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关众将,正商议之时,忽闻探报说道:“报姜元帅遣官下战书。”韩荣命:“令来。”辛甲到了殿前,将子牙之书呈上。韩荣接过书,展开观看,只见书曰:
“西周奉天征讨天宝大元帅姜尚,致书于汜水关主将麾下:尝闻天命无常,惟有德者永获天眷。今商王纣淫酗肆虐,暴殄下民。天愁于上,民怨于下。海宇分崩,诸侯叛乱,生民涂炭。惟我周王特恭行天之罚,所在民心效顺,强梁授首;所有佳梦关、青龙二关逆命,俱已斩将搴旗,万民归顺。今大兵至此,特以尺一之书咸使闻知,或战,或降,早赐明决,毋得自误。不宣。”
韩荣观看完这书之后,当即就将原书批回,只说道:“来日会战。”辛甲领了书回大营内,见子牙说道:“奉令下书,原书批回,明日会兵。”子牙本来也就没打算一封书就能说降汜水关,只是在营内整顿好士卒,一夜无词。
等到次日,子牙行营内鼓声响起,大队人马摆开出了辕门,都在关下搦战。有报马报入汜水关内来:“今有姜元帅关下请战。”韩荣连忙整点好人马,也擂鼓吶喊出关,只见左右大小将官分开站定,韩荣在马上见子牙军阵号令森严,一对对英雄威武。
怎见得,有鹧鸪天一词为证,词曰:杀气腾腾万里长,旌旗戈戟透寒光。雄师手仗三环剑,虎将鞍横丈八枪。军浩浩,士忙忙,锣鸣鼓响猛如狼。东征大战三十阵,汜水交兵第一场。
韩荣在马上见了子牙,口中称道:“姜元帅请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元帅何故动无名之师,以下凌上,甘心作商家叛臣,吾为元帅不取也!”言语之中还算是有礼,子牙闻言,却是笑道:
“将军之言差矣。君正,则居其位;君不正,则求为匹夫不可得。是天命岂可常哉,惟有德者能君之。昔夏桀暴虐,成汤伐之,代夏而有天下。今纣王罪过于桀,天下诸侯叛之。我周特奉天之罚,以讨有罪,安敢有逆天命,厥罪惟钧哉。”
韩荣见说不服子牙,也就不在这样,大怒道:“姜子牙,我以你为高明之士,你原来是妖言惑众之人!你有多大本领,敢出大言!那员将与吾拏了?”一傍有先行管王虎,走马摇刀,飞奔到阵前来,直奔子牙。
只见西岐这边早有哪咤登着风火轮,举枪忙迎。二人轮马相交,刀枪并举。两下里喊声不息,鼓角齐鸣。战未数合,哪咤就奋勇一枪,把王虎挑于马下。魏贲见哪咤得胜,也把马一磕,摇枪前来,飞取韩荣。
韩荣连忙以手中戟迎面交还。只是魏贲的枪势如同猛虎下山。而韩荣见自己这边先折了王虎,心下已经有些慌忙,无心恋战,故而落在下风。又只见子牙挥动兵将冲杀过来。韩荣自知抵敌不住,只得败进关中去了。子牙得胜回营。
韩荣兵败进关后,一面修表命人前往朝歌去告急,一面设计要守住这汜水关。正在紧急之时,忽然报说道:“七首将军余化等令。”韩荣听得余化回来了,心中大喜,连忙传令:“令来。”
余化到了殿上行礼之后,韩荣问道:“自从将军战败去后,此关反被黄飞虎走出去了,不觉数载;岂意他养成气力,今反伙同那姜尚,三路分兵,取了佳梦关、青龙关,尽为周有。昨日会兵,不能取胜,如之奈何?”
余化则是回道:“末将被哪咤打伤,败回蓬莱山,见我师尊,烧炼一件宝物,可以复我前仇。纵周家有千万军将,只叫他片甲无存。”韩荣听说余化又得了新宝贝,心中大喜,以前就挺强了,如今不正是如虎添翼吗?连忙命人治酒管待。
等到次日,余化到周营来讨战。子牙问左右道:“谁去出马?”哪咤应声而出,说道:“弟子愿往。”哪咤说完之后,登轮提枪,出得西岐大营来,一见余化,哪咤认得他,毕竟当初也是和这余化做过一场的,大叫道:“余化慢来!”
余化见来了仇人,把脸都气红了半边,也不答话,催开坐下金睛兽,摇戟直取哪咤。哪咤也以手中枪赴面交还。二人轮兽相交,戟枪双举。来往冲杀了有二三十合后,因为哪咤的枪乃阿是太乙真人传授,有许多机变,余化有些不是哪咤对手。
余化就把他师父这次回去专程为他炼制的法宝,一口名唤“化血神刀”的法宝祭起,用起来如同一道电光,中了刀痕,时刻即死。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丹炉曾锻炼,火里用功夫。灵气后先妙,阴阳表里扶。透甲元神丧,沾身性命无。哪咤逢此刀,眼下血为肤。
余化将化血刀祭起后,那刀来得甚快,如同一道疾雷,哪咤躲闪不及,身上便中了一刀。大抵哪咤乃是莲花化身,浑身俱是莲花瓣儿,纵使着化血神刀伤了他,却也不比凡夫俗子的血肉之躯,登时即死,该有凶中得吉。
哪咤被这刀伤了,只是大叫一声,败回营中;方才强撑着走进辕门,便已是跌下了风火轮来。哪咤着了刀伤后,身体只是颤,却不能做声。旗门官报与子牙,子牙令人将哪吒扛抬至中军。子牙叫:“哪咤!”哪咤也不答话。子牙见这个样子心下有些郁郁不乐。
而余化得胜回了营,等到次日,又来周营搦战。探马报入中军。子牙问左右道:“谁人出马?”有雷震子应道:“愿往。”说完便提棍出营,见对阵的余化,黄面赤髯,甚是凶恶,问道:“来者可是余化?”
余化见雷震子认得自己,随口大骂道:“反国逆贼!你不认得我么!”雷震子见他如此粗俗,心中大怒,就把风雷二翅飞腾在空中,将一根黄金棍劈头打来。余化以手中戟赴面交还。一个在空中用棍,一个在兽上施威。
只是雷震子的金棍刷来,如同泰山一般。余化望上招架着实费力,战了数合,便又举起化血神刀来,把雷震子风雷翅给伤了一刀。幸而雷震子的这一对翅膀,原本是两枚仙杏化成的风雷二翅,今中此刀,还不致于伤命,只是跌在尘埃,败进了行营,来见子牙。
子牙又见余化伤了雷震子,心中更是不乐。次日一早,又有报马报入中军说道:“有余化搦战。”子牙心想:“连伤二人,若痴呆一般,又不做声,只是寒颤,且悬‘免战牌’出去。”军政官便将“免战牌”挂起在辕门外。
余化见周营挂着“免战牌”,一时无奈,只得掌鼓回营。等到次日,有督粮宫杨戬来至辕门,见外面挂着“免战”二字,杨戬心想:“从三月十五日拜将之后,将近十月,如今还在这里,尚不曾取成汤寸土,连忙挂‘免战牌’,……”
心下甚是疑惑:“……且见了元帅,再做道理。”探马报入中军道:“启元帅:有督粮官杨戬候令。”子牙吩咐道:“令来。”杨戬上帐,参谒之后,启禀道:“弟子催粮,应付军需,不曾违限,请令定夺。”子牙却是叹道:“兵粮足矣;其如战不足何!”
杨戬主动进言道:“师叔且将‘免战牌’收了,弟子明日出兵,看其端的,自有处治。”子牙却是不敢随意出战,而是在中军与众人正议此事,忽闻左右来报,说道:“有一道童求见。”子牙吩咐道:“请来。”
少时,那道童便已到了帐前,只见那童子倒身下拜,对子牙说道:“弟子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门下。师兄哪咤有厄,命弟子背上山去调理。”子牙随即将哪咤交与金霞童子,他把哪吒背着,就往乾元山去了。
而杨戬见只剩下雷震子在原地默不做声,只是颤抖。看他翅膀上刀刃砍中的地方血水如墨。杨戬观看良久之后,说道:“此乃是毒物所伤。”杨戬启奏子牙道:“去了‘免战牌’。”子牙随即传令:“去了‘免战牌’。”
次日,汜水关哨马报入关中,说道:“周营已去‘免战牌’。”余化听得,连忙上了金睛兽出关,来至西岐营前搦战。有哨马报入中军道:“关内有将讨战。”正是:常胜不知终有败,周营自有妙人来。
余化至营前来搦战,杨戬禀过子牙后,就提着三尖刀出了营。见余化的光景,便知道是左道邪术之人,杨戬大叫道:“来者莫非余化么?”余化回道:“然也。尔通名来。”杨戬道:“吾乃姜元帅师侄杨戬是也。”
纵马摇动三尖刀飞来直取,余化以手中戟赴面交还。两马相交,一场大战。未及二十余合,余化又祭起化血神刀,如闪电飞来。杨戬则是暗中运动八九元功,将自己元神遁出,也不闪躲,而是以左肩迎来,被这神刀伤了一刀,也大叫一声,败回行营,就为了看是什么毒物。
见了子牙,子牙问杨戬道:“你会余化如何?”杨戬回道:“弟子见他神刀利害,仗吾师道术,将元神遁出,以左臂迎他一刀,毕竟看不出他的果是何毒物。弟子且往玉泉山金霞洞去一遭。”子牙许之。
杨戬随即便借了土遁往玉泉山而来,到了金霞洞,进洞见了师父,拜罢,玉鼎真人问道:“杨戬,你此来有甚么话说?”杨戬回禀师傅道:“弟子同师叔进兵汜水关,与守关将余化对敌。彼有一刀,不知何毒,起先雷震子被他伤了一刀,只是寒颤,不能做声;弟子也被他伤了一刀,幸赖师父玄功,不曾重伤,然不知果是何毒物。”
玉鼎真人连忙令杨戬将身上刀痕展开来看,真人见是此刀刃,便对杨戬说道:“此乃是化血刀所伤。但此刀伤了,见血即死。幸雷震子伤的两枚仙杏,你又有玄功,故尔如此;不然,皆不可活。”
杨戬听得,不觉心中大惊,忙问真人道:“似此将何术解救?”真人回道:“此毒连我也不能解。此刀乃是蓬莱岛一气仙余元之物。当其修炼时,此刀在炉中,有三粒神丹同炼的。要解此毒,非此丹药,不能得济。”
而后真人又沉思良久,乃对杨戬说道:“此事非你不可。”令杨戬附耳过来,吩咐道:“……如此如此方可。”杨戬闻言大喜,领了师父之言,离了玉泉山往蓬莱岛而来。正是:真人道术非凡品,咫尺蓬莱见大功。
杨戬借着土遁往蓬莱岛而来,到了东海上。见好一个海岛,异景奇花,观之不尽。怎见得海水平波,山崖锦砌,正所谓蓬莱景致与天阙无差。怎见得好山,有赞为证:
势镇东南,源流四海。汪洋潮涌作波涛,滂渤山根成碧阙。蜃楼结彩,化为人世奇观;蛟孽兴风,又是沧溟幻化。丹山碧树非凡,玉宇琼宫天外。麟凤优游,自然仙境灵胎;鸾鹤翱翔,岂是人间俗骨。
琪花四季吐精英,瑶草千年呈瑞气。且慢说青松翠柏常春;又道是仙桃仙果时有。修竹沸云留夜月,藤萝映日舞清风。一溪瀑布时风雪,四面丹崖若列星。正是:百川浍注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杨戬来至蓬莱山下,看罢蓬莱景致,运转八九元功,将身体变化成七首将军余化的模样,径直进了蓬莱岛来。见了余化的师尊一气仙余元,杨戬倒身下拜。余元见是余化到此,就问道:“你来做甚么?”
“余化”回道:“弟子奉师父之命,去汜水关协同韩总兵把守关隘,不意姜尚兵来,弟子见头一阵,刀伤了哪咤,第二阵伤了雷震子,第三阵恰来了姜子牙师侄杨戬,弟子用刀去伤他,被他一指,反把刀指回来,将弟子伤了肩臂,望老师慈悲救援。”
一气仙余元心中有些纳闷,有些不解,说道:“有这等事?他有何能,取指回我的宝刀?但当时炼此宝,在炉中分龙虎,定阴阳,同炼了三粒丹药,我如今将此丹留在此间也无用,你不若将此丹药取了去,以备不虞。”余元随即将炼好的神丹递与余化。
余化叩头谢道:“谢老师天恩。”连忙出了洞来,变回原身,回了周营。有诗单赞杨戬玄功变化之妙:悟到功成道始精,玄中玄妙有无生。蓬莱枉秘通灵药,汜水徒劳化血兵。计就腾挪称幻圣,装成奇巧盗英明。多因福助周文武,一任奇谋若浪萍。
只是一气仙余元,把药一时全都交付给了余化之后,静坐思忖,忽然想道:“杨戬有多大本领,能指回我的化血刀?若余化被刀伤了,他如何还到得这里?其中定有缘故。”于是余元搯指一算,便知端倪,大叫道:“好杨戬匹夫!敢以变化玄功盗吾丹药,欺吾太甚!”
余元心中大怒,上了坐骑金眼驼,就来赶杨戬。杨戬此时驾土遁正往前行,只听得后面有风声赶至,杨戬不用看就知道必然是余元来赶,连忙把丹药放在囊中,暗中祭起哮天犬放在空中。余元只顾赶杨戬,却不知暗算难防,以至于被哮天犬夹颈子一口。
此犬正是:牙如钢剑伤皮肉,红袍拉下半边来。
余元因为不曾提防暗算,被哮天犬一口就把大红白鹤衣给扯了半边下来,颈子上面血肉模糊的。余元见吃了大亏,不能前进,心想:“吾且回去,再整顿前来,以复此仇。”只得先回蓬莱山上整顿一番。
又说子牙此时正在营中纳闷,只见左右来报:“有杨戬等令。”子牙传令:“令来。”杨戬到了帐前,见子牙,见先前自己前去盗取丹药之事全都与子牙说了:“盗丹而回。”子牙闻言大喜,忙取丹药救雷震子;又遣木咤往乾元山,送此药与哪咤调理。
等到次日,杨戬又往关下搦战。有探事官报入帅府:“周营中有将讨战。”韩荣忙令余化前往迎战。余化上了金睛兽,提戟出关。杨戬见余化出来,就大呼喊道:“余化,前日你用化血刀伤我,幸吾炼有丹药,若无丹药,几中汝之奸计也。”
余化闻言却是暗思想道:“此丹乃一炉所出,焉能周营中也有此丹?若此处有这丹,此刀无用。”想罢就催开坐下金睛兽,大战杨戬。二马相交,刀戟并举。二将酣战有三十余合。
二人正杀之间,又说雷震子得了此丹后,身上实时全好了,见对阵余化,心中大怒,竟是飞出周营,大喝道:“好余化!将恶刀伤吾。若非丹药,几至不保。不要走,吃我一棍,以泄此恨!”
说罢,雷震子拎提起一根黄金棍,对着余化劈头就刷来。余化连忙将手中戟架住黄金棍。只是杨戬三尖刀来得又勇,余化也不能不防,又被雷震子一棍打来,余化虽是将身一闪,避了开,那棍却是正中坐下金睛兽,把余化掀翻下地,被杨戬又一刀,给结果了性命。正是:一腔左术全无用,枉做成汤梁栋材。
杨戬斩了余化之后,掌鼓回营,见子牙报功。而汜水关内,韩荣听闻余化阵亡,大惊:“此事怎好!前日遣官往朝歌去,命又不下;今无人协同守此关隘,如何是好!”正与众将商议之间,余元却是乘了金睛五云驼,到了关内下骑,至帅府前,令门官进来通报。
众军官见这余元好生凶恶,连忙报与韩荣。韩荣传令道:“请来。”道人进了帅府,韩荣率众一齐迎接余元。只见他生得面如蓝靛,赤发獠牙,身高一丈七八,凛凛威风,二目中有凶光冒出。韩荣降阶而迎,口称:“老师。”将余元请上银安殿。
到了殿上,韩荣下拜行礼,问道:“老师是那座名山?何处洞府?”一气仙余元回道:“杨戬欺吾太甚,盗丹杀我弟子余化。贫道是蓬莱岛一气仙余元是也;今特下山,以报此仇。”韩荣闻说居然是余化师尊,心中大喜,连忙命人治酒管待。
等到次日,余元上了坐骑五云驼,出关至周营前,点名要子牙出来答话。报马报入中军:“汜水关有一道人请元帅答话。”子牙传令:“摆队伍出营。”只见左右分开五岳门人,子牙一骑当先。只见对阵一位道人,生的十分凶恶。怎见得:
鱼尾冠,金嵌成;大红服,云暗生。面如蓝靛獠牙冒,赤发红须古怪形。丝绦飘火焰,麻鞋若水晶。蓬莱岛内修仙体,自在逍遥得至清。位在监斋成神道,一气仙名旧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