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青褐色的茶叶遇热水化开,叶片中间呈绿色,叶缘呈红色,无色的液体慢慢变成金黄色,清澈见底。
瓷盏上方飘着一缕白色的气体,在空气中摇曳,伴随着茶香弥漫,舒缓人的神经,抚平躁郁的心情,安安静静的等待。
慕子言喝了两盏茶,便不再动茶壶,见身旁的人出乎意料的安静,轻声问道:“想解锁更多的封印吗?”
祈佑只是摇摇头,目光定在白釉瓷盏上,自我感觉着身上的寒冷,那种异于常人的冰凉,像生命快速流逝时身体的体温急速下降。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掉,只能凭借还是植物人时听见的声音去猜测,有好几个声音。
有一个说灵魂已经召回到身体,需要生命能量注入才能重生;有一个说身体具有生命力,要用东西唤醒;有一个说灵魂和身体没有契合,所以醒不过来;有个曾听见过的声音说,灵魂找不到肉身。
很乱,像一团打结的细线,连到底有没有死亡都无法确定,能确认的是,他真的是从植物人状态醒来的,灵魂离开了肉身应该就是死了吧。
身旁的人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出声道:“能恢复原样说明当时只是处于失血过多休克的状态,要是真的脑死亡,现在的你是活僵尸。
异能带来的副作用越强,在其他某方面会有更多弥补,你应该是血厚,不容易失血过多死亡。”
“哦。”轻声应道,祈佑无意识的问道:“那你的副作用和福利是什么?”
“……”
“怎么,”祈佑转头看向他,似发呆状地问道:“你没有副作用吗?我还以为你不……唔摁——”
慕子言一把捂住祈佑的嘴,声音低沉威胁道:“不许说出来!只有你和我知道,听见了没?”
祈佑抖了下身体,重重点了点头,下一瞬变化成原貌,宽大的上衣里套着小小的一只,张手抱住身旁的人,小脑袋靠在他脖子下方,小声道:“爸爸。”
慕子言抱着小孩的手臂稍稍使了点劲,许久才低着声音吐露,“爸爸只有你一个……”
门铃声乍然响起,没有温度的声音切断神经末梢的温热,留下冰凉的那部分,如室内的冷气那样平静。
医生站在门口墙面的屏幕前,对室内的人报告道:“手术成功,一共取出三颗,现在正在做缝补。”
“人醒了么?”
“还没有。”
慕子言伸手揉揉小孩的头顶,起身朝门口走去,拉开衣柜拿了身手术服,熟练的换上。
手术室里几个医生正在缝针,病人的腹部有三条一寸多长的口子,四肢被捆在病床四角,被长长的细针扎满穴位,即使突然醒来也动不了。
医生们缝完针就吃午饭去了,慕子言坐在病床旁,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两个穿着手术服的人走进手术室,一个站在床头,一个站在手术刀边。
慕子言见病床上的人迟迟不醒,起身拔了几枚细针,搁在手术刀旁,戴上手套和口罩,对身后的人伸出手,凌霄熟练的从一排手术刀中选出慕子言需要的那一把,递到他手中。
楚辞站在床头目睹老学长动作流畅的解剖人体,速度比在学校上解剖课的时候快了两倍,看来这些年没少做手术,很快就从左肩里取出一颗金色透明的比鸽子蛋小一圈的圆珠。
午时十二点,剩下的四颗全被取出来,放在托盘里,与此同时,米昂悠悠转醒,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疼,全身的内脏像是被挖空,所有的关节全断,只有痛觉神经还没消失。
空气中漂浮着清冷的声音,就在眼睛能看见的上方,不在高空中,却遥不可及,一句一句定下他接下来的命运。
“让他保持清醒的状态,不许打止痛。”
“要是疼死了,把他全身所有能用的器官送到各个医院,特别是眼角膜。”
“他挖了多少人的眼睛?”
“一千二。”
“把门锁了,就让他一个人待在这儿。”
“是。”
整间房只剩仪器滴滴响,陪伴着他躺在床上,意识模糊的看着天花板,片刻后,室内的灯被关掉了,除了仪器发着点点红色和绿色的光,其他地方全暗。
此时此刻,应该是他最无助的时候,他脑中想到了玛丽,她的肚子微微隆起,那里面是他们的孩子,他不想死,他还没有见到孩子出生。
另一边,开满鲜花的阳台上,站着两个年轻女性。
一个穿着繁复精致的紧身长裙,上面绣着蔷薇花,一个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裙,神色萎靡,像是一只被囚禁的金丝雀。
另一位美丽的少女也略带憔悴,蔷薇庄园被炸毁了,上万的封印就此烟消云散,她找不到继续保存神父的身体的方法,只能求神明庇佑米昂这次能带生命能源回来,复活他。
“回去休息吧,站很久了。”薇薇安对玛丽劝道。
“我妈妈什么时候能醒?”玛丽机械状的开口道。
薇薇安沉默了一瞬,双眼失去焦距,愣愣道:“米昂回来就能醒。”
玛丽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双手扶住栏杆,紧了紧手下的力道,复又松开,如此反复多次,等到天快亮时,才挪步回房。
她爱上了一个恶魔,曾经,当她还是他时,现在她就是她,一个全新的人,却还是没能避开他,还连累了妈妈。
雨夜,惨淡的光打在港口,马妮娜一手紧拎着皮质手提箱,一手拉着玛丽朝船方向跑去,俩人淋着淅淅沥沥的雨,怀着紧张的心情,跑向救命地。
一声枪响,划破了雨雾,奔跑的俩人均摔倒在地,家门口的那群黑衣人将她们团团围住,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躺在地上侧着头,隐约可见马妮娜的脸色泛白。
她拉扯过手提箱交给玛丽,“快走……把钱……给他们。”她以为只要给黑衣人们足够的钱,他们就会放过玛丽。
雨雾中走近一个打着黑伞的男人,俯视着地上的人,声音温柔道:“你要去哪儿?我们不是说好永远在一起么。”
永远在一起……复古的雕花金质大床上,纱幔晃荡,由于大床的震动,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伏在另一人的耳边,“我爱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浴缸里的水被鲜血染红,他中了三枪,他的一只眼睛插着一把小刀,他对他说:“我后悔了。”
然后他被封印在他的眼睛里,永远和他在一起。
玛丽躺在床上,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忽然对监视她的薇薇安问道:“你们俩只相处了两个月,就认定彼此终其一生吗?”
“是啊。”薇薇安毫不犹豫地答道,“虽然没有看清过他的脸,但我的心对我说,我爱他。”
“你没有见过他的脸?”
“他说他遮住的地方没有皮肤,会吓到我。”
“你沉睡的时候,他想办法唤醒你,你醒了,他沉睡了。”
“这也许是神明的惩罚吧,我和他……破坏了禁忌。”
侍女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对着俩人说道:“先生被绑架了!”
“你说什么!”薇薇安瞬间起身,瞪大了双眼。
“先生……被绑架了。”侍女垂下头,将话重复了一遍。
玛丽躺在床上一时间说不清是何心情,手不经意抚上腹部,眼泪忽然滑落,滴在枕头上,浸湿一片。
海风徐徐吹拂,蓝色的海面伫立着一个小岛,上边种着椰子树,成片成片的,形成了椰子林,圈着中间的建筑,一座简洁的白色平房。
房屋里面的大厅中央放着一把椅子,一个身穿黑色衣服,脖子上挂着各种金项链、十字架、古铜色骷髅头,嘴里塞着一块白毛巾,全身被绳索连着椅子一起捆住的海盗,被迫坐在椅子上。
椅子四周除了血迹就是尸体,是他眼前的一把一米来长,两寸宽的刀杀的,准确点说,是这把刀的主人用意念控制着它杀的。
刀漂浮在低空中,自言自语道:“我要不要把他杀了呢?要是杀了,就没有人质了,可是他的手下已经全死了,他应该不算人质了吧,他有没有其他朋友呢?要是有,就把剩下的海盗也杀了,海盗的朋友是海盗吧……”
这个岛上的海盗头,双眼紧盯着成精会说话的长刀碎碎念,别在椅背的双手不断的挣扎,他的地库已经被搬空了,抢他财产的人现在正在拆水晶吊灯,搬运涂满金漆的座椅,分解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铁锁吊环。
铁锁上生满了红褐色的铁锈,完全不能使用,吊环是铜镀银的,表面的银层已氧化成黑色,剥落了一小部分,在他眼里,铁锁和吊环没有价值。
不知为何,来人什么都抢,什么都不放过,只要是眼睛能看见的,通通搬空,他怀疑是不是被抢的那些人里,有人出钱找组织来报复,他这是夜路走多了,终于遇上鬼了。
不过海盗头头的心理素质还不错,早清楚自己干了那么多坏事,将来有可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只不过这一天来得有些突然和意外。
即使知道逃不了,但在无人看视的情况下,他还是想活,想试试能否遇上奇迹,逃出小岛,到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