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势浩大，气势恢宏。天际有数百名修士御物而来，气震山河。

　　而在原野上，且战且退的老者见此，不禁心生绝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当他接下这份请托之后，便暂停了逍遥自在的生活，而是留在了别洞天。

　　尽管托付之人只是他的学生，尽管受托付者只是三名孩童，而且其中还有一者是妖，但他仍是选择答应。

　　本是相安无事的桃源生活，却在几天前被不速之客找上门，而且不由分说的，便开始攻来。

　　口里喊着什么“邪人去死”，“还我师妹”之类令人费解的话语，然后便齐齐杀来。

　　毫无理智的……慷慨激昂。

　　他是元婴真人，本可以一走了之。这群不过结丹的修士，就算再多，也留不住他的身影。

　　不过，当他看着这群傀儡般的修士杀来，再看着李子兮等人脸上的苍白，这个本是散漫无心的老人，第一次有了救下她们的冲动。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结缘……竟只需要数个月。

　　一路转战不知多远，一路斩敌不知凡几，直到心神恍惚间，一个不察竟被人包围在这座平原之上。

　　分出少许灵力保护那三者，再来，就是以杀止杀。

　　本是闲云野鹤的他，自然分辨不出这群修士是哪个宗门的人。但看灵力清正，想来应是正修无疑。

　　这个结论让他不解，同时，也让他心神荡漾。

　　为什么堂堂正修会来杀他这个无名散人，为什么向来自诩救世之主的正道修士会全然不听他的话语……

　　诸多的疑惑杂存于心，而更多的，则是残留剑上。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人，否则也不会当什么散人。所以对于此等情况，他的对策便是以一举之力杀光在场所有人。

　　他确实是这么做着，也一直这样杀着，直到他看见仙阳宗的门人汹汹而来……

　　绝望，蔓延心头。不仅仅是因为这意味着他和三名后辈生机的消散，更多的，则是源于对亦徒亦友那名少年的愧疚。

　　当初信誓旦旦的接下托付，结果却落得这么一个结局。

　　还有那三名孩童……本是初入世界，本该好好享受她们精彩的人生。如今却要在这里，与他这个糟老头子共赴黄泉……

　　灵力已至极限，就连神识，也几近枯萎。唯一能动的，也只有这具因为无数战斗而越发强盛的躯体，以及手上那把杀人饮血的剑。

　　这不仅是他的本命法宝，更像是他的好友。多次救他于生死存亡之际，如今，却要随着他身消道散。

　　微弱的剑灵传来阵阵呼唤，那是不离不弃，亦是生死相依。

　　心生有感，于是再难推却。

　　既如此，那便……杀！

　　杀个天翻地覆，杀他血流飘橹！

　　一个人，一把剑，誓要将这道途，演变为一场灾难！

　　杀声，战吼声，诛邪斩妖声；剑声，哀嚎声，利刃破空声……无数种声音混为一体，只为追逐那道令人神往的死亡伶音！

　　原野苍茫，手间聚杀，霸道雷鸣阵阵，飓风阴火成型。

　　初入仙道界的一人一妖，首次展露锋芒，竟是在杀伐之间。

　　红衣染朱，分不清是污是画；白毛点血，再难现憨态成趣。

　　利刃入体，术法相侵。

　　一位无助的少女跌坐在地，看着阵法外的两者泪眼成泣。可惜，现在的她什么也帮不上，唯一能帮上的，就是不让自己受伤……

　　杀，厮杀，惨杀！当生命只是一串数字，那么又有谁能够逃脱这令人着迷的疯魔。

　　一剑，是无情的收割，一剑，是冰冷的杀念。老者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挥剑的手，这向来稳健的手，竟有了几分颤抖。

　　“死！”

　　“哈哈哈哈！”

　　癫狂，是何人的癫狂，鲜血，是哪人的鲜血。黄泉之路已然大开，没有人，可以逃离这场盛宴。

　　忽然，跌坐少女停止哭泣。抬头猛看间，嘴角画出一道符号，尽管这符号她不愿再见――

　　“父亲！”

　　遥遥一声呼唤，可是无助的少女心肝俱颤？

　　“求求你，停手吧……”

　　卑微的请求，可是泣血的姑娘跪地请拜？

　　没有人回应，甚至似乎没有人注意。众人皆在自己的位置上，暴露出平时被理智压下的情绪，尽着最后一份力。

　　可人的少女垂头伏地，一身红衣如罂粟般美丽。可惜，在这场的盛宴中，竟似无人可觅。

　　远处白毛染红，近处红衣再添新艳。她说她身着红衣有如倾世之仙，她说她身穿红衣却显媚骨柔情。

　　想起数天前的说道，那时的姐姐还娇羞一笑。而在今日，笑声再显，竟却是杀意无限。

　　她本是人形灵药，若不是被哥哥捡到，恐怕又会落入另一个“父亲”之手。

　　她自认这一生本该坎坷多舛，却不想遇到这么好的两个人……哦，还有一只让她颇为畏惧的妖。

　　细细回顾这一生，她忽然觉得已然知足。曾有幸看遍安城风景，有幸尝遍小岚灵果，有幸遇见这么多对她毫无垂涎的陌生人，有幸流连在世外桃源，品尝山水之趣。

　　她很开心，也很幸运。直到那一日群雄逼来，更是在其中看见了曾经的师兄师伯，那时候她便知道，自己自由的时间已然淡去。因为这些人，是为自己而来。

　　只不过，那时他们的眼神中已没有了平时里夹杂欲念的关照。而是面若癫狂，杀性高涨。

　　那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人比财狼。

　　……

　　无情的人，无情的剑，无情的战局里恶祸多变。那把本应错开的剑锋，却在回招之处洞穿了她的身躯。

　　殷血四溅。

　　这一次，她终于看见了自己的鲜血，红的美艳动人，红的芳香肆虐。

　　忍痛中灵剑起舞，灵力中天雷震震。奋力一击，竟是她这一生未曾见过的绚丽碎片。

　　尽管她天资不俗，尽管她体质霸道，但仍敌不过岁月之威，越不过常理之限。

　　若她再早生三年，她自信能踏入结丹，而不再是区区蜕凡。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也没有重来。她的一生不够出彩，她的一身也不够烂漫，她只迷得住一个男孩，这还是幼时就已养成的习惯。

　　想起上一次的分别，那是在一个艳阳的午后。她知道他在参与一场游戏，也知道她是他的负担，所以她选择留在陌生的老者身旁，只为了待他成功归来，为他送上真诚的祝愿。

　　再一剑，打破幻想，再一剑，鲜血流淌。她有着卓越的灵能，但仍敌不过多人相战。

　　最终，身负重创的少女仰天一笑，凄厉中竟是满腔悲愤。

　　她恨，恨自己太过胆小。她恨，恨自己太过弱小。

　　握剑的手已然不听使唤，残存的灵力也不够展开护体之力。眼看着前方来者杀意汹汹，少女握紧剑，却闭上了眼。

　　剑起，剑落，一人身死，一人失措。少女睁开眼，发现熟悉的身影呲牙咧齿，凶态毕露。

　　“小岚……”

　　一只幼狼，在危急之际不顾自身伤势，挺身而出，为少女抗下一击。而在下一刻，另有一道掌气劈来，引发妖血散乱。

　　乱，混乱。

　　惊愕的一幕，引发新一轮错愕。随即被滚烫的鲜血惊醒，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竟是这只幼狼救了自己。

　　“小岚！”

　　惊慌失措，再顾不得手中之物。灵剑失主，顿时散华灭尽。也不知哪儿来力气移动身形，少女于半空将幼狼抱住，然后抬起头绝望般的，等待命运降临。

　　……

　　八个字，在血雨中飘荡。飘荡在平原上，飘荡在过往烟尘中，更飘荡在某人的心中。

　　可是某人仍皱着眉，看着下方战局，排布人手。

　　运筹帷幄，从容自得。简单的几个命令，便让原本分散的战况形成另种模样。

　　“朱长老，林长老，补坎位和兑位。”

　　轻轻一语，朱迪领命而去。而在下方被六人齐攻的慕容清，正在这个时候豁命打开一道缺口，欲赶往少女所在之地。

　　然，随着朱迪和林子涧的加入，战局猛然一变。

　　缺口被朱迪堵住，此时六羽天门阵再度恢复完整，而陷入包围中的老者也顺势止住身形。

　　生门锁死，六羽诛邪。此时的他难以支援，只能奢求天降大义。

　　“你们……”锐利的眼神中锋芒毕露，那是无尽的杀意与无穷的杀念！

　　“……都该死！”

　　一语既出，风云变色。

　　天降雷霆，似大乘宣誓。阴风怒嚎，如邪神降杀！

　　……

　　看着下方战局，再看着小兮与小岚陷危。在场众人中还能有剧烈情绪波动的，除了慕容清，便是被李佑取代的杨峰。

　　看见这幅模样的她们，李佑再无隐藏下去的欲望。什么计画什么算法，在这种情况下早已失去想法。

　　这时候他才知道，一路上的苦思冥想，到头来才发现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

　　愤怒中灵力始发，紫府之气直待完全流转，空间之能也在指尖孕育。

　　这是不久前他才堪堪掌握的术法，也是结丹之修本不可掌握之术。

　　以目前来看，他所掌握的空间之道，也仅限于位移。

　　不过，也足够了。足够他一步踏入，插入战局之中。

　　此时此刻，这名少年心中所想，也只有小兮和小岚。甚至不惜暴露所学，也不惜毁去自己塑造的正修身份。

　　什么天命什么身世，在这几人的生命份量下，原来竟不值一文。

　　然，就在这一瞬，却发现右肩被人轻轻一按，打断灵元供给，更截断空间之道。

　　错愕中转过头去，才发现打断他术法的不是皇甫一奇，而是王俊。

　　“扬长老，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