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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取经(一百一十五)

洪荒三帝史 彼方太史公 5984 2024-07-11 14:23

  如来随即下了莲台,同诸多佛众,一起出了灵山山门,又见阿傩、迦叶二尊者引文殊、普贤二菩萨来见。二菩萨对佛礼拜后,如来问道:“菩萨之兽,下山多少时了?”文殊道:“七日了。”如来就道:“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不知在那厢伤了多少生灵,快随我收他去。”

  二菩萨相随在佛祖左右,同众人一起飞空。只见那:满天缥缈瑞云分,我佛慈悲降法门。明示开天生物理,细言辟地化身文。面前五百阿罗汉,脑后三千揭谛神。迦叶阿傩随左右,普文菩萨殄妖氛。

  大圣有此人情,请得佛祖与众前来,不多时,早已是望见了狮驼城池。行者报道:“如来,那放黑气的乃是狮驼国也。”如来就吩咐道:“你先下去,到那城中与妖精交战,许败不许胜。败上来,我自收他。”

  大圣随即按落了云头,径至狮驼城上,脚踏着城垛儿,骂道:“泼孽畜!快出来与老孙交战!”慌得那城楼上的小妖急忙跳下城中,报道:“大王,孙行者在城上叫战哩。”老妖问小妖道:“这猴儿两三日不来,今朝却又叫战,莫不是请了些救兵来耶?”

  三怪就道:“怕他怎的!我们都去看来。”三个魔头各都持兵器,赶上城来,见了行者也不打话,举兵器就是一齐乱刺,行者轮着铁棒掣手相迎。四众斗经七八回合之后,行者佯输而走。

  那妖王喊声大振,叫道:“那里走!”却见大圣筋斗一纵,跳上半空后,三个妖精即驾云来赶。行者却是将身一闪,藏在佛祖的金光影里,全然消失不见了。只见那过去、未来、现在的三尊佛像与五百阿罗汉、三千揭谛神,布散左右,把那三个妖王围住,水泄不通。

  老魔见了佛祖和二菩萨,顿时慌了手脚,叫道:“兄弟,不好了!那猴子真是个地里鬼!那里请得个主人公来也!”

  三魔却道:“大哥休得悚惧,我们一齐上前,使槍刀搠倒如来,夺他那雷音宝刹!”这魔头不识抬举,仗着自己身份,真个就举刀上前乱砍,却被文殊、普贤,念动真言喝道:“这孽畜还不皈正,更待怎生!”

  却是唬得老怪、二怪,都不敢撑持,丢了兵器,打个滚,现了本相出来。二菩萨随即将莲花台抛在那两个妖怪的脊背上,飞身跨坐上去,二怪遂泯耳皈依。

  二菩萨既收了青狮、白象二怪,只有那第三个妖魔还不肯降伏,就见他腾开翅,丢了手中的方天戟,扶摇直上,轮利爪要来捉猴王。只是大圣藏在佛祖光中,他怎敢近?如来情知此意,即闪动金光,把那鹊巢贯顶之头,迎风一幌,变做鲜红的一块血肉。

  妖精轮利爪抓了他一下,被佛祖把手往上一指,那妖翅膊上缚了筋。飞不去,只得待在佛祖头顶上,不能远遁,现了本相出来,乃是一个大鹏金翅雕,即开口对佛应声叫道:“如来,你怎么使大法力困住我也?”如来道:“你在此处多生孽障,跟我去,有进益之功。”

  妖精说道:“你那里持斋把素,极贫极苦;我这里吃人肉,受用无穷!你若饿坏了我,你有罪愆。”如来反驳道:“我管四大部洲,无数众生瞻仰,凡做好事,我教他先祭汝口。”那大鹏欲脱难脱,要走怎走?是以没得奈何,只得皈依。

  行者见三个怪都被收了,方才转出佛祖身后,向如来叩头道:“佛爷,你今收了妖精,除了大害,只是没了我师父也。”大鹏却是咬着牙恨道:“泼猴头!寻这等狠人困我!你那老和尚几曾吃他?如今在那锦香亭铁柜里不是?”

  行者闻言,连忙叩头谢了佛祖。佛祖却是不敢松放了大鹏,也只教他在自己头顶的光焰上做个护法,引众菩萨罗汉回云,径归雷音宝刹。

  行者却是按落了云头,直入城里。就见那狮驼城里如今却是一个小妖儿也没有了,正是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他们见佛祖收了妖王,全都各自逃生而去。行者才解救了八戒、沙僧,寻着行李马匹,与他二人说道:“师父不曾吃,都跟我来。”

  而后行者引他两个径入皇宫内院,找着锦香亭,打开门看,就见内中有一个铁柜,只听得三藏在里面有啼哭之声。沙僧就使降妖杖打开铁锁,揭开柜盖,叫声:“师父!”三藏见了三个徒弟,放声大哭道:“徒弟啊!怎生降得妖魔?如何得到此寻着我也?”

  行者就把上项事,从头至尾,与三藏细陈了一遍,三藏闻说是佛祖解救,就感谢不尽。师徒四人在那宫殿里寻了些米粮,安排些茶饭,饱吃一餐,方才收拾出城,找大路投西而去。正是:真经必得真人取,意嚷心劳总是虚。

  孙大圣用尽心机,请如来收了众怪,解脱三藏师徒之难后,四人就离了狮驼城继续西行。又经数月,早值冬天,但见那——岭梅将破玉,池水渐成冰。红叶俱飘落,青松色更新。淡云飞欲雪,枯草伏山平。满目寒光迥,阴阴透骨泠。

  师徒们冲寒冒冷,宿雨餐风,正行之间,又见前方有一座城池。三藏问道:“悟空,那厢又是什么所在?”行者也没看到,不曾来过,就道:“到跟前自知,若是西邸王位,须要倒换关文;若是府州县,径过。”

  师徒言语未毕,已是来至城门之外。三藏下了马,一行四众进了月城,看见一个老军人,在向阳墙下,偎风而睡。行者就近前摇了他一下,叫声:“长官。”那老军猛然惊觉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行者,连忙跪下磕头,叫道:“爷爷!”

  行者见他这般言语,就道:“你休胡惊作怪,我又不是什么恶神,你叫爷爷怎的!”老军人磕头道:“你是雷公爷爷!”行者见他以貌取人,就道:“胡说!吾乃东土去西天取经的僧人。适才到此,不知地名,问你一声的。”

  那老军人闻言,却才正了心,打个呵欠,慢慢地爬起来,伸伸腰,对行者道:“长老,长老,恕小人之罪。此处地方,原唤比丘国,今改作小子城。”行者问老军人道:“国中有帝王否?”老军道:“有,有,有!”

  行者就转过身,对唐僧道:“师父,此处原是比丘国,今改小子城。但不知改名之意何故也。”唐僧闻言,就疑惑道:“既云比丘,又何云小子?”八戒道:“想是比丘王崩了,新立王位的是个小子,故名小子城。”

  唐僧却是劝道:“无此理,无此理!我们且进去,到街坊上再问。”沙僧也道:“正是,那老军一则不知,二则被大哥唬得胡说,且入城去询问。”四人又入三层门里,到通衢大市上观看,倒也衣冠济楚,人物清秀。

  但见那:酒楼歌馆语声喧,彩铺茶房高挂帘。万户千门生意好,六街三市广财源。买金贩锦人如蚁,夺利争名只为钱。礼貌庄严风景盛,河清海晏太平年。

  师徒四众牵着马,挑着担,在街市上行彀多时,却是看不尽的繁华气概,但只见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一个鹅笼。三藏就问道:“徒弟啊,此处人家,都将鹅笼放在门首,何也?”八戒听说,左右观之,就见果然是鹅笼,排列五色彩缎遮幔。

  呆子就笑道:“师父,今日想是黄道良辰,宜结婚姻会友,都行礼哩。”行者却是喝道:“胡谈!那里就家家都行礼!其间必有缘故,等我上前看看。”三藏扯住道:“你莫去,你嘴脸丑陋,怕人怪你。”行者就道:“我变化个儿去来。”

  好大圣,他就捻着诀,念声咒语,而后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蜜蜂儿,展开翅,飞近鹅笼边前,钻进那幔里观看,就见原来里面坐竟是个小孩儿!再去第二家的笼里看,也是个小孩儿!行者一连看了八九家,却都是个小孩儿,都是男身,更无一个女子。

  有的坐在笼中顽耍,有的坐在里边啼哭,有的在吃果子,有的或睡或坐。行者看罢之后,现了原身,回报唐僧道:“那笼里是些小孩子,大者不满七岁,小者只有五岁,不知何故。”三藏见说,一时间疑思不定。

  忽而后转过街后,就看见一个衙门,乃是金亭馆驿。长老喜道:“徒弟,我们且进这驿里去,一则问他地方,二则撒喂马匹,三则天晚投宿。”沙僧也回道:“正是,正是,快进去耶。”四人欣然而入。

  只见那在官人果将此事报与驿丞,将他们师徒四人接入门,各各相见后。叙坐定,驿丞问道:“长老自何方来?”三藏回道:“贫僧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者,今到贵处,有关文理当照验,权借高衙一歇。”

  驿丞即命手下看茶,茶毕之后即办支应,命当值的安排管待。三藏称谢,又问道:“今日可得入朝见驾,照验关文?”驿丞道:“今晚不能,须待明日早朝。今晚且于敝衙门宽住一宵。”

  少顷,一切安排停当之后,驿丞即请四众一起,同吃了些斋供,又教手下的人打扫好客房安歇。三藏感谢不尽。

  等到坐下之后,长老道:“贫僧有一件不明之事请教,烦为指示。贵处养孩儿,不知怎生看待。”驿丞回道:“天无二日,人无二理。养育孩童,父精母血,怀胎十月,待时而生,生下乳哺三年,渐成体相,岂有不知之理!”

  三藏闻言,又道:“据尊言与敝邦无异。但贫僧进城时,见街坊人家,各设一鹅笼,都藏小儿在内。此事不明,故敢动问。”驿丞闻说,就附耳对三藏低言道:“长老莫管他,莫问他,也莫理他、说他。请安置,明早走路。”

  长老闻言,却是一把扯住驿丞,定要问个明白。驿丞摇头摇手只叫道:“谨言!”三藏却是一发不放,执死定要问个详细。驿丞无奈,只得屏去身旁的一应在官人等,独在灯光之下,悄悄对三藏道:“适所问鹅笼之事,乃是当今国主无道之事。你只管问他怎的!”

  三藏听他这么说,更是好奇,问道:“何为无道?必见教明白,我方得放心。”驿丞就解释道:“此国原是比丘国,近有民谣,改作小子城。三年前,有一老人打扮做道人模样,携一小女子,年方一十六岁,其女形容娇俊,貌若观音,进贡与当今。

  陛下爱其色美,宠幸在宫,号为美后。近来把三宫娘娘,六院妃子,全无正眼相觑,不分昼夜,贪欢不已。如今弄得精神瘦倦,身体尫羸,饮食少进,命在须臾。太医院检尽良方,不能疗治。

  那进女子的道人,受我主诰封,称为国丈。国丈有海外秘方,甚能延寿,前者去十洲、三岛,采将药来,俱已完备。但只是药引子利害:单用着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煎汤服药,服后有千年不老之功。

  这些鹅笼里的小儿,俱是选就的,养在里面。人家父母,惧怕王法,俱不敢啼哭,遂传播谣言,叫做小儿城。此非无道而何?长老明早到朝,只去倒换关文,不得言及此事。”驿丞就抽身而退。

  问清楚缘由后,就吓得个长老骨软筋麻,止不住腮边泪堕,忽失声叫道:“昏君,昏君!为你贪欢爱美,弄出病来,怎么屈伤这许多小儿性命!苦哉,苦哉!痛杀我也!”

  有诗为证,诗曰:邪主无知失正真,贪欢不省暗伤身。因求永寿戕童命,为解天灾杀小民。僧发慈悲难割舍,官言利害不堪闻。灯前洒泪长吁叹,痛倒参禅向佛人。

  八戒就近前劝慰道:“师父,你是怎的起哩?专把别人棺材抬在自家家里哭!不要烦恼!常言道,君教臣死,臣不死不忠;父教子亡,子不亡不孝。他伤的是他的子民,与你何干!且来宽衣服睡觉,莫替古人耽忧。”

  三藏却是滴泪回道:“徒弟啊,你是一个不慈悯的!我出家人,积功累行,第一要行方便。怎么这昏君一味胡行!从来也不见吃人心肝,可以延寿。这都是无道之事,教我怎不伤悲!”

  沙僧见师父发了慈悲,就劝道:“师父且莫伤悲,等明早倒换关文,觌面与国王讲过。如若不从,看他是怎么模样的一个国丈。或恐那国丈是个妖精,欲吃人的心肝,故设此法,未可知也。”

  行者也点头应道:“悟净说得有理。师父,你且睡觉,明日等老孙同你进朝,看国丈的好歹。如若是人,只恐他走了旁门,不知正道,徒以采药为真,待老孙将先天之要旨,化他皈正;若是妖邪,我把他拿住,与这国王看看,教他宽欲养身,断不教他伤了那些孩童性命。”

  三藏闻言,急忙躬身,反对行者施礼道:“徒弟啊,此论极妙,极妙!但只是见了昏君,不可便问此事,恐那昏君不分远近,并作谣言见罪,却怎生区处?”行者就笑道:“老孙自有法力,如今先将鹅笼小儿摄离此城,教他明日无物取心。地方官自然奏表,那昏君必有旨意,或与国丈商量,或者另行选报。那时节,借此举奏,决不致罪坐于我也。”

  三藏闻言甚喜,又道:“如今怎得小儿离城?若果能脱得,真贤徒天大之德!可速为之,略迟缓些,恐无及也。”行者就抖擞神威,即起身吩咐八戒沙僧道:“同师父坐着,等我施为,你看但有阴风刮动,就是小儿出城了。”

  他三人一齐俱念:“南无救生药师佛!南无救生药师佛!”

  这大圣出得门外后,打了个唿哨,就起在半空,手上捻了诀,念动真言,叫了一声“络净法界”,拘得那本地的城隍、土地、社令、真官,并天上的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与护教伽蓝等众,都到空中,对他施礼问道:“大圣,夜唤吾等,有何急事?”

  行者就道:“今因路过比丘国,那国王无道,听信妖邪,要取小儿心肝做药引子,指望长生。我师父十分不忍,欲要救生灭怪,故老孙特请列位,各使神通,与我把这城中各街坊人家鹅笼里的小儿,连笼都摄出城外山凹中,或树林深处,收藏一二日,与他些果子食用,不得饿损;再暗的护持,不得使他惊恐啼哭。待我除了邪,治了国,劝正君王,临行时送来还我。”

  众神听令去了,随即便各使神通,按下云头,一时间满城之中阴风滚滚,惨雾漫漫。阴风刮暗一天星,惨雾遮昏千里月。起初时,还荡荡悠悠;次后来,就轰轰烈烈。悠悠荡荡,各寻门户救孩童;烈烈轰轰,都看鹅笼援骨血。冷气侵人怎出头,寒威透体衣如铁。父母徒张皇,兄嫂皆悲切。满地卷阴风,笼儿被神摄。此夜纵孤换,天明尽欢悦。

  有诗为证,诗曰:释门慈悯古来多,正善成功说摩诃。万圣千真皆积德,三皈五戒要从和。比丘一国非君乱,小子千名是命讹。行者因师同救护,这场阴骘胜波罗。

  当夜有三更时分,众神祗就把城内的那些鹅笼摄去各处安藏好了。行者见准备停当,就按下祥光,径至驿庭之上,只听得他师徒三人还在念“南无救生药师佛”哩。他也心中暗喜,近前叫道:“师父,我来也。阴风之起何如?”八戒道:“好阴风!”

  三藏问行者道:“救儿之事,却怎么说?”行者回道:“已经救他出去,待我们起身时送还。”长老对行者谢了又谢,方才就寝。

  待到次日天晓,三藏醒来之后,遂结束齐备,对行者道:“悟空,我趁早朝,倒换关文去也。”行者道:“师父,你自家去恐不济事,待老孙和你同去,看那国丈邪正如何。”三就藏道:“你去却不肯行礼,恐国王见怪。”

  行者道:“我不现身,暗中跟随你,就当保护。”三藏闻言甚喜,就吩咐八戒沙僧留在此地看守行李马匹,却才举步要走,这驿丞又来相见。就看见这长老打扮起来,比起昨日又些不同,但见他——身上穿一领锦蝠异宝佛袈裟,头戴金顶毗卢帽。九环锡杖手中拿,胸藏一点神光妙。通关文牒紧随身,包裹袋中缠锦套。行似阿罗降世间,诚如活佛真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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