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是身处试炼之地,所以张逸虚的路当然和历代家主都不同。
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目的。他与世间大流皆不同,他乃,当世独一。
而且也正如他所说,他大致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也仅限于大致。
暮,张家最后的机密、大陆巅峰之一、家主试炼的引领者。
这便是张逸虚知晓的全部。
但他知道,这绝非暮的全部。
虽然张家祖训称,暮是绝对值得信赖的。但张逸虚自然信不过什么祖训,更何况信赖的对象,居然还是个……人。
所以当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拒绝。只不过他还是拆开信封,仔细看了一遍。
函中的内容倒也简单,对方称应约而来,对下一任家主进行考核。
考核的内容并没有详细,所幸张逸虚并不在乎。
“哦?”那人说话了,依旧是一副普通且平淡的声线,仿佛什么事都在他的计算之内:“已经做好决定了?”
“是的,阁下。”
“呵,随你吧。如果你反悔了,可以随时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很快过来。”
听闻话语,张逸虚俯身一礼:“多谢。”
暮摆了摆手,示意张逸虚不必多礼,随即准备转身离去。只是刚转身,又像是想到什么,忽然说了句:“小心你的那位朋友。”
说完,也不等张逸虚回馈,便自顾自的离开了。很快,一阵迷雾袭来,遮蔽了暮的身影。
张逸虚看向暮离开的地方,心中不知思索着什么,丝毫没有离开的意图。受人所托之下,东流也只好留在原地等待。
张逸虚和暮之间的对话,他当然听的一清二楚,毕竟他们两人都没有隐瞒。
不过和那两个守城将人不同,东流可是大致听懂了两人交谈的内容。
但还是有一点不解。不解的地方在于,张逸虚,居然还有朋友?
他很清楚,暮口中所说的那个张逸虚的朋友,并不是自己。毕竟自己的好友列表里,没有张逸虚。
而“朋友”,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交互的关系。所以很明显,张逸虚也没有拿他当朋友。
他们两人,自始自终都是合作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张逸虚的朋友,到底是谁呢?他/她/它/祂又在做什么事,需要暮特别提醒呢?
东流摇了摇头,发觉线索太少,想不通透。不过他也确实不需要想通透,毕竟,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而当他再次注视张逸虚的时候,对方已经在招呼他,准备离开了。
……
另一边,中州以北,有一位妖族少年从北域而来,正不知前往何方。
他叫沽命。不久前,他还是一位被封印的圣子,但现在,他已是一个流浪在神魔大陆的普通小妖。
当然,源于他的身份,他注定不会普通。所以他的旅途也和一般的小妖全然不同。
他的父亲是九阳圣君,乃神魔大陆至尊之修;他的母亲是血鸢尊主,乃命数至贵之辈。
尽管他自称脱离圣城,但仍改变不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尊贵血脉。
离开圣城一周左右,他的身体已经成长到人族十八九岁的模样。唯一区分于人的,也只有一缕翎羽,错生在头发中央。
当然,这种区别并不算什么,只能表明他的修为越发精湛。所以他甚至能混入凡人之中,与他们同歌共舞。
而现在,沽命体外妖能运转,人影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远处奔去。至于原因,当是因为身后有两个蒙面人逼杀而至。
得益于明鸢圣脉的强大天赋,他的速度远非地境之修所能比拟。所以很快,他在一处贫瘠之地停了下来。
因为他清楚,身后逼杀之妖已被他甩开。事实上,这也已是第七组前来杀他的妖(人)了。
尽管他不知晓这些妖或者人的身份,但大致也能猜出一二。
无非是——他出生时曾害死的一群小妖的报应、源于那无缘的父母双亲的世仇,以及,单纯的有着不死不休的宿怨的……人。
其实,不论是哪一方势力,他都不怎么在乎。若有心,他完全可以杀光这些逼杀者,进而一步步挖掘出他们背后的身影。
但,他没有。他只是甩开了他们,然后独自向着随意一个方向前进。
毕竟他这次出来,没有任何目的地,也没有任何想做的事。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留在白帝圣城,不想再面对那人。
“那么接下来……”
沽命看了看远处,很快便发现自己又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换句话说,他迷了路。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的过去被封在了圣源中,他也没办法弄清神魔大陆的结构。
他甚至连钱财都没有,仅仅靠着与人为善,换了些许必备财物。而这些钱,也在不久前使用传送阵的时候,用的差不多了。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事,也不多。首先是解决温饱问题,其次则是财货问题,最后才是如何躲避追杀的问题。
幸好,对他而言,这几个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温饱可以在野外解决,钱财通过帮助他人获得。至于追杀……他并不在乎什么追杀。
所以匆匆选了个方向后,沽命向着认准的地方而去。
“你此番出行,将历三灾九劫,生路在西”。
无缘无故,想起当时暮寒的话语。所以彷徨的妖者身影一瞬,向着更南方而去。
然,下一瞬,沽命身影急忙倒退中,一口妖元混杂尖锐声响攻向前方空无一人之处。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作用是扰乱他人的心智。
以杂音扰乱他人,再以自身的速度飞速逃离。他已经做过好几次这样的事了,算得上几分熟练。
然而这次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有很多,但最大的不同在于,这次来人,他看不透。
也就是说,对方至少也是天境修者。
恍惚中,有刀光一闪,自空无一人之处,径直切向身影爆退中的沽命。
身处半空,沽命当然来不及反应,更遑论反抗。
只看见长刀由一而显,眨眼出现在他眼前。
泠泠杀意冰冷刺骨,死亡的阴影降临其间。体外妖能崩溃四散,惊艳之刀逼杀于前。
如此局面,以沽命那可怜的见识来看,自然是,必死无疑!
血液仿若凝固,甚至忘了呼吸。
只看见长刀愈逼愈近,脑中竟也只剩一片空白。
有限的记忆疯狂涌现,过去的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短暂的一生匆匆滑过,最终掠过重重剪影,定格在那人脸上。
“如果当时,他杀了我,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依然是孤高自傲的九阳圣君,是白帝城民的骄傲……
大义灭亲之下,再无一人可质疑他的英名……
帝碑留名,他的人生也全无半分污点……
他不再需要赎罪,也不需要请求城民的原谅……
他只用做好万人之上的圣君,带领族民走向更好的明天……”
想到这里,沽命这才发觉那时那人的目光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什么?
错愕、震怒、悲痛、失望、决然,还有几分不知所措的犹豫。
明明手中妖元汇聚,明明手间杀机横溢,您又在犹豫着什么呢。
我的死活,我的存在,竟是如此重要吗……
白帝圣城之君、星空下的守门人、妖族七执政、火焰与混乱之主……这样的身份,也有能让您迟疑不决的事吗。
所以,还是因为我吗……
因为我是你的孩子,所以我的错误、我的责任都由你一力承担了吗。
可是,为什么呢……
自我反思,思而不得。这是见识之浅,也是亲情伦理之缺。但尽管如此,这个小妖还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无需起誓,无需宣告。甚至不需要说出口,更无需天地见证!
他只是抬起手,睁开眼,气势大变。
那我,好像也不该死在这里吧。至少这里,绝非我的终点!
念及于此,沽命恍觉身外一轻。像是有某种枷锁,不攻自破。
而那颗沉寂已久,仿佛已经死去的妖心,忽然跳动了起来。
咚!
咚!
咚!
仿佛整个世界都跳动了起来。
他伸出手,手上立即覆盖了一层光鲜艳丽的密鳞。
随后,他出手了。毫无功法、杂乱无章的一掌,却正面挡在了必行的刀路上。
当!
殷血长流,鳞甲飞散。手掌上的血色密鳞再度缩回体内,进行自我修复。
饱含妖元的一掌寸寸瓦解,与此一同碎裂的,还有那把入品长刀。
半截刀锋再无阻拦,狠命落下。无可匹敌之威,最终也只在沽命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而经此一式,沽命也趁机脱身。站在自认为安全的位置上,遥遥看了一眼逼杀者,随即再无迟疑,转身离去。
而在血雾中,一个头戴白狼面具的人影出现其间。握着半截入品长刀,目视沽命远去的身影。
三息之后,银豹的声音缓缓传来:“不追吗?”再现时,已在白狼身边。
白狼闻言轻笑:“嗯?为什么要追?主人的命令是:把他带回去,实在带不回去也没关系。”
随即抽回目光,惋惜的看了看手中的短刀:“他父母真给他留了个好东西啊~”
“刚才看你出手,我还以为……”
银豹还没说完,便被白狼抬手打断:“哼,那是你没看到他刚才是什么眼神。
圣君把一切都赌在了他身上。可他呢?
一副‘我心已死’、‘少来打扰我’、‘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所谓’的抑郁模样。
真是越看越火大,他以为他的命是怎么来的啊!他以为他背负着的是什么东西啊!”
越想越气,白狼冲着沽命远去的地方狠狠骂了两句,然后才转身叫上银豹:“走了!我才懒得管他死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