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榻上盘坐的霍小经随着哑道人的发功,浑身上下骨节噼啪乱响,皮肤及肌肉也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但胸口巴掌大的创口处依然裸露着可怕的白森森骨肉,霍小经的全身不停的震动,一丝丝白色的寒烟从身体各处丝丝的大量冒出,源源不断。
烟小七觉得自己此刻像扶着一块巨大的冰块,浑身像掉进冰窟窿一般,接连打了几个寒战后,只得松开双手,站了起来,不停地在房内跺着脚。
桃花道长上前一步,将烟小七拉到身后,神情紧张的看着哑道人的举动,他的确没想到哑道人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内功,看来小经这次可能有救了。
白色寒烟不断的从霍小经身体中溢出,很快弥漫满屋,茅屋内白烟浓郁得伸手不见五指,气温陡降,屋内寒冷如同冰窖。桃花道长在哑道人比划要求下,带着烟小七一起离开茅屋,站在屋外春光明媚的桃树下,怔怔的想着心事。
二人刚一出门,起初还是神态轻松的哑道人,顿时头发须髯飞舞,双手手指如蜻蜓点水、飞花拂叶般不断在霍小经身体上点动,一根根竹筷粗细的紫色光芒从哑道人指尖刺入小经体内,霍小经的身体在紫色光芒刺激下从竹榻上飞起,直直地悬浮在哑道人前面。
哑道人虽浑身是汗,但手指没有丝毫停息,一道道紫色光线,电射进入霍小经孱弱的身躯,庞大的白色雾气从空中小小的身躯中汹涌而出,太过浓稠的白雾像蚕茧般把霍小经隐藏在内。
茅屋像着火般,冒出大量的白色浓烟,桃花道长和烟小七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惊人的一幕。白烟直冲云霄,山峰四周鸦雀无声,一片死寂。好似双子峰大明宫茅屋中的突变,让周围所有的动物都感到恐惧和臣服,一种超然的存在,威压着这片天地。
时间不长,大约一顿饭的功夫,茅屋里的白色烟雾变小、渐渐消失,桃花道长和烟小七二人迫不及待的进入茅屋。哑道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调息,霍小经却躺在竹榻上依然一动不动。
烟小七奔到竹榻旁,欣喜的看到,霍小经正呼吸均匀的睡着,浑身上下皮肤光滑,肌肉饱满,头上黑发蓬松,与以前正常时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看见有些异样的地方仅是胸口创口处依然存在,但森森白骨已经不见,只有一个拇指粗细的伤口没有愈合,且时时冒出阵阵白烟。
霍小经此刻左胸上挂有一个灰色丝线系着紫黑色铁片,白烟一旦冒出伤口,紫色铁片上会迅疾闪出几丝紫光,将白烟或击散,或压回伤口内。
烟小七高兴的问道:“哑道长、师傅,小经好了吗?”
桃花道长摆摆手,对哑道人一揖到底,严肃的说道:“哑道兄,恕我有眼不识泰山,这么多年来承您青睐有加,蒙您不弃,折节相交。乌天然愿从今日起,拜您为师,终身追随左右,请师傅恩准。”随即,桃花道长一撩道袍跪拜下去,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哑道人上前扶起桃花道长,比划起来。桃花道长命烟小七拿来纸笔,只见哑道人书写到,“拜师之事,容后再议。当前之事,甚为紧要。”并写道“命无大碍,苏醒费时?瘫痪难免,残疾终身。”并询问霍小经此病详细缘由,桃花道长仔细为之说明,有不确定处又由烟小七补充完整。
听罢二人详细讲述之后,哑道人陷入长长的思索中。今日,当步入茅屋那一刻,他就觉得这个受伤的孩子很是古怪,似乎是有缘人,又好似机缘断。
哑道人修行多年,遵照百年前自己参悟的祖师遗训,五十多年前走遍南海和姜水二行省的东南两处山山水水,推演测算到机缘所在就是这断魂山方圆百里之内。
不想四十多年又一晃而过,而自己的参悟之因果依然杳无音讯,这十多年日日推敲天地异变,演算星辰晦明,这十年内应缘人物理应会一一出现,奈何毫无消息,哎!天机难测,只有随缘。
今日,自己费尽心机,耗费功力,为少年疗伤,只因这孩子体内寒毒甚是奇特。体其内所受的掌伤已被轻易医治,但这孩子身中奇异之寒毒,深入骨髓,驱之不尽来之不竭,不知是何原因。
哑道人将自己神识侵入霍小经识海,但识海中空空如野,灵性全无,在凡人中都算极低的品质,索其记忆,竟然因昏迷多日而失去记忆,不复查询,想来即使苏醒,识海受如此大伤害,很难不痴不傻。
看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世间寒毒之中,也有自己未闻未见之物。前日听乌天然说得如此奇异之处,自己还认为会手到病除。哪知只不过是古怪寒毒侵体,自己仍然不能将之根绝,看来世间无奇不有,而自己的道山修行也还需精进。
看在来此一场和这个孩童也是个随缘之人,自己的信物至阳紫铁令就赠与此人,替他护体保命几年,也算了自己的一份心意,至于这孩童将来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机缘吧。
不知道为何,哑道长总觉得,眼前此人,总觉有缘,隐隐有不舍之意,但多次掐算,却实在无什么关联。想来道山绵远,如果真是有缘之人,将来肯定还会相见。
想通此节,哑道人一通比划,把自己所思所想,一一告知桃花道长。烟小七苦苦哀求,请哑道人开恩再多赐予良药和良方,哑道人沉吟片刻,给桃花道人递出一个小小玉瓶,并快笔急书写出:
“老道掐算,此子命格,五年前绝,不知何故,还魂而回;今受奇伤,诱发病根,快则五载,慢则三十,若无奇药,烟消云灭;瓶内伤药,十五之数,调养半月,送其归家;火不离手,或可苏醒,苍生刍狗,造化弄人,得享天年,夫复何求。”写罢,丢下笔纸转身大步向屋外走去。
桃花道长快步追出屋外,对哑道人喊道:“师傅,请收下徒儿。”看到哑道人大步流星向山径走去,突然,桃花道长止住脚步,痴痴的望着消失在山径处的背影。
烟小七追出屋外,哽咽的问道:“师傅,你真要走了吗,,我该怎么办啊?能带上我吗?”
良久的沉默,桃花道长走到烟小七的身边,缓缓的把烟小七拉进怀里,烟小七失声痛哭。
戴宗山双子峰上,乌云一片片不停汇集而来,阳光遁隐不见,呜咽的山风怒吼,像千百条怪兽从地底冲出。俄顷,风定天黑如墨,轰隆隆雷声震响天宇,耀眼的白练霹雳在墨黑天际绽放,刺破苍穹,戴宗山暴风雨即将来临。
戴宗山一处无名山峰顶,哑道人负手悄然独立,狂暴的山风与倾盆的大雨无法进入他身边的十丈方圆。他静静的眺望东方,嘴里轻轻念叨到:
“乾平丙寅,戊水亡身;左君缺躯,玉丹藏神。祖师的应缘之人和天机究竟何在啊?哎,我这闭口观却只有八年期限了。”风雨越发猛烈,大地一片迷茫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