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除非己莫为
两人端着茶水挪进了书房,书房不大,进门就见花窗下一个小条案,案上几盆花草。过去就是一对圈椅并茶几,墙上一幅狸猫扑蝶图,再过去就是沿墙一溜的书架,书架上塞满了书册,书架前置了书案和交椅,不禁笑问道:“耿兄这里算不算‘汗牛充栋’了?”
耿管事却摇头摆手道:“不敢!不敢!某这点家底,只能购置这些,可不敢这么说,不过是略有几本可看的而已!”
李君甫撇嘴道:“你们读书人就是喜欢谦虚!某看着,某家住的那一条街的人家,家里的书加一起,都没你这里的一半多!还跟某闹这些虚的!”
耿管事无奈,不得不点头,笑道:“好好好!说不过你!李贤弟也说了,某是读书人,某家的小子也在读书,可不要多多备着么!”
李君甫在书架前溜达着道:“人家都说,说理说不过读书人,你却说说不过某,这是如何说的?”
耿管事重新斟茶,笑道:“就是听听李大捕头如何说啊!”
李君甫暗叹,那就说说吧,折身在耿管事对面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看着耿管事,李君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就从头说吧,端起茶盏,顺着王家的那堆石料说起:“王家说是郑家大舅子的人送的石料,郑家大舅子也带着送石料的人来了,说原是头一天到的,因为帮着前头挡着道的车,修车的缘故,迟了大半日,才这时候来,偏还那么寸,要说一点算计都没有…某不信!”
李君甫说着,端起茶吃了,只见耿管事安安静静坐着,听着自己说…
李君甫接着轻声道:“可再三问了郑家大舅子,就说是王二给他的日子,按着定下的日子送来的,再去追问王二,这位王二郎却说是您!耿管事同他定下的日子!到了这里,也不必问了!”李君甫苦着脸,兀自摇头!
耿管事轻叹道:“这事委实辛苦李大捕头了!”
李君甫摆手道:“这倒不必,份内之事,理所应当!再说那赵家寻来的梓人,他画了图,匠人们依着图,备了料,修缮库房。库房的用漆不妥,某是后来才听到的,某也问了赵三郎和那位梓人,那位梓人道,是您!耿管事!说了能省就省点,同意库房换了料!”
耿管事搁下茶盏,苦笑道:“皆是某的不是了!”
李君甫静静看着耿管事道:“您晓得的!某从未疑心过您!您为居养院用的心,某都看得见!这几日,某盯着县衙的那笔银子,越发明白你的不容易…”
耿管事神情黯然,垂首苦笑道:“李贤弟同某皆在衙门里办事,自然再明白不过,衙门里的脾性!百姓们都不明白,前几年闹了灾,为何满大街都在传,朝廷有银钱给,真正到手…却是过了大半年…还只那么点!还好灾不大,若是大点的灾,银子来了,只怕等银钱的人…尸骨都不全了…”
李君甫顿觉嘴里发苦,最初进衙门的人,大多还是意气风发,想着好生替朝廷效力,为百姓张目!
可进了衙门没几年,还有几人有这样的心思,偶尔想起,也只觉当初的自己,甚是可笑,而已…
李君甫依旧看着耿管事,叹道:“正因如此,某才一直视耿兄,为衙门里难得的清流!”
耿管事仍旧垂着头,摆了摆手道:“清不清流能如何,世道如此,某能怎样,随波逐流不能够,顶着来,某人微言轻,谁搭理你,不过是被扫一边,什么也做不得!”
李君甫明白!可明白又怎样…只会越发犹豫…有些话…说不说…
咬着牙,定定道:“耿兄放心,银子某盯着!只是…有些话,某想同耿兄说说,想问问耿兄…”
耿管事眸光炯炯,点了点头道:“你说!你问!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君甫沉吟道:“小捕快在库房的废墟里,发现了艾条的灰烬,某问过郎中,是他留给几位老人的,院子里缺医少药,熏艾能缓解老人的病痛…”
“艾能治病,是一味药!通经络,疗淤堵,可不仅仅能缓解病痛!”耿管事正色道!
随即又轻声接着道:“还便宜!是某叫郎中留给院子里的!这个不怪郎中!”
李君甫笑道:“这次,郎中可不曾往您身上推!”
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李君甫怔怔望着,耿管事的脸色,比前些日子真是好了许多!
暗叹一声,沉声道:“可某却发现一件奇怪之事…那艾条的灰烬,库房里许多地方都有…不只一两处…且不是老的灰烬,应当就是当日的…某也问过院里的老人,他们都会把灰烬收着,有了外伤,用这个抹伤口,好得快!”
耿管事神色肃了肃,澹澹道:“莫不是这几位老人当日…应当不会…那一日屋子里没人,都在后院,那就是前一两日…熏的呢?”
李君甫沉吟道:“院子里,都晓得熏艾条的事吧?”
耿管事点头道:“都晓得!前些日子,某还帮着那位阿婆熏了腿脚!才发现,院子里的火折子不好使,问了婶婶,婶婶道,这个便宜!”
“您就把自己的火折子…留在了库房里…”
“嗯!院子里的,委实不好使!”
李君甫闭了闭眼,好吧!嘴里愈发苦…该如何往下问呢…大抵…不用问了吧…
“您何苦…何苦留下来呢…您不留下来…某是绝对…不会往您身上想的啊!”
耿管事脸色大变,怔怔望着李大捕头…一脸不敢相信!
李君甫苦着脸道:“即便那几家…统统指向您,某也没有想过您!”
“李大捕头…想过…如何?如今…想过某…如何?”耿管事的声音,空空的,飘了过来…
李君甫摇了摇头道:“您晓得的,是某发现您动了那些人的钱袋,断了那些人的财路!发现那些人,都往盖房子这桩事里头钻,某提醒您,就怕他们构陷您!毁了您!某想护着您!您是晓得的!”
耿管事沉默了,半晌才道:“如今…李大捕头不认为…他们是构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