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忘归想都没多想,便化作一阵风追上去了。
离经啊离经,你可千万要保持冷静!
云忘归的脑海里已不由自主的开始脑补狗血的画面:儒门主事不顾身份,竟当众抢夺昔日同门之妻。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云忘归越想越刹不住,甚至已经开始预测这场狗血三角恋的结局:儒门前辈君奉天为维护纲常伦理,不惜亲自动手清理门户,以正门风。
一场禁忌恋情,终消泯于血海洪流中。
云忘归全身暴汗,越发觉得事情会朝着自己的预想发展下去。若真是如此,他即便豁出性命,也要阻止自家主事愚蠢的自杀式行为。
他凝神屏气,拿出十二万分的注意力集中看向不远处边走边笑的两个人。
云忘归如同做贼一般隐匿于树林中,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便打草惊蛇。而玉离经早已知晓同门的动向,他无所谓的勾起唇,好似浑然没有察觉到。
“累了吗?”他看向苏青,又指了指前方不远处,“那边有家客栈,我们去休憩一下再赶路吧。”
“嗯,”苏青软声应下。她本就不急,这一路闲聊,倒让身心轻松不少。可尽管如此,腿脚还是有些吃力。
玉离经之所以不带她化光离开,是考虑到她脱离魔障束缚不久,身体恐怕吃不消。
如此体贴温柔,当真是寥寥无几了。
苏青心想着,便与他一道走进客栈里。而一直暗中跟随的云忘归,寒意却是从头灌到脚。
这该不会是要生米煮成熟饭?!
云忘归内心七上八下,可是已没有勇气再前进半步了。为防止主事看出端倪,他只能小心翼翼的蹲在外面,静待里面的突发状况。
真不容易啊!
玉离经苦笑,总算是甩掉了这个麻烦,可以心无旁骛的与苏青单独在一起了。
他带着苏青走至柜台前,伸手敲了敲桌面。
掌柜的撑着下巴,眼皮半合的抬起,在看到二人形貌后,眼底一亮。
“哎呀,两位~”
玉离经心思微沉,几乎是在对方开口的瞬间,便闻出了不寻常的猥琐气息。
他立刻打断,出声温柔却暗含警告,“其他的勿多言,烦请安排一个清净的位置,我与这位姑娘吃些茶点便走。”
“额,好好,两位这边请。”
掌柜的擦了擦汗,立刻唤来了小二,做了最好的安排。
看着二人走远,掌柜的唏嘘,方才真是有惊无险。这个男人的威慑力,犹如利刃逼近咽喉,言辞稍有误差,真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玉离经伸手倒了一杯温茶递至苏青的面前,轻声试探着,“方才见你闷闷不语,可是心系他事?”
“你怎么知道?”苏青讶异他的敏锐。
“呵,”玉离经轻笑,“也许我会读心术啊。”
苏青窘迫,面对这冷笑话,她还是没办法顺其自然的接上。
玉离经见气氛拿捏的正好,也便乘胜追击了。
“唔...让我猜猜,可是跟应无骞有关?”
他随意的转动着杯子,目光已扫过苏青所有细微的表情。
“...嗯,”苏青惆怅的应着。
当初她不告而别,应无骞又被无限重伤,也不知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玉离经听她慢慢叙述,柔和的目光晦暗难辨。但很快,他便调整好了情绪。
“别担心,以应无骞的根基,即便身重魔气,也不会有性命之危。更何况他为人处事一向小心谨慎,不管遇到何种危难,应该都能化险为夷。”
“希望如此,”苏青也在心中祈盼着,随即好奇的看向对面之人。
“怎么了?”玉离经不解。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他的。”
玉离经微愣,继而摇了摇头,“我对他不甚了解,不过他在儒学方面的造诣却是远胜他人,堪称奇才,且出事也是圆滑周到,让人放心。”
这句句平淡,却是暗含赞意。如此态度,不免让苏青惊讶。
若她没有记错,应无骞在万堺时期联合崇玉旨对易天玄脉痛下杀手,这件事莫非是不打算追究了?
玉离经像是看出她心中的疑惑,淡淡解释道,“我知你心中疑虑很深,但那件事涉及的不光是应无骞一人,若要抽丝剥茧,恐怕会牵扯出更深层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倚晴江山楼主人—红尘雪,亲自向儒门高层做下了保证。虽不清楚具体承诺了什么,但很显然这件事已被压下了。
玉离经看着苏青舒展的眉眼,心莫名的抽痛了一下。
原来,她多多少少还是在意着那个人的。
再试探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玉离经握住杯子的手顿感无力,就连伪装的心情也丧失了一半。
苏青一边饮着茶水,一边忍不住评价道。
“跟德风古道的茶饮比起来,相差好多呢。”
玉离经眼底渐深,“你若喜欢,可随时过来。”
苏青正要应下,玉离经却突然想到了重要的问题,一脸歉意。
“差点忘了,你是待嫁之人,再过段时日,恐怕不方便随意走动了。”
苏青因这句话,听得一阵冒汗,“什么意思?难道嫁了人,就不可以出远门了吗?”
苦境怎会有这种设定?更何况她是一个现代人,虽说向往平静无忧的生活,但不代表要永远守在一寸土地啊。
玉离经看着她单纯的反应,心底的涟漪阵阵袭来。
他突然有点好奇心中的疑问了。
“若我所言为真...”他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目光深深的凝视着。
“你还会成亲吗?”
“这只是玩笑之言,对吗?”苏青不确定的看着他。
玉离经将目光移开,没有辩解一句话。
苏青已从他的反应得出答案了,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苦境并非她所在的古代,对于女性没有太多的拘束与限制。
“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离开吧。”玉离经恢复了温润的笑意。
苏青点点头,正准备起身,玉离经已先一步绕过桌子,走至她的面前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道。
“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你心有向往,无论何种身份,都限制不了你的自由。”
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青摸不透,待抬头询问时,玉离经已冲她微微一笑,率先向门外走去。
苏青收敛心神,连忙跟上,一人却在门口拦下了他二人的去路。
“赮毕钵罗,你怎会来此?”
赮毕钵罗目光微顿,似有难言之隐。一旁的玉离经知晓对方是有所顾忌,他相当配合的走到一边去了。
“你应有话与他相谈吧,我在前方等候便是。”
“额...好。”
见玉离经已走远,苏青也并未多说什么。细究下来,德风古道与妖市之前确实存在着一些矛盾。
虽然可能是自己多想了,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还是尽可能的错开彼此。
她看向赮毕钵罗,“你是来找我的?”
“是,”赮毕钵罗目光坦诚,他见苏青面露不解,只好取出身后的菩提长几放至她的眼前。
“是此剑仅存的一丝灵力,耗尽后指引我来此。”
他方才说什么,最后一丝灵力?
苏青想起不久前与侠菩提相见的一面,那个温柔如水的男子在消失前曾承诺过会与她再次见面,为何他的兄弟带来的却是不一样的结果?
苏青越想越心痛,若不是因为她,侠菩提也不会被鬼麒主重创,继而灵体破碎消失无影!
“你,你怎么了?”见苏青眼眶泛起湿意,赮毕钵罗瞬间六神无主。
“你别哭,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他慌张的问着,即便是面对实力逆天的恶徒,也从未如此紧张过。
“你刚才说仅存的一丝灵力...”苏青强忍着悲痛道,“是说侠菩提再也不可能复生了?”
“原来你已跟兄长见过面。”
赮毕钵罗与侠菩提心意相通,对方的生死状态,他自是比谁都清楚。
苏青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为何,他为何要骗我?他说过会再次见面,只要我将鲜血滴入菩提长几上便可。”
如今,灵力彻底溃散,岂不是连最后的希望也被抹杀了?
赮毕钵罗也不曾想到,兄长竟不惜耗尽菩提长几上的最后一丝灵力,也要助他寻得苏青,以确保对方的安全。
兄长当真是对苏青倾尽全力,与之相比,自己似乎做得远远不够。
赮毕钵罗内心苦涩,顿感手中的利剑犹如千斤般沉重了。
“不如我们再试一下?”苏青不死心的握住了剑身。她的血有逆天复生之效,必然能够创造奇迹。
赮毕钵罗意识到她下一步动作,运用少许内力,轻轻松松便抽回了菩提长几。
“这是为何?”
赮毕钵罗将菩提长几放好后才转头看她,解释道,“此剑灵力已失,等同失去生命,即便注入再多的鲜血,也是无力回天。”
“那就看着侠菩提就这么消失?”
“不是,”赮毕钵罗连忙否认,“我已寻得解法,可助兄长重生。”
“是什么?”苏青一时忘形的握住他的手,赮毕钵罗顿感心跳加速。
他慌张的掩饰心绪,强自镇定道,“菩提长几早已融入了兄长的精神意念,如今灵力虽四散,但仍可聚集。只要寻得一处灵力充沛之地,运用佛法辅助,必然能让此剑灵气再现。”
“是真的吗?”
赮毕钵罗目光柔软,“我何时骗过你?”
他视线下移,看向彼此交握的手,语气一顿,“只不过...到时还需借助你的力量。”
苏青清楚,灵力聚集后,唯有她的血才能让侠菩提真正意义上复活。
她不在乎道,“这只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只是那灵气充沛之地,究竟在哪儿呢?”
“此事我已有着落,你不必担忧。”
赮毕钵罗看着那双令人心悸的眼睛,谈话渐渐变得沉重了。
“此次前来,还有另一件事告知。”
“何事?”
赮毕钵罗张了张唇,一时无言。苏青已猜到了三分,握住他的手渐渐松开了。
“是...龙戬?”
“...是。”赮毕钵罗语气生硬,心中滋味百千。
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可是又忍不住的想要探索,求得苏青的答案。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知晓师傅对你情根深重,自上次一别后他急急找你。为防止与德风古道冲突再现,我便寻了理由让他先行回去了。”
这话说得笼统,各中曲折却如同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赮毕钵罗回忆着不久前的场景:他被君奉天重伤,师傅终究心存不忍,留下来照顾他的伤势。可赮毕钵罗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师傅不会放下对苏青的执念!
一旦徒儿伤势好转,龙戬便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心。
赮毕钵罗内心蒙尘,平生第一次对自己最敬爱的人撒了谎。
“师傅,”在当时万般无奈下,他竟起了私心。
他对着龙戬道,“你若继续逼迫,恐会让那个人越走越远。”
龙戬身形僵硬,脸色说不出的苍白。
赮毕钵罗内心钝痛,他不忍心伤害师傅,可是又希望苏青能够永获自由。
他掩饰着心中的愿望,继续劝道,“与其让她心生戒备,不如由我替你去找寻她的下落。”
“你会将她寻来?”龙戬的语气从漠然到陌生。
“我不确定,”赮毕钵罗实话道。对于苏青,他无法行任何逼迫之举。
龙戬的脸色又白了三分,虽一言不发,眼底的阴郁却是深沉如海,令人胆寒。
赮毕钵罗闭了闭眼,继续道,“我会去找她,若姑娘心属于师傅,无论何方势力阻拦,我都会将她平安带来。”
这话说得坚决,却是希望渺茫,龙戬比任何人都清楚苏青的心。
他知道,她不爱自己。
但赮毕钵罗的一番话,却点醒了龙戬。也许自己确实逼迫太甚,才会致使她害怕远离。
究竟要用何种方法,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他的身边?
龙戬心头万千思绪纷扰。
一定...一定有一种能够让她永生铭记自己的办法,只是他还未发现罢了。
“好,”他看向自己的徒儿,“就麻烦你替我走这一趟,我在红冕边城等你。”
说完,龙戬便化光离开,徒留下赮毕钵罗怔怔的立在原处。
师傅如此妥协,绝不是给彼此喘息的机会,而是要彻底与过去告别,只为一人而活。
从回忆中走出来的佛者,握住胸口的念珠,平复着跌宕起伏的心境。
他对苏青道,“如今师傅暂时回到了红冕边城,他不会放弃对你的执念。此番我前来,虽说答应了他要带你回去,但...若你心中无意,赮毕钵罗绝不会强人所难。”
话说到最后,已是紧张至极。赮毕钵罗不明白自己究竟期待着何种答案,但他却深知自己的罪恶。他字字所言,皆存有私心。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苏青的影子,一笔一划全都落入心坎,蒙蔽了身为佛者的最后一丝理智。
无论苏青的答案是何种,他...都不会将她带回去的。
苏青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给出了肯定答复。
“我不喜欢龙戬,一丁点都没有,希望你能如实相告于他。”
赮毕钵罗因这句话,一时忘了思考。他谈不上任何欣喜,可是却忍不住的身心放松下来,好像卸去了一块包袱,再也没有任何累赘了。
“如此,我便回去告知师傅。”他微微勾唇,目光诚恳真切。
“多谢你。”
一直站在远处的玉离经,运用儒门术法将二人对话全都记入心中。
他面色微微发白,只因回忆起一个人的存在。
龙戬,妖市之王,这个男人竟还对苏青存在着非分之想!
玉离经在苏青看不到的地方,目光逐渐犀利深沉,他低声呢喃着,“红冕边城,不错的信息。”
“时间也不早了,我该离开了。”苏青赶着赴约,无奈只能跟他道别。
赮毕钵罗没有理由阻拦,他来此最主要的便是确认苏青的平安。如今,见她身边有高人陪同,也便放下了心。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赮毕钵罗问。
“去一个朋友家。”
“朋友?”
“...嗯。”
苏青心里多少感到抱歉,赮毕钵罗品性正直,她不应该对他有所保留。可为了避免来自龙戬的麻烦,稍加隐瞒对双方都有好处。
赮毕钵罗心里隐隐约约浮出失落感,却只能隐去苦涩的笑。
“既如此,你多加保重了。”
“好,但之后我要怎么找到你呢?”侠菩提的复生,还需要借助她的能为。
赮毕钵罗的眼中似有月光凝聚,他的身形渐渐化为一阵风。
“有缘自会相见的。”留下一句话,他的身影便消失于眼前了。
一直待在远处的云忘归,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他正暗自猜测那离去之人的身份,就看到自家主事已带着小甜心离开。
云忘归不敢耽搁,连忙跟上。这一路,玉离经很显然都是循规蹈矩,除了偶尔跟苏青谈笑外,似乎并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
但...
联想到昨晚看到的惊愕一幕,云忘归还是没法完全放下心。直到跟随他们来到倚晴江山楼,他才松了口气,凝神隐匿于暗处观察着。
离经真的就这么让小甜心回到应无骞身边?云忘归琢磨不透。
只见一人从倚晴江山楼走出,苏青定睛一看,此人正是...
“红尘雪姑娘?”
红尘雪看向苏青,语气讶异,“你怎会在此?”
当时她为了寻找胞弟,确实看到苏青被一纯魔劫走。她虽心急如焚,然而在当下也只能顾及云骞一人。
“不过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便放心了。”红尘雪握住苏青的手,又看向她身边的玉离经,语气虽疏远却十分有礼。
“想必是阁下送苏青过来的吧,红尘雪在此道谢。”
“不必客气,”玉离经温和回应着,“苏青也是我的朋友,这都是举手之劳。”
二人互相客套,对于之前有关应无骞的所作所为,却是半个字都未提起过。
苏青急问,“应无骞现在怎么样了?”
红尘雪语气颇为无奈,“云骞修为深厚,他所重魔气虽威力惊人,但要化解也并非难事,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云骞他...”红尘雪有些说不下去。
她几乎能感受到胞弟那近乎实质性的怒火,与以往作风不一样,这一次,他竟任由伤势恶化,好似一身痛苦与自己无关。
红尘雪知道,症结点还在一人身上,她语气恳求的看向苏青。
“可否劳烦你去看望一下他的情况?”
“好,我来此就是为了履行与他的承诺。”
“承诺?”红尘雪不解。
“此事说来话长,之后我再慢慢解释吧。”
苏青看向一直沉默的玉离经,发现对方也正注视着她。那目光明明平静如水,却近乎针刺一般,让人突然不敢正视了。
“此次真是劳烦你相助。”苏青压下奇怪的心绪,向他道谢。
玉离经垂下目光,声音温柔却显得清冷,“既然是朋友,就不必这般客气。”
他看向红尘雪,“苏青就劳烦姑娘多多照顾。”
“放心,我会的。”红尘雪拉着苏青往回走。
玉离经在她们转身的一瞬,眼底尽显迷茫。在那人走出两三步后,他突然出声喊住了她。
“苏青!”
“玉主事,还有何事吗?”红尘雪率先询问。她看得透彻,这个男人存着不轨的心思,只不过隐藏很深,旁人无法窥探罢了。
玉离经唇上血色渐失,面上却是维持着惯有的微笑。
“呵,其实也无大事,”他看向苏青,态度十分熟稔,“若是成亲,别忘了通知一下,身为朋友我一定会去观礼的。”
躲在树后的云忘归,全程看得冷汗涔涔。他很担心自家主事,突然神经失调做出不可控之举。虽说这种概率比较低,但恋爱中的人,头脑哪有清醒一说!
直到小甜心她们身影彻底消失,云忘归提防的心才憋回到肚子里。
还好...啥事都没发生,不然真没法跟师尊交代!
云忘归蹲望了好长时间,本想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可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离经他...似乎看了很久。
就这么看着小甜心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如同在绝望中求生的孤草,唯剩清冷。
云忘归抬头看了看逐渐下沉的夕阳,终于憋不住气,一个闪身跃到了自家主事的身前。
他刚想开口,却在接触到一双死寂的眼眸后,喉咙哽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离,离...”云忘归大脑死机,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玉离经眼眸半合,抬眼间已是恢复清明。
“怎么了?”
“你刚刚...”云忘归卡住,凉飕飕的回忆着方才的画面。
那寒冷彻骨的眼底,分明是有暴风雪在起舞。
玉离经不经意的勾起唇,此刻已是看不出任何情绪了。
“走吧,回德风古道。”他冲着同门笑了笑,率先转身离开。
云忘归回过神,也立刻跟上,他到现在已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你究竟为何来此?”云忘归想不通,既然无法改变事实,干嘛还要自寻烦恼?
玉离经边走边道,“自然是为了确保苏青的安全啊,毕竟我们是朋友。”
云忘归一个字都不信。什么朋友,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不过主事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作,也着实令人费解。
“要护送的话,完全可以派我去啊。”云忘归忍不住吐槽。
玉离经的脚步没有停下,只是眼神有些黯淡。
“或许,我只是想要珍惜跟她相处的最后时光吧。”
“呵,你总算是说出了真心话。”
云忘归向四周看了看道,“这倚晴江山楼地处偏远,倒是个隐居之所。”
玉离经目光微沉的接话了,“也不完全是这样。”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云忘归没弄明白。
玉离经接着道,“方才在回来的途中,我有听苏青提起过,她曾在此处遭过埋伏。”
“啊?!”云忘归震惊。
“听她道来,貌似是使枪的高手。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就不知这偷袭者针对的究竟是谁?”
“会不会是冲着小甜心的治愈之血来的?”云忘归猜测。
“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应无骞的仇家。”
云忘归不说话了,关于这一点,他倒是十分认同。那个男人的行为过于恶劣,自己也曾惨遭他的毒手。
玉离经沉默了好长时间,突然又开口道,“说起仇家...”
他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应无骞最大的麻烦,还在于易天玄脉。这持续了数百年的恩怨,至今未解。”
“你是说意轩邈?”
“是啊。”
云忘归古怪的看着他,不明白自家主事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玉离经却是沉沉不语。
意轩邈...
若让那个男人得知此事,不知会掀起何等腥风血雨。
而此刻,被提及的封剑主,正抱着一名婴孩,来到了八面玲珑。
他用丝线牢牢封锁住对方的身体,目的便是为了防止他无规则的大哭大闹。魔音穿体,即便是先天高手,若不事先做好防备,也难以承受这般威力,就好像解锋镝一样。
叹希奇冷笑一声,他解开了丝线,同时准备出手一指点晕对方。然而入眼的,却是一个尤为可爱的乖巧模样。
魔婴不哭不闹,只是含着手指头,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这...
叹希奇心底一震,他立刻运功稳住心神!
此子非一般魔物!
叹希奇对危险的感知力瞬间觉醒,他差点没忍住,一掌打破对方的脑袋!可奇怪的是,这烫手的魔物,让他生出一股不能理解的熟悉感。
叹希奇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竟不知不觉走了神,就连惯有的警惕都消失不见了。
等他回味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头发被那肥嘟嘟的手给抓住,如同玩具一般把玩着。
叹希奇脸色微沉,他一点都不喜欢小鬼,可对于这样亲昵的行为,却没有半分排斥。
理由...连他也说不上。
他看着这可爱的模样,神色愈发恍惚,直到这小家伙张开了嘴。
叹希奇意识到他下一步动作,不紧不慢的抽回了发丝。
“这可不是吃的,”他轻声斥责,语气却染上一丝笑意。
此时,圆公子从远处走来,边走边笑道,“封剑主果真信守承诺,此次真是辛苦你了。”
叹希奇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急着将魔子交给对方。
圆公子已走近他们的身前,用眼神做出示意。
叹希奇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他又看了魔婴一眼,发现这小家伙也正瞅着他,眼底透着无知与好奇,令人心生怜悯。
怜悯?
叹希奇惊愕,他怎会对一个婴儿产生这种情绪?
他压下不解的心思,将魔婴交到圆公子的手中。
“此后,我们便两不相欠了。”叹希奇笑着提醒。
圆公子眼底闪过一丝危险,面上却十分和善。
“那是自然,交易完成,彼此便再无关联。”他抱着魔婴,瞬间从原地消失。
叹希奇心头乱如丝麻,却寻不到理由。他现在只有一门心思,那便是...
找到苏青,将她永远带离这尘世的纷扰!
而抱着魔婴的圆公子,则一刻也不耽误径直走入山海奇怪内。
“哦?终于得手了!”一个硕大的灵体漂浮于眼前,惊喜的声音里透露着兴奋。
“哈哈,这便是卬的肉身!”
强大灵力覆盖住魔婴,将他托举于半空中,夸幻之父越看越满意,忍不住啧啧称赞道。
“此肉身千年难遇,不但有魔族血统,更有永生之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容器!”
“那真是恭喜你了,夸幻之父。”一旁的圆公子虚与委蛇道。
此刻的夸幻之父哪里顾得上旁人的心思,看魔婴的目光近乎贪婪。
“此肉身卬会好好培养,有朝一日他会成为卬征服天下的最强利器!”
圆公子听出对方的野心,不由问道。
“此子要如何称呼?”他既准备培养,说明一时半会儿不会取其性命。
“就叫他...夜君!”将黑暗带向人世,让众多生灵都畏惧他的存在。
夸幻之父满意的笑了,手指一点,骇人灵气环绕魔婴周身,随后散入他的体内。
魔婴像是有所感悟一般,再次睁眼时,瞳孔已是赤红如血,再不复最初的纯净。
而在远处,正准备跟谈无欲回不动城的无限,莫名感到胸口一痛。
他脚步一顿,不由得皱起眉。
“怎么了?”谈无欲不解的看他。
“无事。”
无限垂下眼,他不明白这浮起的焦躁,究竟从何而来。不过,对于捉摸不透的事,他也不会多想,自己跟随谈无欲回到了不动城。
然而刚到门口,一个娇小的身影便扑到他的怀中。
无限立刻慌张的接住,朱雀衣抱紧他的腰,可怜兮兮的抬起脸。
“地茧,你个坏蛋,让我担心死了!”朱雀衣哭得梨花带雨。
“你怎么了?”无限僵硬的问。
朱雀衣将鼻涕眼泪全都擦在他的身上,一边捶着他的胸口,一边哭泣着。
“你以后再将我一人丢下,独自去做危险的事,我...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说完,越想越难受,已是泣不成声。
无限冰冷的眼底,渐渐被柔情覆盖,他拍着朱雀衣的脑袋,轻声保证着。
“抱歉,是我不好,以后无论去哪里,我都会将你带在身边。”
“这还差不多,”朱雀衣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道,“你老实说,消失的这段时间,你究竟在忙什么?”
“我...”无限目光暗沉下来,“我在处理魔子的事。”
谈无欲说得对,魔子是他与苏青的唯一牵绊,也是他的血脉至亲,他绝不可失去。
“那结果呢?”
无限一僵,语气陡然冷冽不少,“魔子行踪不确定,而...九婴也逃跑了。”
朱雀衣不敢再问下去,她深知无限的心结。毫无疑问,圣母成了他一生的阴影。
她连忙岔开话题,无语的抱怨道,“地茧,你不要魔子魔子的称呼他,应该给他取个名字啊。”
“名字?”无限茫然。
“对啊,”朱雀衣连连点头,凑到他的耳边道,“这是你跟苏青的孩子,取一个意味深长的名字,对维持感情很重要!”
无限眼中闪过一丝混乱,一时间情绪都像被蒸发了,什么都答不上来。
朱雀衣叹气,她就知道自己的哥哥,不会考虑那么多。也难怪,他一直沉眠于幽界,哪懂得讨女孩子欢心?
“你有想到好听的名字吗?”朱雀衣好奇的追问。
无限抿着唇,摇了摇头,沉默的心却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然而,朱雀衣却并未发现,兄长这如同少年般的心境,此刻在无止尽的沸腾燃烧。
她无趣的撇撇嘴,“你真是木头啊,白白浪费这张好看的脸。”
无限没有反驳,只是勾了勾唇,眼底星光凝聚成海。他将朱雀衣的话记在了心中,待到重聚之时,他会将心头的名字说出来。
一旁的谈无欲,趁他二人谈话之际找到了解锋镝,他将自己这一路的所见,一五一十的汇报了。
解锋镝摇扇子的手一顿,整个眉头都蹙了起来。
“你说白衣将苏青带走了?”几番周折,竟是这个结局。
“是啊,”谈无欲也是心累,“重点是,无限要求三天内交人,否则就与不动城彻底决裂。我看他态度鲜明,不像是玩笑之言。”
“...嗯,”解锋镝陷入了沉思。
“目前为止,最重要的还是处理魔子之事,也可借此分散无限的注意力。至于苏青...”解锋镝叹气道,“劣者会与风之痕前辈交涉,询问一下具体情况,后续再做打算吧。”
“你决定就好。”谈无欲笑眯眯的将麻烦扔出去了。
解锋镝心思沉重,无奈只能顾全大局。他整理好思路,便召集了不动城战友以及无限兄妹,一同商讨大计。
会议室内,未出任务的也只有金银双秀和自己的师弟。
考虑到原无乡和无限两人同时在场,接下来的谈话都必须小心谨慎了。
解锋镝轻咳一声,郑重其事道,“我已知晓劫走魔子之人是谁,此次召各位前来,便是商讨一下对策。”
“魔子?”原无乡蹙眉不解,“这是何人?”他因之前单独闯入幽界,所以很多情况都不太了解。
一旁的倦收天,登时有股寒意袭上心头。再继续探讨一下,无疑会捅破那层纸!
解锋镝究竟在想什么?
解锋镝确是气定神闲,“魔子乃是幽界圣母的血脉,关乎着武林接下来的动向,所以必须将其找到。”
这话说得无可挑剔,没有任何虚假成分。
解锋镝深知无限的性格,这个男人会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也不会刻意的去多做说明。主要还是顾忌到治愈之血的影响,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倦收天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劫走魔子之人,究竟是谁?”
“是封剑主叹希奇。”
此话一出,原无乡却是面色惊变。他不会忘记那个男人对苏青的所作所为,即便过去这么久,依旧让他怒火难平。
“这个人在哪儿?”无限第一个开口询问,他不会放过任何觊觎者!
“哎,别急。”解锋镝示意他放松,“封剑主曾因交涉兽妖焚,跟素某有过约定。有朝一日若劣者提出条件,他必须如实履行,现在该是时候让他实现承诺了。”
“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让他说出魔子的下落,继而揪出隐藏于背后的尾巴!”
无限还想说什么,解锋镝却是了解他的心思,率先开口,“劣者心知肚明,关于那个人,三日后会给你答复,目前还是将心思放在魔子身上吧。”
无限沉默,不再多言。
解锋镝唏嘘,还好...这只纯魔还是深明大义之人,知道以何事为重。若他是邪佞之辈,那真的是要天下大乱了。
方案既已敲定,解锋镝便准备解散会议,此时一人却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前辈?”
众人看向落在中间的风之痕。
解锋镝顿感不妙,长久以来养成的危机感,让他提前意识到有暴风雨来临!
“前辈,如此慌张,所谓何事?”
“白衣不见了,”风之痕也顾不上太多,他只想寻求助力,找到自己的徒儿。
“发生了何事?!”
“白衣得知苏青要成亲,我虽点了他的昏穴,没想到他竟运功致使血液逆流,冒着爆.体的分险,也要冲破穴位。”
风之痕回忆着不久前的一幕,他打开屋门,看到的便是一地的鲜血。
一路寻找,却再也找不到徒儿的踪迹了。
风之痕平生第一次感到心慌,他用近八成功力封锁了白衣的穴位。强行冲破的后果,有可能是筋脉尽断而亡!
“成...亲?”原无乡咀嚼着两个字,神识像是被抽走了,整个人变得空洞可怕。一旁的倦收天意识到不妙,心急如麻,却是找不到应对之策!
【解锋镝,这该如何是好?】他用眼神向战友求助。
此刻的解锋镝哪里顾得上原无乡,他意识到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他刚想开口,意图用三寸不烂之舌挽回什么,无限已是再也压不住杀气了。
“三日之约?”无限冷笑,眼底赤红,杀戮弥漫。
“看来根本就是一个骗局。”他们不会将苏青交还给他。
无限早该想到,解锋镝不可信,不动城不可信!能信的,只有他自己!
解锋镝眼神大变,他上前一步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请听劣者解释。”
“勿再多言!”情绪失控的无限,杀气腾腾的一掌打向解锋镝的肩膀。
解锋镝毫无防备,被打得连退数步。
“无限在此立誓,此后与不动城再无关联。无论是苏青,还是魔子,都不会让任何人觊觎。妨碍者,死!”说完,便抱着惊愕的朱雀衣化光离开。
“糟糕,无限将朱雀衣也带走了!”谈无欲未及阻拦。
此举足以说明,他去意已决,不可能回头。
解锋镝还在寻思,该如何拉回无限这个不可缺少的战力,一柄银剑已横亘眼前。
原无乡面色苍白,因愤怒导致手中的利剑都在颤抖。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却还故意支走她,对不对?”
这声声质问,已是没有任何以往的情意了。
解锋镝静静对峙着,没有说话,倦收天却是心急开口。
“好友,这件事非表面所说这般简单,你不可焦躁。”
原无乡垂下手,突然一剑扫向四周,尘石瞬间飞起。
他喘着气,平复心中汹涌澎湃的怒火。
“以后我的行踪,请你们不必干涉。”
一句话已是摆明了立场。
原无乡这是要脱离不动城,去找苏青!
倦收天难以置信,见好友要走,他连忙道,“方才你没有听前辈所说?苏青乃是待嫁之人,你怎可再去干扰她?”
原无乡一句话都没回应,整个人如修罗附身,每走一步,都是决绝无比,不再回头!
倦收天金锋出鞘,剑光瞬间封锁了前路。
原无乡眼底猩红,银剑扫过,二人先天之力碰撞,势要决出生死!
一直待在一边的解锋镝,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随后向谈无欲使了使眼色。
谈无欲接收到信息,趁那二人乱斗之时,一指点住了原无乡的昏穴。
“好友,这是为何?”倦收天接住昏迷的原无乡,不解的看向解锋镝。
解锋镝双眼沉静,“情况就如你所看到的一般,唯有此法,才能稳住现下形势。”
“所以这龌龊的事,都让我来做?”谈无欲一记眼光杀过去。
解锋镝苦笑,“师弟,你是能者多劳啊。”
倦收天看二人如此调侃,已是没了心情。
“这不是长久之策!”白衣剑少就是最好的例子。
“劣者明白,”解锋镝轻叹,目光却是变得犀利了,“看来在处理魔子之前,不动城先有一场婚礼需要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