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次日,闻太师升了中军帐,赵公明上虎提鞭,早到西岐篷下,依旧点名要燃灯出来答话。燃灯不敢弱了声势,在篷上见赵公明跨虎而来,便对众道友说道:“你们不必出去,待吾出丢会他。”而后燃灯乘鹿,有数位门人相随,到了阵前。
赵公明对燃灯说道:“杨戬救了黄龙真人来了,他有变化之功,叫他来见我。”燃灯却是闻言,笑道:“道友乃斗筲之器,此事非是他能,乃仗武王洪福,姜尚之德耳。”赵公明见他如此狡辩,心中大怒,说道:“你将此言惑乱军心,甚是可恨!”
说完,赵公明提鞭就来打燃灯。燃灯口中称道:“善哉!”急忙用剑来招架。未及数合后,赵公明就将定海神珠祭起,来打燃灯。却不料早被燃灯借慧眼看破,就见天上一派五色毫光,却是瞧不见到底是何宝物。
眼看这宝物就要落将下来了,燃灯拨鹿便走;却也不进芦篷,只是往西南方向上去了。赵公明自然是不肯放走燃灯,他知道燃灯就是阐教众仙的主心骨,自己只要能拿下他来,此行的目的便已是完成大半,所以他怎可能会放燃灯去呢?
赵公明骑虎一路追将下来,往前赶了有不少时后,到了一处山坡下。见松下有二人正在下棋,一位穿青,一位穿红,都是修道之人的打扮,此时他们二人正在分局之时,忽然听得耳边鹿蹄声响亮,二人回顾,见原来是燃灯道人,二人忙问其故?
燃灯见他们,心中就已知晓,这就是墟狱老师所说的“帮手”了,于是也不隐瞒,把赵公明伐西岐之事与这二人说了一遍。二人说道:“不妨。老师站在一边,待我二人问他。”不多时,就见后面赵公明骑虎,走得如同飞驰电骤,倏忽而至。二人见了作歌道:
“可怜四大属虚名,认破方能脱死生。慧性犹如天际月,幻身却是水中冰。
拨回关捩头头着,看破虚空物物明。缺行亏功俱是假,丹炉火起道难成。”
只是此时赵公明正在追赶燃灯,忽然听得这歌声古怪,便定目观之,见二人各穿青、红二色衣袍,脸又分黑、白二色。于是赵公明问道:“尔是何人?”二人笑道:“你连我也认不得,还称你是神仙!听我道来:
堪笑公明问我家,我家原住在烟霞。眉藏火电非闲说,手种金莲岂自夸。
三尺焦桐为活计,一壶美酒是生涯。骑龙远出游苍海,夜静无人玩物华。
吾乃五夷山散人萧升、曹宝是也。俺弟兄闲对一局,以遣日月。今见燃灯老师被你欺逼太甚,强逆天道,扶假灭真,自不知己罪,反恃强追袭,吾故问你端的。”
赵公明见他二人无故就要怪罪自己,自然是心中大怒,说道:“你好大本领,焉敢如此!”而后发鞭来打。二道人急忙以宝剑来迎。鞭来剑去,宛转抽身。未及数合,赵公明就把缚龙索祭起来要拿两个道人。
萧升一见赵公明祭起此索,笑道:“来得好!”急忙向豹皮囊中取出了一个金钱,有翅,名曰:“落宝金钱”,这宝乃是墟狱专程炼制,虽然威力不高,但却十分奇异,专门落人宝物,但凡世间法宝,只要不到先天至宝的品阶以上,基本全无幸理。
只见萧升将落宝金钱也祭起在空中。就只见缚龙索跟着那枚生翅金钱一起落在地上。曹宝连忙上前将赵公明的缚龙索给收了。赵公明见被人收了此宝,大呼一声:“好妖孽,敢收吾宝!”又取出定海珠祭起在空中,只见瑞彩千团一齐打将下来。
只是萧升又发金钱。这定海神珠还不齐全,虽然威力无穷,却也依旧没有达到先天至宝的品阶,也被一起随钱落下。曹宝忙忙又抢了定海珠在手。赵公明见居然失了定海珠这自己最大的依仗,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便急忙祭起自己手中神鞭。
萧升见状,又发金钱来落,他却不知这鞭乃是兵器,根本就不是法宝,如何落得!以至于赵公明这一鞭,正中萧升顶门,打得他脑浆迸出,做一场散淡闲人,只落得灵魂归了封神台上去了。曹宝见道兄已死,便欲为萧升报仇。
而燃灯此时正在高阜处观之,叹道:“二友棋局欢笑,岂知为我遭如此之苦!待吾暗助他一臂之力。”倒不是说他真的就很同情二人,而是他知道这两人是墟狱老师派来的,要是就这么全死掉,岂不是一点作用都没起到,那显然是不符合墟狱老师算计的。
所以为了墟狱老师的算计着想,燃灯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了,不然的话,一旦赵公明夺回了自己的宝物,那自己的处境,岂不是和之前没有任何改变吗?
故而燃灯连忙将自己的先天灵宝乾坤尺也祭起去。赵公明此时在山下,不曾提防,被燃灯一尺打得赵公明几乎坠虎,大呼一声,便拨虎往南逃去了。而后燃灯近了曹宝身前,下鹿施礼道:“深感道兄施术之德。堪怜那一位穿红的道人遭迍,吾心不忍!二位是那座名山?何处洞府?高姓?大名?”
道者回答燃灯道:“贫道乃五夷山散人萧升、曹宝是也;因闲无事,假此一局遣兴。今遇老师,实为不平之忿;不期萧兄绝于公明毒手,实为可叹!”燃灯又问:“方才公明祭起二物欲伤二位,贫道见一金钱起去,那物随钱而落,道友忙忙收起,果是何物?”
曹宝便与燃灯解释道:“吾宝名为‘落宝金钱’,连落公明二物,不知何名。”说完,又取出落宝金钱和那两件赵公明被落下来的法宝,缚龙索和定海神珠一并递与燃灯观看。燃灯一见那定海神珠,鼓掌大呼道:“今日方见此奇珍,吾道成矣!”
曹宝连忙问其中缘故。燃灯则是说道:“此宝名‘定海珠’,自元始以来,此珠曾出现光辉,照耀玄都;后来杳然无闻,不知落于何人之手。今日幸逢道友,收得此宝,贫道不觉心爽神快。”
萧升和曹宝本来就是被墟狱培养出来的工具人,自然也根本就不贪图这玩意,对燃灯说道:“老师既欲见此宝,必是有可用之处,老师自当收去。”燃灯却是有些受宠若惊:“贫道无功,焉敢受此?”
燃灯看似客气,但其实因为心底里却是对墟狱还是保持着一丝警惕的,他知道墟狱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只要拿了那就一定会付出代价的,所以他心里有些犹豫,但是一想到自己好像已经拿了相当多了,他就又有些虱子多了不怕咬的意思。
只见曹宝开口劝导:“一物自有一主,既老师可以助道,理当受得。弟子收之无用。”燃灯见他既然一再规劝,又加上此宝确实契合自身之道,于是对曹宝打了个稽首,谢过了他之后,二人同往西岐去,至芦篷下。
众道人见燃灯回来了,具皆是起身相见。燃灯就把路上遇道萧升一事与众人说了一遍。燃灯又对众人说:“列位道友被赵公明打伤扑跌在地者,乃是‘定海珠’。”众道人方悟原来取胜了。燃灯又将定海神珠取出,众人观看之后,一个个皆是嗟叹不已。
且不说这边燃灯得了宝物,只说赵公明被打燃灯了一乾坤尺,又失了定海珠、缚龙索两大法宝,心下好不晦气,却也只得回进商军大营。有闻太师出来接住,问起其追燃灯一事。赵公明却是长吁一声。
闻太师见赵公明长吁短叹的,知道事情不妙,便问道:“道兄为何这等?”赵公明大叫着,说道:“吾自修行以来,今日失利。正赶燃灯,偶逢二子,名曰萧升、曹宝,将吾缚龙索、定海珠收去。吾自得道,仗此奇珠。今被无名小辈收去,吾心碎矣!”
而后赵公明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吩咐两个徒弟道:“陈九公、姚少司,你好生在此,吾往三仙岛去来。”闻太师见状,也说道:“道兄此去速回,免吾翘首。”赵公明点头应道:“吾去速回。”
说完,就乘着黑虎驾起风云而起,不一时就已来至三仙岛,赵公明下了黑虎,至岛上洞府前,咳嗽了一声。不多时,就有一个童儿出来,说道:“原来是大老爷来了。”连忙报与洞内的三位娘娘知晓:“大老爷至此。”
三位娘娘起身,一齐出了洞门来迎接赵公明,口中称道:“兄长请入里面。”等到四人都进了洞中后,全都打个稽首坐下。云霄娘娘问赵公明道:“大兄至此,是往那里去来?”赵公明也不瞒她,回答道:
“闻太师伐西岐不能取胜,请我下山,会阐教门人,连胜他几番;后是燃灯道人会我,口出大言,吾将定海珠祭起,燃灯逃遁,吾便追袭。不意赶至中途,便遇散人萧升、曹宝两个无名下士,把吾二物收去。
自思:辟地开天,成了道果,得此二宝,方欲炼性修真,在罗浮洞中以证元始;今一旦落于儿曹之手,心甚不平。特到此间,借金蛟剪也罢,或混元金斗也罢,拿下山去,务要复回此二宝,吾心方安。”
云霄娘娘听罢,却只是摇头,劝说道:“大兄,此事不可行。昔日三教共议,佥押‘封神榜’,吾等俱在碧游宫。我们截教门人,‘封神榜’上颇多,因此禁止不出洞府,只为此也。吾师有言,‘弥封名姓,当宜谨慎。’宫门又有两句贴在宫外:
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
如今阐教道友犯了杀戒,吾截教实是逍遥,昔日凤鸣岐山,今生圣主,何必与他争论闲非。大兄,你不该下山。你我只等子牙封过神,才见神仙玉石。大兄请回峨嵋山,待平定封神之日,吾亲自往灵鹫山,问燃灯讨珠还你。若此时要借金蛟剪、混元金斗,妹子不敢从命。”
赵公明听了,有些生气,问道:“难道我来借,你也不肯?”云霄娘娘回道:“非是不肯,恐怕一时失了,追悔何及!总来兄请回山,不久封神在迩,何必太急。”赵公明叹息道:“一家如此,何况他人!”于是起身作辞,走出洞了门,脸上还挂着十分怒色。正是:
他人有宝他人用,果然开口告人难。
三位娘娘听了赵公明之言,内中却是有碧霄娘娘本来要借与赵公明,无奈姐姐云宵却是不从。而这边赵公明跨虎离洞后,行了不至一二里路,正在海面上飞行之时,忽然听到脑后有人叫他道:“赵道兄!”
赵公明回头看时,却发现原来是一位道姑,脚踏风云到了近前,原来是菡芝仙。于是赵公明问道:“道友为何相招?”菡芝仙却是不忙回答,反倒问起赵公明来:“道兄那里去?”赵公明就把把伐西岐以至于失了法宝定海珠的事与菡芝仙说了一遍。
“……方才问俺妹子借金蛟剪,去复夺定海珠,他坚执不允,故此往别处借些宝贝,再作区处。”菡芝仙听了,也是满脸怒容,道:“岂有此理!我同道兄回去。一家不借,何况外人!”而后菡芝仙把赵公明给请了回来,又到了三仙岛的洞门才下虎。
早有童儿来禀三位娘娘道:“大老爷又来了。”三位娘娘便又出洞来迎接赵公明。只见菡芝仙也一同来入内,而后五人行礼坐下,菡芝仙说道:“三位姐姐,道兄乃你三位一脉,为何不立纲纪。难道玉虚宫有道术,吾等就无道术。
他即收了道兄二宝,理当为道兄出力。三位姐姐为何不允!这是何故?倘或道兄往别处借了奇珍,复得西岐燃灯之宝,你姊妹面上不好看了。况且至亲一脉,又非别人。今亲妹子不借,何况他人哉!连我八卦炉中炼的一物,也要协助闻兄去,怎的你到不肯!”
碧霄娘娘在一傍,也是一力主张答应下来,道:“姐姐,也罢,把金蛟剪借与兄长去罢。”云霄娘娘听罢,见诸位都是意动,只有自己不肯的话,难免面上难看,只得沉吟半晌,却是无法可处;不得已之下,只得取出金蛟剪来。
而后云霄娘娘对赵公明嘱咐道:“大兄!你把金蛟剪拿去,对燃灯说:‘你可把定海珠还我,我便不放金蛟剪;你若不还我宝珠,我便放金蛟剪,那时月缺难圆。’他自然把宝珠还你。大兄,千万不可造次行事!我是实言。”
赵公明见妹子既然肯借宝给自己,自然是无有不应诺之理;连忙接过金蛟剪,离却三仙岛。而菡芝仙则送了赵公明一程,随后说道:“吾炉中炼成奇珍,不久亦至。”彼此作谢而别。赵公明别了菡芝仙后,则骑着黑虎随风云一起到了成汤大营。
早有旗牌官报进营中,对太师禀告道:“启太师爷:赵老爷到了。”闻太师连忙出营,将赵公明迎接入中军坐下。正是:入门休问荣枯事,观见容颜便得知。
太师一见赵公明脸色,就知道大事已成,却心下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道兄往那里借宝而来?”赵公明也不隐瞒,只是如实答道:“往三仙岛吾妹子处,那里借他的金蛟剪来。明日务要复夺吾定海珠。”
闻太师知晓金蛟剪的厉害,心中大喜,连忙命人设酒款待,又有四阵主相陪。当日酒席散了。等到第二天一早,就听得成汤营中一声炮响,便有闻太师上了墨麒麟,左右是邓、辛、张、陶。赵公明跨虎临阵,专门请燃灯出来答话。
西岐这边,哪咤将此事报上芦篷。燃灯早知其意,知道“今公明已借金蛟剪来。”便对众道友说道:“赵公明已有金蛟剪,你们不可出去。吾自去见他。”遂后上了仙鹿,亲自临驾阵前。赵公明一见燃灯,就大呼道:“你将定海珠还我,万事干休;若不还我,定与你见个雌雄!”
燃灯却是说道:“此珠乃佛门之宝,今见主必定要取,你那左道旁门,岂有福慧压得住他!此珠还是我等了道证果之珍,你也不必妄想。”赵公明见他不想换自己宝物,这话还一套一套的,更是大叫道:“今日你既无情,我与你月缺难圆!”
燃灯道人见赵公明纵虎冲来,只得向前催鹿抵架。不知不觉间虎鹿交加,便已往来数合。赵公明见一时难以取胜,就将金蛟剪祭起。──此剪乃是两条蛟龙,采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起在空中,挺折上下,祥云护体,头交头如剪,尾交尾如股,不怕你得道神仙,都是一闸两段。
就见那剪子起在空中,要往下闸来。燃灯见状,知晓不能抵挡,连忙弃了坐骑梅花鹿,借着木遁去了。而后金蛟剪就把燃灯坐下的那头梅花鹿给一闸两段。赵公明见走脱了燃灯,心中怒气不息,却也只得暂回老营。
且说这边燃灯逃回了芦篷上,有众仙接着,连忙问起燃灯这金蛟剪的原故。燃灯摇头道:“好利害!起在空中,如二龙绞结;落下来,利刃一般。我见势不好,预先借木遁走了。可惜把我的梅花鹿一闸两段!”
众道人听说了此事,俱皆是各自心寒,共议有什么法子可用。众仙正商议之间,就有哪咤上篷来,禀告道:“启老师:有一道者求见。”燃灯道:“请来。”哪咤下篷对道人说道:“老师有请。”
这道人上得篷来,对众仙打稽首称道:“列位道兄请了!”燃灯与众道人却是俱皆认不得此人。燃灯便笑着问他:“道友是那座名山?何处洞府?”心中所想却是,这不会又是老师派来应劫的人吧,只是老师怎么没更自己说过这事呢?
正在燃灯还在揣度道人身份只是,那道人就已经说道:“贫道闲游五岳,闷戏四海,吾乃野人也。吾有歌为证,歌曰:
贫道乃是昆仑客,石桥南畔有旧宅。修行得道混元初,才了长生知顺逆。休夸炉内紫金丹,须知火里焚玉液。跨青鸾,骑白鹤,不去蟠桃飱寿乐,不去玄都拜老君,不去玉虚门上诺。三山五岳任我游,海岛蓬莱随意乐。人人称我为仙癖,腹内盈虚自有情。陆压散人亲到此,西岐要伏赵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