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皎洁的月光像薄薄的纱笼罩着世间万物,没有阳光那么温暖,没有微风那么柔和,没有冬雪那么寒冷,淡淡的,安静的,却只能出现在夜晚。
一辆车在马路边停下,车上下来两个人,依照背影来看应该是两个男性,其中一个比另一个稍高,一瞬消失在街角。
慕子言从厨房拿了两个碗,拎着一斤二锅头走到客厅,月白色的灯光泛着冷静,时隔多年,苏明润还是看不清这位老学长到底是真冷静还是假冷静。
伸手接过一只瓷碗,拿起酒瓶往碗里倒酒,无色的液体缓缓注满瓷白的容器,小片的波纹在碗中漾开,“你给我发信息的时候姓朝的就坐在我面前。”碗中的水位下降几毫米。
另一只瓷碗里的水位还在上升,“从你嘴里说出更令人信服。”茶几上的酒瓶空荡荡的立着。
俩人自顾自的喝着酒,半晌无言,等酒劲微微上来,苏明润放下碗开口道:“你费那么大劲把人救回来,不只是为了利益吧。”
慕子言喝完最后一口,把见底的碗随手往茶几上一搁,窝在沙发里笑道:“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祈佑三岁的时候真的很可爱啊~即使是哭也像个小天使,而且圣经上的天使也是没有性别的哟~”
苏明润端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十指交叉放于膝上,“副作用厉害吗?”平淡的语气略微能听出关心的味道。
“只是体温低于常人,不过还是不能再生长了,永远是十五岁的模样。”
即使被异能复原依旧需要付出代价,所谓的命运。
苏明润盯着碗中的液体情绪不明,若换做是自己,即使不舍最终还是会放弃,谁能真正承受的住与世界为敌。
“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没想藏着啊~”慕子言轻笑道,似乎是有些醉了,眼神朦胧溢出狡黠,“用不着藏。”
苏明润转头看向慕子言,用不着藏?这是说漏嘴了还是酒后胡言?不论是哪种,把人救回来还公之于众的做法真是太疯狂了,比当年刷爆信用卡买了一火车的二锅头还疯狂。
端起瓷碗灌了一大口酒,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冷静道:“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星死了,国际上也把他登记为死亡,死而复生这种事不是几句话就能解释的清。”
“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冷的声音虚幻缥缈的飘荡在客厅,这种冷静给人不切实际的感受,莫名又能让人从心底相信。
苏明润咽下最后一口酒,起身往洗手间走去,哗啦啦的水声从磨砂玻璃里传出,苏明润双手撑在洗手池上,发丝到下巴滴着水,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当时跟姓朝的说星已经死亡的时候,我也是疯了吧,是舍不得失去强大的能量,还是可惜星就这么死了。
谁都在算计,只有慕子言是纯粹想让星活着,明明我们比他更有人情味,一直以来的感觉是虚假的还是对自己过于美化了?
其实星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是星所以必须死,他实际上也是人,人的眼中除自己之外的人是人吗?是棋子、利益、欲望、梦想……人,真的存在吗?
苏明润伸出双手,手心向上放置身前,低头静静的看着两只手,脑中响起一句话:钱塘江上潮信起,今日方知我是我。
我是我,不是统称的人,人是我其中的一个代号。
客厅里响起脚步声,苏明润回过神垂下双手,立马关上水开关,心里吐槽道:怎么不装感应器,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水。
慕子言窝在沙发里半眯着眼,见走到身前的人将两侧的头发绑起,在后脑扎了个小髻,起身帮他把发圈解下,“扎这么紧会影响智商。”
祈佑伸手揉开头发,嘴上嘀咕道:“早知道就把头发再剪短点。”
“吃过晚饭了没?”慕子言把发圈往茶几上一扔,拿起碗和酒瓶往厨房走去。
祈佑闻到酒味皱了下眉,跟在慕子言身后问道:“你晚饭吃过没?不会就喝酒了吧。”
瓶子与瓷砖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清冷的声音淡淡道:“饭后喝点而已,你要来点吗?”
“不喝。”
苏明润刚走出洗手间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客厅闪到厨房,抬脚走到厨房仔细的看了眼,除了右眼下的那颗痣,完全看不出往日的痕迹,张开了之后就像是换了张脸。
祈佑注意到身后的人,转头看向苏明润,黑色西装大概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看着有三十多,是亲戚吗?
苏明润平静的眼眸深处汹涌着期望,要是祈佑能去E组织……
慕子言拿着干抹布擦着湿漉漉瓷碗,淡淡的开口:“要是将来祈佑自愿去我不拦着。”
空气中的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一时间三人都没有动静,片刻后祈佑走近慕子言身边疑惑道:“他是亲戚吗?”
慕子言放好碗,把抹布散开挂在挂钩上,“算是,跟我们家拐了好几道弯的亲戚。”
“哦,怎么称呼呢?”
“……”慕子言转头看了眼苏明润现在的模样,淡定的说:“叫舅舅。”
祈佑点了下头,转身对着苏明润乖巧的打招呼,“舅舅好。”
“……”苏明润愣了一下,僵硬的点点头,心道:这个称呼是怎么被慕子言给排出来的?
祈佑往前走了几步,微微抬起头认真的问道:“我哥也是叫你舅舅吗?”
哥?不是老父亲吗?苏明润将视线移到祈佑身后,收到慕子言的眼神警告不敢说话,半天才默默的吐出几个字,“他是我表弟。”
苏明润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提起这层拐了几道弯的亲戚关系,慕子言从来没有叫过他表哥,总是仗着学长的身份压自己一头。
“那为什么我要叫你舅舅?不是应该叫表哥吗?”
气氛一下子变得抽象,慕子言咳嗽了几声,推着祈佑进房间,交代他早点睡觉,关上门回到客厅给苏明润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外面夜色浓重,街巷里清凉的风吹散酒气,慕子言坐在车顶抬头看月亮,苏明润靠在车上警觉周围的生物。
清凉的风中飘起轻笑声,“祈佑现在一定在想,为什么他要叫他哥的表哥舅舅。”
苏明润在心里说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年纪大~”
空气中弥漫出血腥味,月光撇出一张惨白色的脸,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星星点点的血迹沾满双颊,像极了寒冬腊月里的红梅。
杀戮的气息慢慢扩散,吞噬掉轻快的玩笑声,气息里跳动着兴奋因子,随风送至车边。
车顶上的人往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术刀,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银光,清冷的声音被周围的杀气晕染出清晰明了的目的性,“你带手术刀了没?”
冷静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道:“借一把。”
手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利落的掉进手中,下一瞬射进了惨白色的脸的额头,砰的一声,人倒在了地上,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一缕白烟从地上的人的身体里飘出。
从车顶方向往白烟射出一道红光,似一滴血液泛着光芒,砸破了虚无的白烟。
苏明润从容不迫的走近不远处的尸体,俯身拔下手术刀,银白色的刀身闪过一抹寒光,消失在干净的刀尖。
没有血液,鬼魂附身在死人的身上。
慕子言从车顶跳下,空气中的血腥味不是人类的,顺着味道找到路边七零八落的连着血肉的皮毛,一只成年的猫被非正常生物撕碎,全身的零件没有缺失,凶手只是享受撕裂动物的快感。
远处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晚归的行人提着酒瓶歪歪扭扭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提起胳臂指着另一个醉鬼,嘴上骂骂咧咧道:“……没用的窝囊废,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不就是分手吗!分就分啊!哥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另一个晃着酒瓶,梗直脖颈不服气道:“得了吧你!你到现在、连女的手都没牵过,还给我介绍?做梦呢!”
歪歪扭扭走着的人听到这话脾气一下子窜了上来,气急败坏道:“谁说我没拉过女人的手!!!我……哇——”
另一个用酒瓶指着趴在马路边呕吐的人,站在一旁哈哈大笑,“说谎!”
绿化道里蹦出一条矮小的狗,冲着两个醉鬼犬吠,你们俩吵到我约会了!快点给本汪离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绿化道里面发出几声轻弱的叫声,算了吧,不要浪费咱们的约会时间。
慕子言和苏明润站在猫的尸体处,看着不远处两个醉鬼跟两条狗对骂,慕子言见情势胶着,双方谁也不让谁,悄声提议道:“上去劝个架?”
苏明润微微抬头望天,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慕子言伸手揽住苏明润的肩,吓得苏明润身体和精神都一紧,在心里呐喊道:你别碰我行不行!每次都没好事!
慕子言压下老学弟的肩,不容反抗道:“又不是第一次,上去劝架而已。”
说完拖着苏明润走到两人两狗中间,和气的笑道:“哎呀,这大晚上的怎么吵起来了?多影响四邻睡觉。”
苏明润站在中间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把两人两狗吓得打了个哆嗦,对于慕子言说的每一句话都下意识的点头。
最后一句是对着两个单身狗说的,“反正你们俩都单着,不如凑一对?”
话音刚落,苏明润身上的气压瞬间降低许多,两个单身狗被气场压迫连连点头,互相拉起手跑掉了。
看到似曾相识的一幕,苏明润已经无力吐槽,上学的时候就有不少学弟被慕子言这样坑的,耳边依稀还能回忆起隔壁公寓里发出的惊叫声,这种恶趣味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苏明润怕慕子言的其中一个方面就是在这种事上没下限,明明不必祸害人的,就是忍不住要去掰弯,心理变态。
清冷的声音淡淡道:“我有点担心祈佑了,要是他被男的看上怎么办?”
“……所以少作孽,万一遭报应了呢?”
“倒不是反对他跟男的在一起,怕他被强迫。”
“……你祸害过的人也不、都是自愿的。”
“啧~我就提个小建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