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沈姜觉得今天的秀才奇奇怪怪的,看来是真的还没好,还好她来了。
“看,我给你偷,不,带的鸡汤,嘿嘿,爹爹今天早上回来了,娘亲特意做的,可好喝了,你快尝尝看,要冷掉了。”沈姜献宝一样的抬出一直藏在袖子下的碗,之前满满的一碗汤现在洒的只剩下大半,里面还有好几块鸡肉,带着骨头,一看就很美味。
“给我的?”秀才问道,他和面前的小姑娘非亲非故,为什么特意给他带鸡汤,而且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东西一年都未必能吃得上一次,应该是很宝贵的吧,无缘无故给他干嘛,难道有求于他?他现在用的身份就是一个落第秀才,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呵!千回百转间,秀才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
“是啊,可好喝了,你尝尝,喝完就不难过啦!”沈姜吞了口唾沫,忍着饥饿,继续诱惑道,她不知道秀才脑子里那些阴暗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人开心点,而她光是忍住口水就已经很勉强了。
“难过?”秀才一愣,只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她是在安慰他?这个只会玩儿泥巴的小姑娘,不仅敏锐的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甚至还想着用自己视若珍宝的鸡汤来安慰他,是的,他早就看到了沈姜眼里对那碗鸡汤的渴望和忍耐,还有她那明显的吞咽声,想忽视都难,她自己应该还没吃吧。
看着沈姜,秀才有些恍惚,若是他当年没去京城,没遇到那人,他应该也在父母的安排下,像寻常人那般娶妻生子,若是有女儿,应该也和眼前的小姑娘差不多大吧,她的女儿,也会这样敏感的察觉到陌生人的情绪,并试图安慰对方吗?
呵,秀才苦笑一声,事到如今,他还幻想那些做什么,再如何想象,父母也回不来了,亲族也回不来了,而那人,却还活得好好的。
“嗯嗯,昨天看你提起京城就有些难过,那里肯定找不到我家这么好喝的鸡汤,快尝尝!”沈姜感觉自己要忍不住口水了。
“嗯,进来吧。”秀才笑道,接过碗,领着沈姜进了院子。秀才从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被小孩子安慰的一天,虽然哭笑不得,但心底却莫名滋生出一股暖流,游遍四肢百骸。他想,依然还有人关心着他,而且无关名利。
沈姜跟在后面好奇的东张西望,这是她第一次来秀才家,简单的小木屋前小小的院子,院子一角有颗大大的松树,看着很是干净舒服。
接近石桌的时候,秀才瞥到昨天炸裂的酒壶残渣,微微皱眉,趁沈姜不注意,袖子一挥,就将石桌清理干净。
“坐吧。”放下碗,秀才对着跟在后面眼睛来回瞟的沈姜笑道。
“给,筷子。”沈姜把自己的筷子递了过去。
“呃。。。”秀才顺手接过就有些犯难,他一看上面残留的水渍就知道,这肯定是小姑娘刚吃了的,略微有些洁癖的他很想起身回屋拿双干净的,可看着她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又只得生生止住。
压着心理的不适感勉强吃了一口,意外的发现,味道还不错,只有简单的盐和葱花,熬的软糯咸香的肉块配上一口原汁原味的鸡汤,让他突然想起以前还在山庄的时候,娘亲也曾为他煲过的乌鸡汤,遥远的过去与现实重叠,他喝到了久违的家的味道,这的确是京城也寻不到的美味。
“怎么样?”沈姜见秀才只吃了一小口就低着头不动,以为他不喜欢,有些紧张的问道。
秀才没说话,只是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碗里的肉,如品珍馐,直到最后抬起碗,仰头喝尽最后一滴汤,他才看向沈姜。
“人间美味!”秀才歪着头,释然一笑,他感觉有些执念,似乎在慢慢放下。
沈姜一愣,仿佛透过嘴角上扬的秀才,她看到了遍地的春暖花开。
“咕。。。咕咕。。。”一阵咕噜噜的肚子叫声破坏了气氛,沈姜也有些尴尬的拿过秀才手中的碗,她没想到这人看着斯斯文文,饭量却这么大,本来还想着能剩点儿渣渣自己喝呢。
“呃,你还没吃饭?”秀才看着干净如新的碗,也有些尴尬,他没想到一时控制不住,竟把整碗鸡汤喝得底朝天,本来看小姑娘之前忍耐的模样,还想着给人留点的,这下倒显得他一个大男人,和五六岁的小姑娘抢吃食一般。
“嗯,本来准备喝点渣渣的。”沈姜说的委屈巴巴,她就只喝了一口汤,家里肯定没有剩的。
“呃,你坐会儿,我给你下碗面吧。”秀才竭力挽回形象,他真的不是故意抢小姑娘的吃食。
“好呀!”沈姜高兴的应了声,她不喜欢吃面条,但是现在饿了,觉得什么都好吃,而且看秀才长得这么好看,手艺应该也不错吧。
“这什么呀?”然而沈姜很快就被现实上了一课,看人不能只看脸,盯着碗里黑乎乎的一团,她小脸都要皱一起去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的东西吧。
“鸡蛋面,那个,我很少下厨,鸡蛋糊了,能吃。”秀才只得解释几句,他根本不会做饭,以前都有山庄的厨子,现在只有自己了,就吃的随意。
“好吧。”饿极了的沈姜吃的狼吞虎咽,虽然没有娘亲做的清汤面味道好,但好歹也是有鸡蛋的,虽然糊成一团,还是勉强能吃的下。
“你慢点。”看着皱着一张小脸,一碗鸡蛋面吃得如同要慷慨就义般艰难的沈姜,秀才难得有些愧疚。
“嗝!好饱!好难吃!”打了个饱嗝,沈姜感慨道。
“。。。”秀才一阵无语,手痒,想把这没良心的小东西丢出院子怎么办。
“你该回去了,今天我休息,不教识字。”看在一汤之恩的份儿上,秀才没把人丢出去,而且客气的赶走。
“嗯,那我走啦,再见!”沈姜拿过一滴不剩的空碗,略微可惜的起身就走。
“你!”秀才只觉得一阵牙疼,别以为他没看到那可惜的眼神,一滴都没给她剩,真是对不起了。
然而不知为何,看沈姜走的毫不留恋,又让秀才泛起一丝失落,大概小姑娘的出现,带给了他五年黑暗沉寂的第一束光吧,而有些债,他也该去向那些人慢慢讨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顾就出发去了镇上,因为来回得四天,晚上只能在野外露宿,他不忍妻子受苦,坚持让她在家等他。
几天后,沈顾赶着牛车,带着采买的年货和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一进村,就免不了引起众人围观,都知道沈顾和沈虎被镇上的王公子看中,在外做木活,带回不少银钱,大家虽然眼热,却只有羡慕的份儿。
“都是些什么啊?怎么这么多东西?”院子里帮忙卸货的林沫问道。
“都是些年货,干果,肉干,还有些新维过来的新鲜玩意儿,难得过个好年,咱们这次也好好庆祝庆祝。”沈顾笑道。
“唉,没必要这么浪费,你在外面也不容易。”林沫无奈埋怨道,心里有些心疼。
“没事儿,我在外面很好,等开年了,咱再把房子好好修修,多盖几间房,孩子们就不用在灶坑旁挤着了。”沈顾笑着安慰道。
“你呀!”林沫也知道丈夫的性子,忍不住跟着想象年后的画面,笑的一脸幸福。
新年临近,家家户户都乐呵呵的忙碌起来,杀牛宰羊,裁布做衣,好不热闹,人们忙碌了一年,此时都放下农活,安心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除夕那天,梧桐村飘起了小雪,莹白的雪花刚落地,就化为一片虚无,只有湿润的土地和青草上挂着的水珠,残留着它们曾来过这世间的痕迹。
今年的除夕夜,是沈姜过得最开心的一年,满满一大桌子没吃过的肉,她生怕是幻觉,每一种都吃了很多,最后硬是撑的仰在椅子上无法动弹才做罢,旁边的椅子上,躺着同样撑的滚圆还不忘和她吵嘴的沈禾。
和外面万家灯火的热闹相反,秀才家依旧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石桌上摆放着新置的酒壶和酒杯,他穿的依旧单薄,就那样坐在石桌旁,就着雪花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眼神空洞的望着黑沉沉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现在就像迷失在人间的孤魂,在这里找不到羁绊,却同样找不到离开的方向,就这样四处游荡,灵魂无处安放,等待着生命的终结,自然的枯萎。
新年过后没多久,沈顾和他爹沈霆商量后,就着手开始修缮老房屋,原本只有一间里屋,作为爹娘的卧房,他和林沫挤在堂屋的一角,旁边就是平时吃饭的木桌,三个孩子就只能挤在火灶房。
这次翻修,直接将原本的茅草屋盖成了小庭院,不仅他们有独立的房间,就连孩子们的都准备了,沈溪倒是想一个人睡,却被怕黑的沈姜缠住不放,无奈只得跟妹妹一间,沈禾也不肯一个人睡,天天要钻娘亲怀里。
一切尘埃落定后,沈顾和沈虎依依不舍的辞别家人,再次去了王公子那里做木工。
一切又回归平静,沈姜沈禾依旧每天去秀才那里学识字,去年大半年过去,他们已经能磕磕巴巴的看些简单的书本。
林沫带着沈溪和公婆一起,每天忙里忙外的操持家务,勤恳耕种,期待着又是一个丰收的好年头。
宝华山腹地深处,一处洞穴里,今天来了位不速之客。
“东西都造得如何了?”来人一身黑袍,兜帽遮脸,语气森然。
“回大人,算上前几年的,共计十万件。”青年跪在地上一脸谄媚,全没了平日的威风,正是沈顾他们招惹不起的王公子。
“怎么差那么多?上头说的可是十五万。”黑袍人语气渐冷。
“大人恕罪,实在是这些年能顶用的木工匠人越来越少,这两年几乎把边境一带有人的地方都搜了一遍,才勉强凑了些新人上来。”王公子被黑袍人吓的浑身哆嗦,拼命解释道。
“行了,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王水北,你要是做不了这差事,自然有人来做,明白吗?”黑袍人冷冷道。
“明白,明白,大人,求您再宽限几天。”王水北使劲儿点头,他要是敢说个不明白,怕早就脑袋搬家了。
“记住,一个月,你的倒计时。”黑袍人说完,便消失在了山洞中。
“是,是,谢大人!”王水北使劲磕头,直到山洞内彻底没声音后,才虚脱般的倒在地上大口喘气,浑身已被冷汗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