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刚从位置里出来,汪岚便从旁走过来问道。
“不知道。”赵水摇摇头,见他眉眼含笑,弯嘴问道,“你呢?”
“还行吧。”
两人说着话往场下走去,只见空地边儿上,不知何时摆上了六七排木凳,星同们走过去挑座位坐下,大多聚在前面。
赵水见前排还留有空位,刚想走过去,手臂却被拦住。
“咱们还是坐后面些吧。”汪岚小声说道。
赵水看他神色不定,转头看去,才注意到离空位不远的地方,宁从善他们正神情不一地坐在那儿。
比起旁边两个,宁从善的状态看上去是亢奋的,志得意满的模样一看便知前两门发挥得不错。
“行,走吧。”赵水移开目光,回道。
待会儿估计还要等好久才能上场,坐个后面的地方方便走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也挺不错。
于是二人走到了最后一排,在视角最高的边侧位置坐了下。
“肃静!”佐星说道,“速速落座!”
几位走得慢的星同赶紧小跑着在空位上坐下。
气氛顿时肃穆起来。
不止是在忙着布置试场的佐考看上去比前两场都要严肃认真,赵水感到面前的这些个近百名男男女女,也都正襟危坐,颇有严阵以待之势。
就连身旁的汪岚也捏紧拳头,双目炯炯地盯着场上。
马上就是真正的比斗了。
如此想着,赵水的心安定下来,坐直身子。
“第三场规矩,每人上场展示各自所长,有不服者,可在第一声锣响后站起,比斗类别以被挑战者所示类别为准。十声锣响结束,若无人挑战,则由星考官评定、给与灵石;若出场一人,则两人比斗后,由星考官评定、给与灵石;若多人挑战,则由挑战者先行比斗,胜者再与被挑战者比试,最后所有上场者再由星考官评定、给与灵石……”
佐考的言辞清楚而干脆,星同们的态度也比上两场更为认真,都敛息侧耳倾听着。
“比试过程中,主以切磋,若出现故意伤害、或失手伤人至危及要害者,取消星考资格,并接受相应判罚。比斗判处,以星考官协调统一判断为准。”佐考继续说道。
然后,她的音调一下子抬高道:“接下来,请七位星考官携灵石入座!”
赵水的目光跟随着面前的众人往同一处望过去,只见石壁上凸出来的那块宽长平台旁有个小小的石门,正缓缓开启。
第一位走出来的是位年长的女子,束发高个、气质大度。
“星考官——天枢主门门人,常安。”佐考挨个介绍道,“星考官——天权门副门主,柳生泽……”
一位位星门中人鱼贯而入,昂首阔步,手中各端着一个木盒,那里面应该就是用于给分的灵石。
“哇——好!”
空中传来一阵隐约的叫好之声,打破了赵水他们试场里的鸦雀无声。
“隔壁已经比起来了吗?”
“听说赫连世子分在伍组,会不会是他?”
“他还早着呢,但是伍组里面厉害的人可真不少,有……”
赵水听着坐在他前一排的几人耳语,抬首往石壁顶看了看。
但愿苏承恒顺利得分,他想。
“你说,他们把中间位置空出来,是为什么?”汪岚凑到他身旁悄声问道,拉回了赵水的思绪。
赵水回眸去看平台上,的确,上来六人左边三位右边三位,中间确实空出一座。
“或许是彼此谦让,要么,留给更位高权重之人?”他接口道。
“可是玉衡门主、天玑门主也坐在了一旁,那可是星门中位份最重的两个大门派!”汪岚低头寻思道,“还有谁能比过他们呢……”
七大星门孰重孰轻,赵水并不知晓。
他心里想着,不是还有天枢主门的门主么——哦,那就是城主……按规矩,星考他并不能介入,那么……
“最后那位不会不来了吧?”坐在赵水右边的人低估道。
“肯定会来,他那儿还有七颗灵石呢!”
“那是谁,这么大派头。”
“……”
众人张望着看向那扇石门,看见一名佐考出来又进去,过一阵儿又出来。
终于,一个挺着肚皮的身影从门后出现了。
佐考立即喜道:“最后一位星考官——开阳门门主,付朗坤!”
在座众人登时炸开了锅。
“付门主!”
“他竟然来了,我竟然见到真人了!”
“这次不亏了……”
一阵混乱的声响后,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拍手,很快地传遍星考之人,鼓掌声愈渐愈响,汇成一片。
唯有赵水愣在座位上,目瞪口呆。
那个人……
那个人,不就是昨晚在山上与他一同烤鸡吃、还偷喝小酒的汉子么……
他是谁,开阳门门主?
就是那位传闻中所生之女将来会辅佐天选之子、平定天下的门主?
赵水惊呆了。
“行行行,别闹!”付门主半眯着眼冲这边嘟囔一句,而后笑意洋洋地转身上了平台,坐下后,乐呵呵地扫视了在座的众人一眼。
“这付门主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只有星考的时候能碰见一两回,还不一定到场。”赵水听别人议论道。
“啧,他都难见,更别说那预言里的开阳门主之女了,你听说过有人见着吗?”
“没有……但这次开阳门主来、赫连世子也在,你们说,她会不会也来了?”几人闻言,脑袋不禁聚在了一起。
眼神交错间,一人皱眉摇摇头:“我看不会。她一直被藏在开阳山上,听说预言出了之后,开阳门好几次被恶人偷袭,门主怕女儿被害,就把她护在了一个洞中,很少出来的!”
“那不跟软禁一样?”另一人抱了抱双臂,说道,“过来要是看这么多人,会不会把她吓着?再说她要是那样独自修习,能同我们一起比试么?”
“……”
话题渐渐扯远。
很快,佐考接下来的言语打住了他们的对话。
“星考官已就位,第三场比试正式开始!第一位,毛一利,请第二位刘萱候场!”
赵水集中注意力,看着场上的动静。
第一个上场的是位瘦弱的男子,肩上背了个大木箱。他向星考官和星同们行过礼后,将箱子端正地放到地上打了开,里面摆着一行银针小刀,还有纱布膏药、书本札记。
原来是位擅长医术的郎君。
赵水见他将一本厚厚的自创医书递交了上去,自称从小体弱、久病成医,研究了数百种药草、医治过上千人。其中一位天璇门的门人接过医术后,看得尤为仔细,两人一问一答,那门人连连点头,看来还挺满意。
“咚——”
第一下锣声被敲响。
赵水注意到下面的座位里,探出好几个脑袋,微微离座翘首望着,似乎在衡量实力纠结着要不要站起。
然后他们很快注意到,在最前面的角落里,一人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
“咚——咚——”
锣锤不紧不慢地敲着,但场上的氛围却瞬时变得紧张。
大家都没想到,这第一个出场的人,作为为数不多的医者都有人二话不说地挑战——还是位仪静体闲的女子——可见接下来的竞争会有多不留情面。
可那些原本想起身挑战的几位,待看清站起女子是谁之后,一个个却都缩回了凳子上。
锣声止息。
“小女白附子,前来讨教。”那女子的声音沉稳而温柔,拖着一袭长衣,步子稳稳地走到了场上。
因为她全身素白纱衣,人群里很是吸睛,赵水之前注意过她。
当时她是仅有的几位弃权武试的人之一,赵水看她身无旁物,还在想她这“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沉静气质,该不会是要上场吟诗诵文一番以示腹中诗书?
原来是名医者,倒还挺贴合。
天权门人打量着她,面带笑意道:“你便是‘江南白医’之女,白附子?”
“正是小民。”白附子回道。
天权门人点点头,看着她身无一物,又问道:“那你如何自证医术?”
白附子缓缓回了一礼,方面不改色地答道:“小女三岁识药、八岁跟学,十四岁起独自判病医治,所记医录载于书房,多且无序,难以悉数奉上。小女不才,不妨由毛星同提议较量之法,两相对比,再由诸位考官定夺。”
几位星考官们点点头,其中一人转头问那瘦弱男子道:“你可赞同?”
“小民领教。”那男子低头鞠躬,又转身向白附子施了一礼,道,“久仰白娘子大名,在下今日领教。”
白附子轻轻回了一礼:“星同请出题。”
“就以回答场上众人所提之问为题,你我各答一道,药方如何,大家自有公断。”
白附子点了下头,算是应允。
天璇门人先开口问道:“今有一人,外出旅游,于归途中开始腹痛泄泻,泻前肠鸣漉漉,伴见形寒肢冷,口淡不渴,纳呆,四肢酸困重,应作何解?”
瘦弱男子闻言,嘴角淡笑。
他拱手回道:“口淡不渴,中阳受困,则脘腹痞闷;寒凝气滞则腹痛。寒邪伤阳,不能外达故形寒肢冷,湿性流注肢体,故见四肢酸困沉重。可熬制胃苓汤,取苍木、厚朴、茯苓、炮姜及当归各一两,陈皮、木香、甘草半两,服七日,症无。”
“通。”天璇门人点头道。
场上陷入一片安静。
在场懂药理的人本就不多,听二人开场如此正经,一时都不敢多言。
一问一答间,基本如观无字天书。
“那个……”半天没说话的开阳付门主蹭着椅背转了转身子,憋着气好奇地问道,“那我也问一下啊。白丫头,老夫今日起身略感头目胀痛,嘴巴也苦,想喝水,你说说是怎回事?”
白附子抬眸静静地看向他,似在观色,然后回道:“门主体态健硕,无碍。只是——”
她顿了一顿。
“只是什么?”付门主被勾起了好奇,倾身问道。
白附子浅浅笑了一下,回答道:“只是冬夜天寒,门主出门在外,浊酒还需热一热得好。”
原本等着解析的众人听到这简短的话语时,都讶异了一下。
然后有几人在偷笑,赵水也忍俊不禁——没想到这付门主偷吃老酒的行为,竟被他自己当众揭了出来。
“咳咳。”付门主故作严肃地咳嗽了两声,摆摆手说道,“行了丫头,老夫知道了。”
“是。”白附子的面容又归于平静,不紧不慢地道。
场内的氛围热乎了起来。
向二人询问病症的人开始慢慢变多,各人从自身到七大姑八大姨,从小病小灾到疑难杂症,直问得那二人应接不暇。
纵然大多数人不明白药理的效用,但问题多了之后,白附子的回答更为自如、且通俗易懂,甚至还会列出多个可能的病根,或是治疗的方法。
两人的高下立见。
“比试结束,请星考官赐予灵石!”佐考喊道。
台上的星考官们各自打开了手中的木盒,一名佐考端着盖了层红布的盘子,从石台上的星考官身后走过。
一众考生坐在位置上,探着脖子往前张望,都想看看是谁给了灵石、给了几个,引得坐在后头的赵水也不禁紧张几分。
“毛一利,受天璇门赐灵石一枚!白附子,受天璇门、开阳门、天枢门赐灵石三枚!”
佐星说完,将红盒之中的灵石交到二人手上——是铅灰色的石头。
“三颗。”赵水默念道。
方才见面前众人的反应,这位白医者似乎是位医名广传之人。连她都只有三颗,赵水他一平平之辈,又怎么能与之相比呢?
心中暗叹了口气。
比试继续进行,场面时而激烈时而平淡,坐在最后一排的赵水,感觉自己就像一名看客。
他看到了精通经商心算的金湛湛,喜滋滋地拿着两枚灵石跑开;又目送着坐在旁边的汪岚主动挑战刀法,也拿下了一枚。
当然,更多的,则是两手空空,铩羽而归。
眼看着灵石越来越少、按捺不住上场的人越来越多,即便是向来心大的赵水,也不免升起了急切。
他不是没想过上场。
可他人的功力术法大多是拳脚刀剑,根本展示不了他的长处,所以就算侥幸赢过功力较弱之人,也不一定能拿得灵石的分。
于是他就一直等待着——
直到第二十位的宁从善上台,展开手中那面扇子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