再往后”
林奕歪了歪脑袋“霞姐？”
“后边那个字去掉。”
“…霞？”
“好，你以后就这么叫我了！”
。。。
“小子。”
“嗯？”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