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故去的时代
蒋秋岚一行人来到会议室。
会议室没开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蒋秋岚把记影珠扔到地上,珠子碎裂一地,碎片变成了流动的光,如波浪一般向四周流动,搭建出轮廓,又给轮廓内的透明涂抹上色彩。
会议室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田野,头上是蔚蓝的天空。
蒋秋岚低下头,想要触摸田上成熟的稻子,却只触碰到一片虚空。
“师父!师父!”
一位少年出现在眼前,一副刚成年的模样,他穿着短袖短裤,剪一个寸头,双目炯炯有神,皮肤被晒得漆黑。
李清照一下就认出了眼前人:“哟嚯,这不是健业年轻时的样子吗?”
孙健业摇了摇头:“哎,当时候长得真俊啊,要是当时有现在这个条件,我肯定是个大帅哥。”
蒋秋岚忍不住吐槽道:“行了,别自恋了。”
稻田边立着一间土坯房,烟囱飘出阵阵白烟。
从门内走出两位年轻男子,穿着青绿色的军服,戴着红星帽子。
左边的男子身形清瘦,面容清秀,杏目炯炯有神。
蒋秋岚一下就认出那是蒋国春。
蒋秋岚站起身,走到蒋国春面前,她的眼泪几近要控制不出了,尤其是看到年轻的蒋国春。
苏轼却捂住了脸:“啊,天呐,我当时怎么穿这种衣服啊,还赶风潮,剃了个寸头.......”
铁木真看着蒋国春旁边的男子,穿着绿色军装,剃了寸头,笑容清朗,眉眼弯弯。
铁木真:“真没看出来啊,东坡,除了那有点二缺的气质有点像你。”
苏轼:“别说了.....”
影像继续播放着。
稻田外,孙健业跑到蒋国春面前,歪着头,期待地问道:“师父,咱们今晚吃什么?能吃上土豆吗?”
蒋国春点了点头:“土豆那是肯定能的,隔壁小豆他们家,说还给我们准备了烤红薯,味道很棒。”
苏轼穿着一身军装,风吹过他的衣领,他笑容更加灿烂了:“嘿呀,有你苏大哥在,不用担心没饭吃,土豆的一百种做法,我是完全没问题的!肯定对乡亲们的胃口。”
苏轼没脸看下去了:“啊,我平时是这个样子的吗?”
李清照:“完全一致。”
画面流转着,光飘散成尘,又重新汇聚。
在一间小小的茅房里,左侧是一个教室,里面摆着几张木凳,木凳边放着黑板,右侧摆着几样文物。
李白穿着短袖和长裤,留着三七分的刘海,剪了短发,把几件文物搬到了讲台,孙健业在一遍帮忙。
李白:“国春啊,真的有必要把文物搬到这里来吗?”
孙健业:“不用担心,太白,这些文物都是仿制品,摔坏了也是国家给我们报销的,而且,咱们这不也是响应教育改革的号召吗?”
蒋国春走到孙健业身边,帮他拖住几件陶器,平稳地把它们放到讲台上。
蒋国春:“没错,文物放在城市里面,也只是给知识分子用来观摩,看着上面的文字,也不知道个所以然,咱们带着他们下乡,要把这些知识带给农民和工人。”
孙健业挠了挠头:“我不懂,师父,历史又不像科学技术那么实用,农民看了它又不能直接去种地。”
蒋国春笑而不语。
杜甫和李清照走了进来,他们都换上了新衣衫,剪了头发,像是两个下乡的知青,完全看不出古人的模样。
杜甫穿着一件简朴的白衬衫,衬衫扎进了长裤里面,笑容温和:“国春,你看我这样穿,学生们会不会觉得奇怪?”
蒋国春边整理讲台上的文物,边夸赞道:“不会啊,很自然,子美看上去很儒雅,孩子们一定会喜欢你这个语文老师的。”
李清照穿了一条简约的碎花裙:“我呢?这衣服是我自己选的。”
蒋国春:“很有精气神,这下咱们成下乡青年团了,大家跟着我一起,都辛苦了。”
杜甫走到蒋国春身边:“不辛苦不辛苦,我们作为前辈,生在这样的时代,也想这么做,更应该这么做。”
李白看向教室外广阔的天空,笑着感叹道:“是啊,盼了这么久,才盼得一个没有王侯将相,不论世家出身的时代。”
蒋国春:“好了好了,别在这感叹了,我辛苦备了一晚上课,待会我还打算带着学生下田,你们帮我看看我讲的怎么样。”
光再次分散,蒋国春把文物放进了玻璃柜子里,渔樵村的孩子们蹦蹦跳跳的来到文物馆,见到这些奇珍异宝,个个眼睛里都闪着光。
“先生!”一位小男孩盯着玻璃柜里的耒,惊叹道:“这是什么?古时候的农具吗?”
蒋国春点了点头:“没错,这是早期的农具,那个时候,王朝还没有出现,我现在带大家去田里,大家可以通过农具的变化,了解王朝的变迁。”
孙健业站在一边,给大家发放各种古代农具的复制品。
蒋国春领着众学生走入稻田,躬下身,给学生们演示不同农具的耕作方法——从耒,到铁犁牛耕,再到曲辕犁,最后再到当时的机械化耕作,看得学生们两眼冒金光。
一位学生拿起了耒,弯下腰,学着蒋国春的样子开始犁地,没过多久,他就扶着腰,僵硬地直起了身子。
“这石器时代的农具,真的不好用啊,还是家里的牛好,犁地方便多了。”
蒋国春仰天大笑:“是吧,过去的人可要耕作可不容易,那时候的人民,就是靠这一把耒,养活了无数人,大家都懂了什么道理?要不讲讲?”
“以后搞出什么技术新名堂,一定要为农民和工人服务!”
“听说苏联和美国已经搞出跟牛一样的机器来了,咱们到时候也搞一个,犁地就不用牵着牛了,多方便!”
蒋国春和孙健业相视一笑。
众学生面朝着太阳,此时正是早上八九点,他们也正像早上八九点的太阳一般,眼里充满着对未来的期望。
“开饭啦!开饭啦!是炖土豆!下午咱们在里屋上写作课。”苏轼站在文物馆门口,朝着田间大喊道。
杜甫抱着一沓书,眼看他手快要托不住书了,蒋国春放下农具,向他跑去,搬了一半的书。
蒋国春:“你又去市里面兑书了?”
杜甫:“这都是孩子们爱看的,有红军战史,这里还有几本武林小说,还有鲁迅先生的经典作品,这边是新出版的毛选,大家一定都爱看。”
“真是辛苦你了,”蒋国春回过头,招呼众学生:“大家,来吃饭咯!”
“来咯,先生!听我妈说最近收成不错,今晚摆席子,杀几只鸡。”
苏轼:“好!我到时候去帮忙。”
光芒化作粉尘,向四周飘散而去,那光芒越发耀眼,汇聚成高楼大厦,四通八达的马路,繁华的霓虹灯。
蒋国春站在博物馆门口,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文雅,穿着一身风衣,踩着皮鞋,只是脸上多了很多道皱纹,神情也变得沧桑。
大城市内色彩缤纷,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城市居民。
一家三口擦过蒋国春的肩膀。
“妈妈,博物馆好大好漂亮!如果我以后可以做这里的馆长就好了。”
“孩子,咱们得庆幸,家里条件好,你才能来博物馆,要做馆长,你得好好学习,做农民和工人可做不了馆长。”
蒋国春被这声音吸引,他跟着那一家三口进入博物馆。
国立博物馆经过装修变得繁华,大厅顶部被装上了太阳系的模型,地板上铺上了大理石,人们神情肃穆,衣着华丽,对着文物拍上几张照,就匆匆离去。
才二十年,渔樵村一跃成为经济发达地区——江畔市。
可蒋国春却觉得落寞,他在博物馆中闲逛,脑中却在回想十多年前,和孙健业下乡支教的岁月,当时没有高楼,只有一望无际的稻田,还有好奇追问的孩子们。
“蒋馆长,好久不见啊,我看,近来博物馆生意很不错啊。”
蒋国春回过头,眼前人正是房地产大商李老板。
蒋国春客气地和他握了握手:“是挺好的,李老板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
千禧年往后,博物馆逐渐变得冷清,原因是江畔市有价值的文物并不多,加上宣传少,大部分有价值的文物都运到了首都,或者几个文旅发达的大城市中。
蒋国春为了支付基本的维修费用,只能忍痛割爱,把一部分文物卖给了一些富商,让文物成为他们别墅内的装饰品,只剩下博山炉还陈列在博物馆内。
众冥魂的魂力的延续一与冥石有关,二与凡间接触有关。在如此情况下,冥魂们身体出现各种病症,只得回到冥界。
知道这件事情的赤幽格外生气,他亲自来到了博物馆。
“蒋国春,你知道冥石使者是一件艰巨的任务,你在此之前都做得很好,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颓丧,毫无精神,你再看看现在的博物馆,你当初的承诺呢?”赤幽质问蒋国春。
蒋国春的头发已然花白,他抽着烟,吐出浓浓的雾气:“我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时代裹挟着我,纵使我有冥石,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不想大家也跟着我颓废堕落,你把这项任务交给别人吧。”
蒋国春摘下冥石手链,把它交给赤幽。
赤幽没有收下手链:“国春,你要相信,一切都是暂时的。”
蒋国春后来理解了赤幽的话,儿子结婚了,和老婆很恩爱,在初秋的时候,他们生下了一个小女娃,那小女娃生了一双有神的眼睛。
蒋国春亲自去医院看望母子,他先给蒋母带了一堆补品,然后就去婴儿床上看望女娃娃。他用手轻挠女娃娃的肚皮,那女娃娃竟笑起来,抓住他手上的冥石手链。
“爸,我正头痛,我没啥文化,不知道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出生在秋天.......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失路情无适,离怀思不堪。赖兹庭户里,别有小江潭......”蒋国春摘下冥石手链,把它戴在蒋秋岚手上:“你就叫秋岚吧,蒋秋岚,如秋日山间雾霭,既有秋冬的凉爽凌冽,又要有如水搬的柔软,所谓刚柔并济,将来,她会做到想做的一切,和无数人站起一起。”
蒋父把蒋秋岚抱到蒋母面前,蒋母头上还流着汗,嘴边却扬起笑容,轻轻说着:“秋岚......秋岚,你的名字,就叫蒋秋岚,我是你的妈妈,旁边是你的爸爸,那是爷爷,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欢迎来到华夏......”
病房内其乐融融。
影像在此刻暂停,蒋秋岚看着蒋国春脸上带着笑容,化作光尘随风飘散,她释怀了,仰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微微一笑,仿佛在对着蒋国春微笑。
蒋秋岚:“爷爷,我一定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