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第六集,对未来有什么样的打算。
成为演员,以影帝为目标而努力,或是仅仅依靠还没有衰老的出色的面容当一个花瓶,等颜值下降就此隐退。
两者有区别吗?祈佑反问道,不过是两种人生经历,选哪一种都行。
在普遍的人看来,人生经历分等级,常常以追求更高的等级为理想目标,而通过欲望堆积起来的高高在上的王位,当人们丢弃那种欲望时,王位也随之消失,所以追求到底有何意义?
放在俞司南身上,对未来的美好追求是具有深刻、伟大、无与伦比的意义,人就该去改变世界,让它变成理想中美好的像天堂一样的国度,人间再无苦难。
要是无法完全达到也没有关系,只要不像现在这么混乱就好,只要剔除掉危害社会的全部生物,剩下善良的人,这离天堂就不远了。
战争是为了重塑,不断进取、不断前行、不断尝试改变,才能找出令世界美好的答案。
监狱里的犯人申请给外界通电话,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了,他要争取和有能力放他出去的人谈谈,对方的思维不像人类,应该能说服的。
朝溪接到俞司南想跟外界联系的消息即刻前往监狱,在通讯室的另一间房里监听他们的对话,企图找出可以揍一顿俞司南的契机。
电话被不断的转接,换了一个又一个线人,最后对方的线人让他等半个小时,说现在他们首领还不想听到俞司南的声音。
“呵——”监听室里的人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扔掉听筒,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慕子言远在美洲,有什么办法能救他,这人莫不是疯了?”
朝溪吸了口烟,心道:而且他们俩人是死对头吧?俞司南真的有把握说服慕子言么,后者只是长得像个人,想从他身上得到利益可能只能做梦。
时钟的分针转了一百八十度,电话接通,第一句话是慕子言说的,先是恭喜俞司南终于达成了理想的第一步。
清冷的声线掺着愉悦的笑声,幸灾乐祸似得欠揍般的语气说道:“啊~这不是俞长官嘛~恭喜你进监狱了!”
俞司南不受对方嘲笑的影响,自顾自的平静道:“长话短说,灵力者已经消除的差不多,接下去该清理异能者了。”
“嗯?”慕子言故作不可思议道:“你在开玩笑吗?”
电话线的左边语气依旧保持着平静,不急不缓道:“在消除灵力者这件事上,你是保持赞同的态度,都是不安定的因素,接下去就是异能者了。”
黄白交接路灯的十字路口,人行道上一个白衬衫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一只水果袋,另一只手很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捏着手机,距离耳朵有二十公分,慢悠悠的走着,偶尔说些身旁的人听不懂的话。
“赞同这一点你猜对了,但人的想法和行为不一定保持一致,我还没有想过真的动手把近一亿的人杀了。”
俞司南似是嘲笑又似是提醒般的诱导对方的思路,“只是杀几个被挑选出来的恶人对这个世界有什么用,恶是杀不完的,杀了一批会再生一批。
只有强权能镇压住那些不安分的恶念,即使在前进的道路上会有无辜的牺牲者也无所谓,想要得到某种目的必然会牺牲一些比之不怎么重要的东西,那些人只是在命运的齿轮下淘汰。
牺牲一部分人是为了建造一个更好的社会,一个一个挑选杀掉,永远除不尽,杀了几个恶人,还会有新的恶产生,永无止境,这是个愚蠢的办法。”
慕子言的状态和语气一样散漫,很是无奈的说:“我知道这样做很蠢,牺牲一部分人能否重新建造起理想的社会,这是个未知数。
即使成功,但以后呢,像天堂一样美好的社会能维持多久呢,你不会天真的以为理想国度一旦完成就能永久不衰吧?
如你所说,恶是永远除不尽的,只要人类还存在,欲望就不会消散,重新建造的社会依旧充满欲望、嫉妒、不满、愤恨、善良、友好……”
“那现在这样就好吗?!”俞司南终于拔高了声音喊道,“不去尝试怎么能找出更好的道路!”
慕子言诧异的啊了声,缓缓道:“道路用不着我们去找,几千年来已经有很多人找到答案了。
可是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他们写的警示后人教导后人的著作有多少人会去看,又有多少人能够看懂,看懂的人中有几个能付诸行动,付诸行动的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就算出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人,完成了万年来许多人苦苦追求的理想国度,这个国度能维持多久?真正的阻碍是人类本身,说到底理想终究是理想。”
两个人的想法可谓南辕北辙,一方觉得互不投机半句多,另一方坚持说服对方认同自己的观点。
“我不认为理想只是理想,理想就是要去追求和完成的,你难道不想把这个社会变得更好吗?人民的生活水平能像欧洲圣那一样。”
慕子言在身旁人的惊讶下高举手机作出远抛的姿势,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手机砸中了正在逮小动物的荧白肤色的人。
笑容诡异的人转头一看,立即抄近路落荒而逃,祈佑下意识的拉住慕子言的胳臂,看来那个诡异的人害怕脑子不正常的老哥。
俩人走近捡起质量不错的手机,电话竟然没有挂断,慕子言捏着手机悠闲的回答道:“盛极必衰,而且欧洲现在拜金主义盛行,金钱即正义,人们为了钱忘记了自己是个人,战争下的罪恶若是真小人,和平年代的罪恶就是伪君子。
我们这里近几年才是最好的,接下去经济迅速发展,这个还算正常的社会会慢慢变得扭曲,就跟现在的欧洲一样。
和平并不比战争更加高尚,阳光下的罪恶比黑暗里的罪恶更令人绝望,身处于黑暗中的人至少还有对光明的希望与向往,而身处于阳光之下的人毫无希望,因为连最后的精神寄托都被光明灼烧。”
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就一次性全吐槽完:“你见过阳光下的罪恶吗?和平与战争只是描述时代的名词,人间的罪恶并不会因为时代的改变而增加或减少甚至是变异。
人类历经千万年,见证了数不胜数的王朝更替,时间能做到的事其实寥寥无几,例如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而这些跟美好的世界有关系么。
身处于战争中的人虽然看不到希望,但依旧抱有希望,身处于和平中的人看不到希望,而且清楚明白没有希望可怀抱。
天堂与地狱是平等的,人们一手创造出天堂一手创造出地狱,这是一个横向关系,可像你这样的人认为它们是纵向关系,天堂在高不可及的头顶,地狱在深不可见的脚下,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也许是错误的观念吗?”
烟头啪嗒掉落一长截,朝溪在心里摇摇头,他还从来没听过天堂不在天上,地狱不在地下的说法,原来还有横向关系,慕子言的脑回路是跟常人呈九十度转着来的吗?
俞司南在心里完全否定慕子言的说法,不屈不挠道:“不去尝试怎么知道最终的结果,你说的那些不过是理论,终究是要实践过。
战争是为了和平,毁灭之后才能重塑,那将会是一个充满阳光与希望的世界。”
朝溪掐灭烟头,他现在迫切的想听慕子言的想法,听筒里传出熟悉的欠揍的笑声,语调怪异的上扬起来,像是放飞自我般嘲笑着世间。
“前人早就实践过了,无一成功。阳光与希望不是伴生关系,战争带来绝望,与此同时在内心深处又生出希望,而阳光下的罪恶把支撑人们活下去的支柱一点一点腐蚀。
若世界已经很美好了,那还有什么值得希望的,希望存在绝境之中,就像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仙草。
你也说了,恶是杀不完的,所以美好的世界不会存在,与其费劲全力去折腾没有结果的事,不如先做一些能让现在的世界更好一点的事。
恶之花也许会一代一代传下去,也许某天就解散了,这也是没有什么结果的事。
终有一天,人类会灭绝,一切都是无用功,只是欲望不尽,人类就不会停止继续无用功。
受困于欲望,这是人类逃不了的命运。”
俞司南未等对方说完直接起身离开,听筒里传出隐隐约约的自由的笑声,说不通,这个人是说不通的。
隔壁的朝溪听完了慕子言最后一句话:与其去追求终有一天会消散的愿望,不如实实在在的生活于当下。
脚步声消失在静谧的小巷里,某幢公寓十八楼亮起灯,祈佑回到家总算是松了口气,二话不说直奔客厅,先躺到沙发上歇一歇。
慕子言拎着袋子放到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再从袋子里掏出两个橘子,坐在沙发前的坐垫上,用手掰开橘子去皮,拿了两瓣橘子往祈佑嘴里塞,祈佑顺势嚼碎,汁水浸满口腔,笑眼弯弯道:“这橘子真甜!”
“废话,就这么点橘子花了我们俩一个月的生活费。”慕子言频繁的换着台,往自己嘴里塞了几瓣橘子。
祈佑从沙发上起来,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青皮橘,“可我不是挣了半年的生活费了么,偶尔奢侈一点也没关系。”
电视上播放着太空站重新修建的新闻,慕子言今天晚上直接放纵到底的吐槽道:“还有人追求人类不灭绝,可阎王让你三更死又不会留你到五更,即使找到了可以生存的星球,总有一天宇宙也会消失,研究人类迁徙到另外的星球有什么意义。”
“增加就业岗位。”祈佑空出嘴接话道,接着继续剥橘子皮。
慕子言快速咽下橘子,手里握着橘子皮指着电视故作严厉道:“你这样说对得起那些勤勤恳恳的科学家们吗?!”
祈佑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默默的说:“对不起。”
慕子言一把把橘子皮拍在茶几上,对着祈佑教育道:“跟他们道歉。”
祈佑放下剥了一半的橘子,站起身对着电视认认真真的鞠躬,“对不起,我不该否定你们的梦想。”
慕子言伸手拿过祈佑放在茶几上的橘子,一本正经状的继续教育,“那你刚才还说什么增加就业的话。”
祈佑站直身体委屈道:“我是顺着你的思路说的,我本身觉得那是个伟大的梦想,依靠一代代人的智慧追求不受自然淘汰的希望,也许会成功的。”
见孩子没被自己带歪,慕子言拉过祈佑安慰的揉揉头发,心里自豪道:带孩子有进步!
电视上播放出之前被破坏的空间站的图片,下面附上一行加粗的红字:上上代星毁掉的空间站。
祈佑依着慕子言坐在垫子上,看到显眼的红字无意问:“那上代星有什么丰功伟绩?”
揉着头发的手一顿,清冷的声音轻飘飘的穿进耳朵,“什么都没做,特点是怕鬼。”
“真的吗?”祈佑转头欢喜道:“那么厉害的人都怕鬼,那我怕鬼也没什么丢人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