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一日，华法经历一番苦战，成功击穿第三十四关守关者的胸膛，获得胜利，他也不好受，少了一条腿。

　　最近两个月的时间华法一直无法完全进入修炼状态，最大的原因自然是心魔雪儿的存在，哪怕它异常老实，一直呆在华法内心世界的封闭之地里不曾出来活动，可它的存在本身就对华法有很大的影响，能让华法心绪不宁；另外则是华法再度遇到了瓶颈，修炼的效用很小，无论是灵魂的质与量、身体强度、斗气纯度、精神境界等都到达了他现阶段的极限，除非得到惊天奇遇或破境蜕凡，不然他不可能再有很大进步。

　　现在，他需要和心魔雪儿谈一谈，一则，心魔雪儿身为心魔，她就像一个寄生虫一样，其生存、成长所需要的一应物资都是从华法这里掠夺的，这个过程华法察觉到了。一般来说，心魔会通过自身的特性影响本体，让他心神不宁或身心疲惫，进而无法察觉到它们掠夺的全过程，在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它们会尝试夺取身体的控制权，取而代之，可心魔雪儿一点儿掩饰的意思都没有，正大光明地从华法的灵魂和身体中夺取养分，削弱华法的实力，它故意让华法察觉到这个过程。其二，华法逃避了近两个月，现在，他打算正面面对心魔雪儿，这既是处理心魔的机会，也是他能更加认清自己的机会。最后，他想要试一试心魔雪儿，看它到底是不是在伪装自己，若是像个正常的心魔一样，华法虽然不确定自己下不下得去手斩掉它，可他能确定自己会出手削弱并限制住它。

　　出现在封闭之地的小木屋外，运转静心术的华法看到心魔雪儿正在专心地给菜园子里的蔬菜浇水、除草，并未发现华法的到来。华法静静地看着，不出声打扰它。

　　“不去休养一会儿，怎么进来了？进来喝口茶，歇一歇。”心魔雪儿工作完，才发现华法，它平静地邀请华法进屋里坐，它去沏茶。

　　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只是身份竟然成了客人。

　　茶水上来，华法看了也是哭笑不得，这茶是心魔雪儿从他灵魂中截取的一些灵魂能量，正是羊毛出自羊身上，它这是拿从自己这里抢来的东西招待自己。

　　“有什么事情吗？”心魔雪儿落座在华法对面，抿了一口茶，微笑着问。身为心魔，它此刻竟无法读取运转了静心术的华法的心思，只能通过交流来了解华法的目的。

　　“来跟你商量个事情。”华法咂了一口茶，回答，并称赞说：“茶不错。”

　　“是最近我截取的能量太多了吗？这也没办法，我是心魔，一切的能量来源都是你这个宿主，若是不这样做，我会饿死的。”

　　“跟这个有关，却不是我来找你的目的。我想要放开身体的全部权限，与你共同管理这个身体，我的一切能量你都可以无条件调用，你可以接触到外界，可以通过修炼强化自己，更可以独立自主地修炼、感悟法则，我绝不会多加干涉。你看如何？”华法提出了他的提议，竟是打算和心魔雪儿共用一个身体。

　　说完，华法紧盯心魔雪儿的所有表现，看它到底是什么反应。

　　这是个阳谋，若是正常的心魔，此刻它会想尽办法来说服华法放弃这个提议，不是这个提议诱惑力不够，而是现在华法太强，远远超过了心魔雪儿，它若是答应了这个提议，就会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华法的视野里，行事将没有秘密可言，一旦有威胁到华法的行为，等待它的会是山倾海啸般的强大攻击，所以，它必须保持自己的无害性与隐蔽性，这样才能保全自身，以谋后事。

　　心魔雪儿的表情很复杂，似喜又似悲，华法无法从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听它果断地回答：“好，我答应。这样的话，以后我也就不需要从你这里抢夺生存必须了。”

　　“嗯，那就好。”华法点点头，他对心魔雪儿会同意这个提议也不意外，因为心魔雪儿的表现一直与正常心魔相差甚远，做出这般举动完全可以预料。

　　“我该遵守什么约束呢？或者说，同意这个提议的代价是什么？”心魔雪儿反问华法。

　　“没有约束，硬要说的话，我想要你陪着我。”心魔雪儿的提问也在华法的预想之中，它是心魔，对人性天生有阴暗的想法，对此，华法主动暴露自己此时的心理弱点，他需要有人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倒不是华法矫情或是设下的陷阱之类的，他先是独自一人在治疗器械里独处很久，又进到九十九天阶内战斗了三十多场，同样独自一人，他此时确实需要陪伴。不过，这种孤独不是不可战胜的，至少华法此刻还能很轻松地压制孤独带来的负面影响，但能压制孤独感不代表不需要陪伴，尤其是它拥有雪儿的面容。

　　这个回答出乎预料，心魔雪儿眨了好几下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它以为身为华法的心魔，它完全了解华法的所思所想，可这个回答是它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曾经，华法面对至亲、至信的华飞都没有这样坦荡；面对完全相信他的霍青也有一些秘密；面对从小照顾他的木诗玲都会语焉不详······

　　此刻，他对自己这个心魔却毫无隐瞒的意思，坦荡、磊落。

　　“我·····我明白了，我会遵守的。”心魔雪儿有些慌乱，胡乱地回答。

　　“嗯，事情就是这样，我先去梳理一遍身体，之后你就可以无碍地行动了。”华法也不多呆，将茶水饮尽，主动告辞离开。

　　心魔雪儿呆坐在那里，把不准华法到底想做什么，若是想要斩掉自己，何须这么麻烦，它又不打算反抗，何况最近的行动就是想向华法表明，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心魔，会吞噬他的灵魂与精血来壮大自身，只是没想到他会选择让它自行修炼以满足需求。

　　不管华法这样做到底是什么心思，心魔雪儿都无所谓，一来它没有伤害华法的心，就算被放置在明处，也不妨事；二来它自己也想不给华法带来麻烦，可身为心魔，不给宿主带来负面影响那是天方夜谭，现在这是个机会，减少自己给华法带来负面影响的机会；三来它想着，就算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最多也不过就是自己被斩掉，期间难受一些罢了，这是它一直以来的诉求，不用思前顾后的。

　　结束第一次会谈，华法冷静地分析这次谈话中的细节，就如他所想的那样，心魔雪儿对他没有敌意，甚至可以说，它像真实的雪儿一样温柔，它一直在寻死，想要华法亲手终结它。

　　越是这样，华法越有顾虑，他害怕这都是因自己对雪儿的执念而带来的对心魔雪儿的偏见，心魔雪儿正是利用这一点来完成它的目的，彻底掌控华法。

　　他需要长期地观察心魔雪儿，他的那个提议就是为这个目的而提出的，这样做其实是有一定的隐患，若是心魔雪儿是在伪装自己，得到足够的权限后，它可以有更多的操作，即便是在华法的眼皮子底下不能乱来，可华法是人，他需要休息，那时是没有人来监视心魔雪儿的。

　　华法的灵魂诞生自这个身体，他的灵魂与身体之间的羁绊很深，在他的体内，任何外来灵魂力量都会被这份羁绊排斥，没有十倍于他的灵魂力量是不足以抢夺他身体的控制权的，此刻他要做的不是割裂这份羁绊，而是束缚住这份羁绊，让它不会对心魔雪儿产生排斥反应；在精神海内隔离出一些空间，作为心魔雪儿的栖身地。

　　其实华法大可不必专门这样，心魔雪儿是从华法的灵魂中产生，虽有害，却不是外来者，身体对它的排斥力不大，且心魔本质上连灵魂能量都算不上，它只是意志、执念与记忆的混合体，属于虚无性质，它的能量来源是华法，不会遭到排斥。

　　心魔雪儿从华法的内心世界里出来，灵魂体量小的可怜，连华法的亿万分之一都没有，一个广阔如海、一个渺小如沙。

　　可华法无法忽视它，它那么小，却能让华法直观地体会到威胁，就好像他是一只庞大无比的绵羊在面对一头刚刚出生的恶虎，不管他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它的力量有多么渺小，在见到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终将被它彻底吃掉！

　　心魔竟是如此高等的存在，怪不得世上少有能战胜心魔的修炼者。

　　心魔雪儿主动来到华法为它隔离出的小空间，很费力地才将自己塑型成雪儿的外表，身上披着两件轻纱，静坐冥想。

　　华法观察起心魔雪儿的修炼，很普通的冥想修炼，其效果却让华法惊颤，源源不断的能量融进他的体内，转化成可以滋养灵魂的血能，再沿着经络进入精神海里，被它吞噬，增强自己。

　　短短三个时辰，心魔雪儿的灵魂体量就增加了六成之多，灵魂非常凝实，比他经过多种高等秘术锤炼过的灵魂还要坚韧，简直匪夷所思。

　　心魔雪儿并未持久修炼，冥想三个时辰后，它已经有了余力布置自己的空间，把原本空旷的区域布置成书房形式，一张书桌、一把圆椅、一个空空的书架，坐到椅子上，挥手就变出一副文房四宝来，它研好墨、铺好纸，提笔开始写字，一个个娟秀的精灵族文字跃然纸上。

　　虽然挺好奇心魔雪儿在写的内容，可华法没有继续看下去。

　　心魔雪儿察觉到华法的注意离开，它笑了笑，没有停笔，继续写字，不过看样子它心情颇好。

　　华法不再将主要注意力集中在心魔雪儿身上，他仅是短暂的观察，还是没有找到心魔雪儿的任何破绽，它就是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没有坏心思。因而，他仅留极少的注意在心魔雪儿身上，只用来以防不测，只要它没有大动作，华法的主要注意力是不会集中到它身上的。

　　华法准备稍事休息后，便开始下一关的挑战，他准备早点结束九十九天阶的挑战，他能察觉到自己虽然已经跟守关者处于同一层次，可仅凭现在的自己，绝无可能登临绝巅，这是无可奈何的现实，不是他所能改变的。他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个现实，另寻他法破境蜕凡。

　　一个时辰后，华法正在冥想养神，心魔雪儿走出了华法为它隔离的区域，预留监视心魔雪儿的少部分注意把华法从冥想中唤醒。

　　“有什么事情吗？”华法的灵魂产生波动，传递信息，问心魔雪儿。

　　“履行承诺，陪你。”

　　听到这个回答，不知为何，华法一点儿都不意外，可说实在的，华法完全不知道该和心魔雪儿聊些什么，精神海里寂静一片。

　　心魔雪儿猜到华法对它不知道说什么，遂问：“你对心魔了解多少？”

　　“只知道心魔因人而异，它一般产生自人的强烈情感，思念、性欲、愤怒、绝望、恐惧等情感达到极度强烈的情况下就会产生心魔，心魔会阻碍修炼、认知等。”华法回答，这是他知道的有关心魔的一般来源，心魔雪儿最初就是雪儿死后，因他的强烈悲伤而产生的。

　　“这倒是描述准确，我们心魔确实是强烈感情具现出来的虚幻实体，本质上我们是宿主曾经的一段感情，连灵魂都不是，本没有生命特征，手段当然也与生灵完全不同。”心魔雪儿介绍起从它的角度对心魔本质的认知与看法，“当宿主完全放下过去的这段执念的时候，我们会因没有存在基础而彻底消散，这就是从根本上消灭心魔的方法。只有这种方法才是正统，其余的方法都是除草不除根，不能完全将心魔根除。”

　　华法听着它将话题把如何根除心魔上说，倒让他记忆深刻，从未听说过有心魔教导宿主怎么根除自己的，也是一件怪事。这样想着，他笑了，他也从未听闻过有人敢与心魔共用一个身体的事情，看来他和他的心魔都有问题，不能以常理论。

　　“相对于去除心魔的方法，我对心魔的修炼更感兴趣，你能和我说说吗？”华法转移话题，他很想弄清楚心魔的修炼特性，这也许对他有帮助。

　　“心魔的修炼就是普通的冥想，没有捷径可走，之所以心魔可以用普通的冥想方法得到那么惊人的效果，主要原因就是我们很纯粹，不只是思想层面没有多余的想法，更在于我们没有实体，只能通过冥想来强化自身。”心魔雪儿解释。

　　简单易懂，假设每个个体的天赋总数为一，人的天赋众多，包括身体、灵魂、智慧等等，多种选择分散了单种天赋的强度；而心魔只有一种天赋，强度自然不是分散后的天赋可以媲美的。

　　“按照这个说法，你对我应该只有一种感觉，是什么？”华法问出了一个出人预料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心魔雪儿身上。

　　这是试探吗？心魔雪儿被问得措手不及，它踌躇不决，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实话。

　　冷场了，华法知道这次的试探依旧是得不到准确信息，他遂再度转移话题，谈起了自己的修炼，想让心魔雪儿从心魔的角度观察，找出自己修炼的视觉盲区。

　　“大的疏漏是没有的，但你灵魂驳杂、运转滞涩，是一个明显的不足。”心魔雪儿直白地回答华法。

　　“灵魂驳杂？运转滞涩？我没有这样的感觉。”华法疑惑，经过炼魂术、凝魂法的修习，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确实做到了浑源如一，运转流畅，驱动灵魂没有丝毫的阻碍。

　　“看来你没有感受过真正的灵魂流畅，你且别反抗，我带你感悟一遍。”心魔雪儿接近华法的灵魂，与他接触，华法的意识全部转移到了心魔雪儿的灵魂内，他与心魔雪儿的意识联系到了一起，不分彼此。

　　此时，华法感觉到了无上的自由，无所拘束、心神透亮，意念清晰得不可思议，神智清醒地让人上瘾。

　　此时，华法的状态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完美。

　　没有让华法长时间体味这种状态，心魔雪儿很快就将华法的意识赶回了他自己的灵魂内。

　　“这就是做心魔的感觉吗？”华法喃喃低语，不可思议，世人认为最污秽、思想最复杂的心魔的心思竟这般纯净！何止是心无旁骛，那简直就是天生道心，修炼的至高心境！

　　“我怎么才能做到你这样？”华法不由得问。

　　“我是心魔，天生如此。你要怎样才能做到，我不知道。”心魔雪儿微笑着说。

　　意识相连的短暂时间足够心魔雪儿透过华法的意识了解他这段时间的想法，到底还是自己多心了，他从未想过要斩却自己，甚至他非常迫切地想要证实自己不会伤害他，那份渴求信任的心让心魔雪儿为之动容。就是了解了华法最新的想法，它才会有心思跟华法开个玩笑。

　　“说得也是，是我太贪心了。”华法洒脱地说道。

　　又稍微聊了一会儿，心魔雪儿看华法的心思都在思考如何达到刚才的那种境界，它笑了笑，主动回了隔离区域，铺纸写字，不做影响华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