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长安城,未央宫。
在一阵悠扬悦耳的钟声中,刚刚用过午膳的皇帝侧躺在一名妃子的腿上,正在眯着眼微微打盹。
片刻后,皇帝突然开口道:“令妃啊,你说这曦儿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不能像他几个哥哥一样稳重一点,天天还是那么淘气,好像长不大一样呢。”
皇帝口中的曦儿,全名叫林曦,正是令妃所生,乃是当朝的皇七子,也是最小的皇子,所以打小就独得恩宠。
尽管太子的位子早已确立,但是依然掩盖不住当今圣上对于这个孩子的喜爱,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孩子从小就做过很多荒唐事。
什么在翰林学士的脸上涂鸦啦,捉弄宫里的侍卫宫女啦,在房间里放炮仗最后差点走水啦,类似种种,不胜枚举。
但这孩子有一点好,就是知道分寸,而且情商极高,虽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但人情世故上却是绝对的通透。
就比如尽管他曾经当众扯过礼部尚书大人的胡子,但若是学业上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跑去请安求赐教的肯定也是他,而且绝对执礼甚恭,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这还不算完,曾有一次礼部尚书因部下的工作失职而受到了不小的牵连,龙颜大怒之下,甚至罢官都有可能,满朝上下也没有人敢去求情,情况一时十分危急。
还是这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皇七子,反其道而行之,在没有诏令的前提下,就自己单枪匹马背着个大箩筐就闯进了尚书府,美其名曰“抄家”。
一般按理来说,被“抄家”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官员,可林曦明显不在乎那一套,嘴里嚷嚷着什么反正父皇也不喜欢你了,你那些珍藏的古玩字画早晚是要冲归国库,不如提前让小爷把玩把玩之类的疯言疯语,便冲了进去。
这一去不要紧,尚书那珍藏了一辈子的宝贝可就全遭了殃,人都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才如剃。
而七皇子显然就深谙此道,进了尚书府是一顿操作,还专挑贵的拿,什么古籍孤本,绝世丹青统统不在话下,一律照单全收了,把老头心疼的就差没背过气去。
如此行为,说是“抄家”,实际上简直和趁火打劫的明抢也没什么两样了。
可林曦愣是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事后就那么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出去,身后只留下了一地鸡毛。
这荒唐的一幕,转天清晨还不待上朝自然就变成了一封秘奏躺在了皇帝的公案上,还是最显眼的位置。
果不其然,皇帝醒来之后,首先便发觉了此事,等看完了来龙去脉之后,更是气的脸色铁青,一把便将奏折扔了出去。
“简直是胡闹!”
皇帝大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何时说过要抄尚书的家了,曦儿倒敢擅作主张,还有没有一点皇家的威严了。来人啊,传朕口谕…”
门外侍卫应声答道:“臣在。”
“皇七子林曦多行乖僻,目无法度,罚即日起禁足三月,在府内潜心向学,非有诏不得擅出。”
“臣遵旨。”
不过还不待那人走远,皇帝马上又在背后追加了一句,“慢着,从翰林院挑几个年轻的学士陪他一起吧,正好给他解闷,省的这小子自己又在背后给朕惹祸,我最近真是不想看见他了。”
“臣领命。”
门外的侍卫会心一笑后,便转身朝着宫外走去,在御前当差的谁也不是傻子,皇帝这一手明着是处罚,但却不痛不痒,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怎么舍得下重手。
更别提还叫了几个翰林相陪了,太子当年读书的时候,不过就这待遇了,看来当今圣上对皇七子的事情,还是十分上心的。
这一点不只是他一个小侍卫看得清,满朝文武百官同样看在眼里,只不过没有点明了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这侍卫便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奔着林曦的住处一路小跑而去。
而经过林曦的这么一闹,皇帝显然也不好再对礼部尚书说些什么,最后那件事竟然打了个哈哈便不了了之了。
只是这其中的曲折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那阵子满朝文武散了朝会之后最大的兴趣,就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这件事。
谁都知道七皇子是因为什么才被关了禁闭的,谁也都知道最后尚书大人得以逃过一劫究竟是因为什么,只不过没有人敢明着将这两件事串在一切而已。
只不过,要说七皇子是“误打误撞”才救下的尚书大人,那恐怕谁也不信,就连礼部尚书本人也不例外。
这可是一份天大的人情,他在朝中本就势单力簿,背后也没有世家大族撑腰,全家性命可以说都在皇帝一念之间了。
若是同僚相助,那日后也许还有回报的机会,可皇子的恩情明显就不那么好还了。
于是在“稀里糊涂”之间,林曦就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双杀,实在是完美的一石二鸟之计。
既收获了一堆价值不菲的财物不说,还让当朝尚书欠下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恩情,怎么看都不亏。
而说起来林曦这过人的情商,那么就不能不提到一个人,就是他的生母,令妃。
令妃当年进宫之时,家族势力并不煊赫,甚至和其他妃子相比的话还有些落寞。
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她却一步步安安稳稳地升到了贵妃的位置,后来更是顺理成章的怀上了龙种,还是个男孩。
直到七皇子降临人世之后,若是哪个有心人回顾一下令妃走过的路,便会发现,从进宫到生子,这一系列放在寻常人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换做这皇宫大内之中,便件件都是大事,不消多了,只须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此刻当然也不例外,常言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听到皇帝的抱怨之后,令妃明知是玩笑话,却依然收起了放松的神色,走下床去,向皇帝施了一礼后便赔罪道:
“曦儿顽劣不堪,都是臣妾教导无妨之过,望陛下不要责备曦儿,有什么过错,臣妾一人承担即可。”
皇帝见状,赶忙起身将令妃扶了起来,“哎呀,你这是干什么,朕何时说过要责怪你们娘俩了,我只不过是念叨两句,没有别的意思,你切勿多虑。”
半晌,见令妃仍是沉默不语,皇帝又开口安慰道:“这些年,你在后宫协助皇后打理一应事务,处处都合朕的心意,自己却从未有半句怨言。
有什么赏赐也从来都是分给姐妹们,自己不争不抢,这些朕都知道…”
说完之后,皇帝便将令妃柔荑攥在了手中,轻轻拍打着。
听道这番的劝解,令妃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柔和了许多,皇帝见状赶忙趁热打铁,佯怒道:“好了,你再不说话,朕可真的要生气了。”
如此一来,令妃这才安心地笑道:“臣妾不敢。”
“那就好啊。”
皇帝轻轻地又拍了拍她的手,不动声色地说道:“有个急事,我得处理一下,不能陪你了。”
“那是自然,陛下的政务要紧,臣妾先行告退。”
令妃再次福了一礼之后,便快速消失在了宫殿的深处,走去了别的地方。
而这时,皇帝才开口对着宫殿的阴暗一角说道:“说吧,出什么大事了,怎么这个时间来见朕。”
原来,在宫廷之中,不同于明面上的护卫,皇帝私人还设下了一处隐秘的机构,不受任何部门监管,只听命于天子一人,是为影卫。
在影卫之中,除了日常的安保之外,还专门负责一些特殊的任务。
由于这些人一生都活在黑暗之中,见不得光亮,所以一旦现身,往往就意味着事态的发展已经十分严重了。
此刻,在听到皇帝询问之后,宫殿内的阴影中才缓缓浮现出了一个人体的形状,不过来人现身完成后,传来的声音却意外的十分悦耳。
“陛下,方才日蚀了!”
皇帝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日蚀了?”
“回陛下,千真万确,是日蚀无误。”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不过这次日蚀的时间极短,现在已经恢复了。”
这下轮到皇帝陷入了沉默之中,好一会之后才脸色铁青地说道:“传旨,叫钦天监的人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