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
“哦……”赵水回道,两手交叉挪了几下身子。
既然睡不着,聊聊天也不错。
于是他问道:“今日的其他四个人你都见过了?怎么样?”
“见了三个。”付铮回道,“白附子善药通医理,是最好的良助。金湛湛懂心算,且机警多知,我已让她帮忙打听对方的优缺喜好,她还会些拳脚,不错。至于李四,力量很大,磨练出的刚强正好弥补我们这几个人的短处。”
“还有一棍一鞭,加上我和宁从善,嗯,确实齐全。”赵水说道。
这么想来,这个队伍还算是多才多艺,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都派上用场。
过了一阵儿,赵水又听付铮开口道:“既是围猎,你和宁从善的功夫最为有用,不过……他今日没来。”
“没来?不会是因为我吧?”
“可能,但不完全。或许因为对方是赫连世子他们组,而且二百一十名试者之中,对方前二十便占了四名……赵水,你是否也觉得我们毫无胜算?”
“那倒没有。”赵水回道,小声笑了,“看比什么,若论轻功,我猜你们谁也追不上我。”
大言不惭。
不过,倒让人心慰。
黑暗中,付铮浅笑了下。
听见赵水似乎将手臂别在了脑后没再说话,付铮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位赫连世子,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赵水顿了顿,答道,“从小便被人认定是天选之子,无人敢轻视,连身为他表弟的老苏都尊称他为世子不敢逾矩,更别说比试时有人陪他动手了。今日他特意叫我过去,就是请我们全力以赴。付铮,你说——这样的众星拱月,却又处处被人盯着避着,是不是也挺累的?”
或许是深夜寂静,勾起了赵水的怅惘,便将内心所思说了出来。
而他这一番不经意的话,正好触动了某人的一根心弦。
“什么狗屁预言,不过是块无用的枷锁。”付铮仰卧着,看向头顶的漆黑之夜,低声说道。
“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醋话。”赵水说道,“我还以为你出身哪个名门,知书达理呢。”
“我看着像出身名门吗?”
“本来觉着是的,不过想想又偷鸡又骂话,倒是有了些市井间的粗鲁气。”
“以前的确与靖泽哥时常行走江湖。”
“真是羡慕。那你们定是知晓许多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说来听听?”
“……”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渐渐地,赵水整个人松懈下来,眼皮也愈发的重,终于沉入了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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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日为何又没去上授课?”
“上了有用吗?”
“山中形势、试场规矩,如何趋利避害,当然有用。”
“哼!”宁从善别过脸去,扇着扇子顾自喝起了茶水。
付铮看着他这副故作悠哉、实则已经不战自败的可笑模样,压着心内的火气,说道:“既不上授课,又不与我们同练,十天已过去两日,你究竟何如?”
本想坚持不理会,但付铮那双势气逼人的眼睛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让宁从善越发的不自在。
“不是不练,是即便练了也没有用!”他把扇子往桌上撒气似的一拍,站起来指着一旁的大高个儿说道,“你看看这个,第五组的第二十八名,丙等。你这位组首,第十九名,丙等,还有外面那个倒数第一进来的,呵,让我怎么比?”
“宁从善!”付铮怒道,“没人教过你尊重人吗!”
见对方又不理会,还背过身去,付铮也不打算再顾及了。
“李四,帮忙把他带过来!”
“好!”
大高个儿应声上前,没等宁从善转过身,便一把抓住他负在身后的双手,另一只胳膊绕过他的脖子,直接将他往屋外拖了出去。
“喂喂!你们干什么!”宁从善道,晃了晃身子,但那两只抓在身上的大手如铁锁一般,让他一动难动。
“把其他人叫到咱们寝舍那里。”走出屋子,付铮对等在外头的赵水说道。
“好。”
这付铮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赵水看着那像被抓的犯人一样挣扎的宁从善,忍不住笑了几声。
寝舍屋后,是一大块平坦空地。
想是付铮当时也看上了这块方便习练的地方,才从金湛湛手里高价抢先拿得。
此刻,宁从善与付铮各自站在空地两边,而赵水等人则靠边排了一排,看着二人。
“是在下疏忽了。”付铮说道,向宁从善轻轻低了下头,又抬眸,“既然已成一队,的确应该让宁星同知晓清楚同伴的实力。”
“噼啪——”
地上忽然响起一声抽打之音,赵水看去,只见一条黑红长鞭被甩开,如蛇般扭转鞭尾。
“你做什么?”宁从善变了脸色,问道。
付铮起手行礼道:“在下付铮,先来领教。”
只见长鞭一挥,便直冲宁从善而去,没有给他丝毫拒绝的机会。
鞭风凌厉,宁从善蓦地一震,多年练武的经验让他身体比脑袋先做出反应,提气退身,扬扇而挡。
谁知对方竟丝毫不讲情面,横身一转,长鞭逼近他的胸前后陡然回转,缠住了他的手腕。
手上升起一股火辣辣的痛感,宁从善稍一卸力,那鞭子随之脱离,往回一扯,竟然将他的铁扇拽向了一边。
“嗖”的一声,赵水眼见铁扇向这边飞来,立即侧过身,一把抓住。
“赵水,给他器刃!”付铮喊道。
猎场之上不可自带器刃,更何况是用惯手的铁扇,只有脱离它,才能试出那宁从善的真正斤两。
赵水顿时懂了付铮的心思,立即将身上的布袋抽出,往宁从善抛去道:“宁星同,接着!”
布袋飞速,宁从善一把接住,掂量着里面的乒乓作响的飞片,瞪向赵水,又转身看了看付铮。
这个人的功夫他在初试的时候见过,没什么特别的,没想到突然出手,竟将他的贴身扇子给抢2走,真是太丢面子了。
“刚刚是我大意了,你若强行比试,休怪我不客气!”他立身说道。
“见教。”
付铮说完,与宁从善四目相对,只一瞬,两人同时跃身而起,向场中冲了过去。
先出手的是那躬身起势的宁从善。
他抛出一枚铁制飞片,身子紧跟而上,在付铮挥鞭击开暗器之时,出手擒拿。
付铮展臂后仰,左腿顺势踢起,逼开他的手臂,又双手撑着地面向后仰翻,避开了他接连而来的两次下地扫腿。手上长鞭跟随付铮落地的动作,被打横一甩,向那靠近的宁从善腰上缠去,刚欲收紧,却被他跃身一跳躲了开。
脚刚落地,耳边便听见风被划破的声音,宁从善不假思索地转身躲开,同时两手抛出,四枚飞片在空中打着旋儿,一齐向后飞去。
然而付铮的动作比他快了一步,飞片扑空,在身后彼此撞击,生出了火花。
掌风逼到跟前,宁从善踉跄着往后退去。
赵水看着二人的比斗,放下了一开始的担心,倚在一旁的松木枝干上,嘴角微微翘起——
这才是付铮的真正水平。
“喂,他们谁厉害啊?”金湛湛凑上来问道。
“很明显。”赵水两手抱胸,回道,“你看那宁从善,出手大多落空,底盘也开始不稳,付铮却招招稳扎稳打,根本没用全力。”
“我看都挺不错的。”
“嗯。”
像付铮这样的武艺,拿苏承恒当对手,才算是旗鼓相当。
金湛湛看了看左右几人,笑道:“这么说,付铮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可能?”
“押注大赚一笔啊!付铮说,可以以两队耗时多久分胜负为注本,别人肯定赌我们很快落败,所以拖得越久,赚的越多。诶,万一,我是说万一,要是我们赢了,那不是——”说着,金湛湛两眼老天计算起来,不禁想入非非。
怪不得她这么听付铮差遣呢,原来是被她给“以利诱之”。
赵水点头道:“是啊,若是赢了,你这次考完下山都能自己开家店了。”
金湛湛“嘿嘿”笑起,很快不得不面对现实,憋下嘴角。
“可以了,停手!”
空地上传来付铮的声音。
两人收手,宁从善已面色发红,气息微喘,整个人的气势似乎并未打斗得尽兴。
“凭此实力,可值宁星同一同参与复试?”付铮问道。
宁从善咬着下唇,憋了一阵儿回道:“哼,就凭些个武艺,还想面对甲子组?”
这哪里是妄自菲薄,根本是缩头乌龟。
心内嘟囔着,付铮轻叹一声,转头对旁边说道:“湛湛,你与他说。”
“啊?哦……”金湛湛收起赚钱的心思,往前走了一步,开始掰着手指数起来。
“甲子组卫连,善戟勾,出手决辣杀伤极强,但为人孤僻、难以合作。
苏承恒以剑为长,行事聪明正直,正面难对付,但其人洁清自矢,不屑于记小利耍手段,咱们倒可以试试来些旁门左道;许瑶儿则正好相反,功夫也不低,得多多留意,不过她没什么耐性也不擅合作,心气高傲且浮躁。
还有汪岚,功夫也还算不错,为人不愠不火。至于其他两个——宁星同,你常跟他们在一起,应该更清楚他们的优缺吧?”
宁从善默然。
常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个,不知撞了哪门子运气,竟都跟赫连世子组成一队。
他们每日在眼前晃悠,那由内而外的得意样子,仿佛与他已经分出了赢家输家。
“付铮星同之前说的对,他们功夫虽然好,但也全是功夫。”大高个儿说道,“你看咱们这儿,白星同是江湖名医,什么都能打听到的金星同,还有初试拿了五枚灵石的赵星同……宁星同,咱们也不是一点都不能比啊!”
宁从善仍然没有回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几人的目光全盯在他身上,无声之间,仿佛施加了某种压力,让他浑身的不舒服——不知对谁的恼怒,憋屈,又是纠结……
他转头便往外走了去。
付靖泽见状,急道:“你要去哪儿?”
复试乃团队比试,但凡少一人,便会被判定整队弃权。看那宁从善的闷头不理样子,付靖泽真怕到时候正式比试,连人都找不到了。
“站住!”他喝道,“还不服么,那我再跟你比比?”
说完,他提起旁边的铁棍,往他走了过去。
“别逼我……”宁从善背着身说道。
付靖泽哪里管得了他说什么,想着今日一定要让他心服口服,抡起棍子便要起势打去。
听见棍声,本就内心搅如倒江的宁从善更是懆急,喝道:“我说了别逼我!”然后他骤然转身跳起,发泄似的聚起全力,将手中剩下的飞片全部抛射出去。
“不好!”赵水当即从树干上直起身子,心道。
果然,火花四溅,携着怒火的块块飞片快如闪电,劈头盖脸地便向付靖泽袭去。
付靖泽见状也是一惊,没想到对方竟不留情面地使出了全身功力,赶忙屏息转棍,挡开那接二连三砸过来的飞片。
来不及思索,赵水一个提气飞身向前,付铮也紧随其后。
赵水将自己留在身边的铁石射出,击开其中的几枚飞片,付铮又抛出鞭绳,挡开两枚逼近付靖泽眼前的飞器,鞭头缠上他粗壮的腰身,用力一扯,将他整个人往后拉回半丈之远。
然而抵挡的几人还是疏忽了一处,一枚飞片躲过他们的视线,擦着付靖泽的臂膀边飞了过去,留下一块被整齐割裂的口子。
“靖泽哥!”付铮赵水一齐上前扶住踉跄几步的付靖泽。
只见那被割破的衣裳里,露出的皮肉被划了一道,鲜血开始往外淌了出来。
付铮怒然喝道:“宁从善!”
被叫到名字的宁从善从怔神儿中惊醒过来,他本就想发泄一下而已,却没想到失了分寸,竟把人给弄伤了。
“我、我……”意图道歉的言语堵在他的口中,却是死活说不下去。
于是一咬牙,宁从善索性再次转身,先逃离了这个弄得乱糟糟的场面。
大高个儿要追上前拦住他,却被付靖泽叫了住:“先别拦他,没事,破了皮而已。”
赵水与付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方才的突然一击——
那一下,竟让他们三个联合起来都难以完全躲闪掉。
“看来——”付铮望着那负气而去的身影,笑起道,“咱们组里的人,也都是厉害的角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