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终于干干净净出现在地窖里忙碌的检查酒曲时,那让人不知所措声音又响起在耳边。
“这些酒也是你酿的?”
“是的,殿下。”
“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蝌。”
“我是说这酒叫什么名字?”
“无忧。”原来是问酒,我将头掩在窖底的阴影里苦笑。
“无忧。”那人衣袂轻转,嘴里缓缓念着这样的两个字,神情里似有说不出的惆怅。
“今天就请你陪我痛饮一场无忧吧,也难得你酿造出如此美酒,更兼有如此惊艳名字。”
惊艳的不是我酿造的酒,也不是“无忧”这遣怀心事的一个名字,是青莲宫的宫主,墨书白殿下。
彼时与他坐于青莲宫的摘星楼上,满天星子灿如碎银,一轮月华清浅,而座中仙人,衣袂如雪,容颜似玉,长箫在手,吹奏千古风流。
小蛤蟆如痴如醉。
一曲方停,他凝望杯中碧荷也似酒色,唤我:“小珂。”
只觉得,那五百年沉于池底暗无天日苦修,换得今宵清风明月,换得这一声小珂,已是足够。
那夜饮到酣畅,他眼中清明神色也起了迷雾,他说:“小珂,你既然能将酒液酿成无忧,可否能解得人心中无忧呢。”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我只是静静侍立在他的身侧,将壶中美酒,一滴一滴注入杯中,看杯中玉液,倒影他怅惘孤独。
“我吹箫,你为我跳一支舞怎样?”并不问我可会跳舞,面前人凝神屏息,一管箫音已细细吹出。
那是五百年前的江南,烟雨凄迷,那是五百年前撑着油纸伞款款而来的你,那一声轻问你是谁,惊扰了一个凡俗女子杏花楼头卖着无忧酒的旧梦。
我在摘星楼上将水袖抛出,在清风里回旋,转身,折腰,将头向摘星楼下的万丈虚空仰下去,仰下去,箫声呜咽,只有这样俯仰流连不能正视的舞姿与身形,才不会,任谁看见了纷乱淋漓眼泪。
我从来都不曾后悔,可是却已万般都来不及。
他将无忧酒最后一滴抿入唇中时,似乎醉了,他喃喃笑着说:“小珂,你倒似有些像我记忆里的什么人呢,只是奇怪,我一点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