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从长廊的另一头传来。
奚萝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捧着铜盆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在那人走到跟前的时候,她瞅准角度,把盆里的水倒了出去。
水泼在那人跟前,有几滴溅在了他的鞋子上。那人吓得往后退去,低低地惊呼一声。奚萝于是冲出去,对住他骂:“喂,你走路不看路吗?”
顿一顿,又故作惊讶:“你——你是什么人?”
其实她知道,眼前这个纤秀的锦衣少年是当今圣上的嫡孙杨倓。她知道杨倓会从这里经过,所以假借打扫之名,早早地候在这里。
刚才那盆水她是故意泼的,为的是引起杨倓的注意。
计划似乎成功了。杨倓愣愣地看着她,迟疑片刻,才反问她:“你又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为了今天的计划,奚萝特地认真地打扮过。头上的白玉簪子是宇文妃送的,素净的脸上擦了一点淡淡的胭脂,衣服虽然是宫里给下层宫女发的藕色布衣,但新浆洗过,干净素雅,穿在身上别有一番味道。
在筹划这次“邂逅”的时候,宇文妃对她说:“不用怕。太孙脾气很好,即使被冒犯了也不轻易处罚人。他看惯了做小伏低的宫女,你越是对他不客气,他反而越会记得你。”
这时奚萝仰起头,皱眉说:“我是宇文娘娘宫里的奚萝。明日各宫的娘娘要到凝碧阁来听曲,娘娘命我先来打扫喝茶歇息的地方。这里可不准外人进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杨倓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忽然笑了,说:“原来如此。我——我是随歌姬们来的琴师,我也是过来为明日准备的。”
宇文妃说:“如果他对你隐瞒身份,你就成功了。这说明他希望能用一个普通的身份和你像寻常百姓那样说话,交朋友。”
奚萝的心脏跳得很快,她已经害怕得要透不过气来了。
然而她还是遵照宇文妃的嘱咐,用恐吓的口吻说:“表演的水榭在那边,你千万可别再到处乱跑了。遇到了姑娘我算你走运,若是遇到了别人,说不定就叫侍卫来把你捉去了。快去吧!”
杨倓脸上的笑意已经浓得几乎掩不住了。他郑重地向奚萝拱手,“多谢姑娘指点。”
移步离开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舍。
奚萝叫住他:“等等!”
杨倓惊喜地回头:“姑娘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奚萝故作好奇地问:“你们明日要表演什么呢?”
杨倓想了想,“《幽兰》,《凤求凰》,《长门赋》……”
“过来。”奚萝朝他招招手,“我问你,你会不会弹《广陵散》?”
杨倓眼前一亮,果然又立刻转身回来。
“姑娘你懂琴?”
“笑话,宇文娘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日日跟在娘娘身边侍奉,多多少少懂一点。”她说着叹气,“只是我常听娘娘说,千古第一琴曲名叫《广陵散》,可惜她只闻其名,却不曾听过,常常引以为憾。所以我也很好奇,那究竟是一首什么样的曲子呢?唉,既然娘娘不会,我只怕这辈子都无缘听到了吧……”
这些话,全都是宇文妃事先教奚萝说的。宇文妃说杨倓好琴,最喜欢弹的曲子便是《广陵散》。偏偏当今圣上最不喜欢这种隐约带着点杀伐之音的曲子,所以杨倓也只敢私下里悄悄地弹。如果有人对他说起《广陵散》,他一定会引为知己。
她私下里来来回回练了许多遍,终于可以一口气说到底。
但是说完之后,连脚也软了。
杨倓会不会听出她其实是在撒谎?
幸而他没有怀疑她的话,却似乎很为难,“只是……明天要唱的曲目是皇后钦定的,不能随意更改。要不这样吧,等以后有机会我弹给你听如何?”
奚萝嗔怪地说:“你别诳我了。明日你们唱完曲子就要走了,你还有什么机会来弹给我听?”
杨倓脱口而出:“那么今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