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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射覆

承平荡魔志 北冥有才 2799 2024-07-11 14:32

  初三看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元泽,一招手说:“来,咱们爷俩开饭。”元涛不在,师徒二人这顿饭吃的沉闷无比,元泽连喝粥都不敢发出大声。

  收拾过碗筷之后,初三问元泽:“这十天你师兄不在,就得你来做饭了。会吗?”

  “不会。”元泽摇摇头:“原来在家都是娘和妹子做。”

  “那你从今天开始就要学着做饭了。记住,你做出什么来,咱们就吃什么。”

  “那菜地在哪?”

  “没有。你找到什么就做什么。”初三拿了根小棍在认真的剔牙。

  “米在哪放着?”

  “不知道。应该厨房里还有,没有你就自己想办法。”

  “鸡蛋在哪买的?”

  “不知道。可能是元涛捡的。你想办法吧,反正咱们每天早上要吃一个鸡蛋。”

  “在哪儿捡的?”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不知道…”初三一愣,扔掉剔牙的小棍说:“你怎么也跟元涛学的油嘴滑舌的?小心师父揍你。”

  元泽低下了头,暗自腹诽:“你哪有个师父的样子?跟着你,想不油嘴滑舌的都难!”

  初三看了元泽一眼,说:“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做师父的样子?”

  元泽一愣,刚想否认,初三又接着说:“是不是觉得跟着我只会学的油嘴滑舌的?”

  元泽彻底傻了——难道刚才自己一不小心说出来了?初三一笑,说:“你没说出来,但我道家神通有‘射覆’。不管你是藏物,还是腹诽,我都能知道。所以,我说元涛偷吃了两个鸡蛋,他就是偷吃了两个鸡蛋。”

  “师父,那我以后不就没有任何秘密了吗?”

  “跟师父藏什么秘密?不过,你也可以有我无法探知的秘密,就是你的修为比我高的时候。”

  元泽泄气了,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初三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说道:“元涛每天都干点儿出格的事儿,知道为什么吗?”

  见元泽摇头,初三接着说:“因为他每天都在看,自己是不是有长进了。半年前我在屋里就能知道他在干什么,两年前我在山腰就能看到他往我床下撒尿,五年前我在山脚下就能猜到他光着屁股在院子里打滚。可是今天,我必须站到院子里才能肯定他在厨房偷吃了两颗鸡蛋。再过半年,我不知道面对面的时候还能不能看穿他的小心思。”

  元泽目不转睛的听着师父的教诲。初三温和的看着他,伸手摸了摸元泽的后脑勺,说:“记住,任何时候不要灰心、不要放弃,努力一日便有一日的进展,专注一时便有一时的功用。修道便是如此,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又如攀登高峰,高不见顶,但日进一尺也终有登顶之时。切忌贪功冒进,一旦基础不牢,就是修得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终有倒塌的一日。”

  元泽郑重的点了点头:“徒儿明白。”

  初三也点点头说:“好,今日便传你练功之法。本道不立文字,口传心授,能领会多少都看个人的造化。徒儿,你可知何为‘道’?”

  元泽茫然摇头:“弟子不知。”

  “‘道’乃万物之始,万理之宗。父慈子孝虽为人伦,亦合天道;花开花落、日升月沉,不为无因,乃属天道;万物有灵、各守一途,天道使然。于人而言,春种秋收、男耕女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皆乃道之使然。修桥补路、日行一善,非为悟道,实乃应道。应道已属不易,何况悟道?”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悟道呢?知道有‘道’不就可以了吗?”

  “你若知为何悟道,就已经悟了!”

  “那如何才能悟道呢?”

  “修身既是修心,应道既是悟道。”初三见元泽还是一脸茫然,便接着说道:“常言‘人乃万物之灵’,那为何又说‘万物有灵’呢?”

  初三顿了一下,然后自我解释道:“万物有灵、万事有道,一物一灵、一事一道,人或可因之、或可变之。但人不仅只悟一道或仅识一灵。你耕种有年,自记事起为之,则深得节气之道,终生不会忘却。但你识得此道之后,亦可去学织布。累计数年又识得织布之道。陈陈相因,所得之道不知凡几?此之谓人乃万物之灵也。”

  元泽低下头想了想,然后说:“那我从那里开始悟呢?”

  初三一指厨房:“就从做饭开始。从今天开始,一日三餐全由你来决定。元涛回来也由你做。记住,师父这里没钱、没粮、没菜,你也别拿这些琐事来烦我,自己解决就好。”

  说着站起身来,一招手示意元泽站在他的左手边。然后说道:“悟道先要静心。心不静,道不来。我们先来静心。”说着摆了一个站桩的架势。元泽依葫芦画瓢,也屈膝站在师父边上。

  初三站起来看了一眼元泽的架势,依次点拨到:“双膝微屈,膝盖不过脚趾。上身挺直,沉肩坠肘。双手微合,如抱巨树。气沉丹田,抱元守一。行啦,就这么站着吧,保持一个你舒服的姿势就行。闭不闭眼睛的,随你心情。”说着,转身回了正房。

  元泽就这么站着。刚开始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但是不过片刻就觉得两条大腿开始发酸,胳膊开始发木。又过了片刻,脑门上豆大的汗珠开始滑落,双腿开始发抖,双手也一阵阵的哆嗦。

  他干脆闭上了双眼,刚想骂一句:“贼道士也不说清楚站多长时间。”但立刻又按下了这个念头——师父的道行是能听到自己腹诽的。

  转念一想,他开始在心里默念:“师父,够了吗?师父,行了嘛?”念叨了几遍,也没听到正房的门响,他只好放弃了这个投机取巧的行为。

  又过了一会儿,元泽感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实在有点坚持不下去了。他正想站直了活动一下身体,内心突然闪过父亲被杀的场面。这个场面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大到他终身难忘。

  “不,绝不放弃。”他告诫自己:“心不静何以悟道?道不悟如何雪恨?”好在他自小便跟着父母在田间劳作,打熬的一副好筋骨。一旦拿出庄稼人的倔强,元泽体现出了超强的韧性。

  日头走到正中的时候,正房的门开了。初三跨出房门,伸了个懒腰说:“中午吃什么呀?”

  话没说完,便看见依然保持站桩姿势的元泽。初三连忙走过来说:“行啦,起来吧。没做饭呀?”

  元泽没有说话,依然保持抱大树的姿势半蹲在那里。“嗯,为师的话也不听啦?”

  初三说着伸手拍了元泽一下。只见元泽保持着站桩的姿势,仰面朝天直直的倒了下去。初三连忙伸左手抓住元泽的衣襟,顺势绕到他的身后,右手抬起照着元泽后背就是一掌。只听元泽口中“噗”的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整个人瘫倒在地。

  初三走到元泽头前,替他挡了一点阳光,低下头略带歉意的说:“为师忘了告诉你,每天早晚站一个时辰就行,要不耽误你做饭。好啦,休息一下就去做饭吧,为师有点饿啦。”说完,施施然的回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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