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舟烨好不容易打发完一众老头子后，又去御书房处理了些堆积的杂务，才满身疲惫的回到岁羽宫，一推开殿门，毫不意外的就在里面见着了早早等着的姬松亭。

　　“你怎么还不走！”

　　姬舟烨现在一见到他就烦躁不已，心底全是按耐不住的杀机涌动。

　　可见以前有多爱护宠溺，现在就有多憎恶怨恨！

　　“我等哥哥讲故事啊，你还未说，始祖和小树，他们后来呢？”

　　姬松亭这次倒是学乖了，端端正正坐于茶案之后，脸上不复平日的轻挑嬉笑，而且俨然一副求知好学的模样。

　　这神态作派，像极了小的时候，那时母妃刚被害没多久，他们两兄弟在这森冷宫殿孤立无援，相依为命。

　　那时怀溪夜夜哭闹睡不着，也是如现在这般巴巴的等着他回来，然后讲故事哄他睡觉。

　　眼前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容颜，渐渐与快被遗忘的遥远记忆里那张稚嫩的小脸重叠。

　　他犹记得，为保护怀溪，他好几次在学堂被太子和九皇子偷偷揍得鼻青脸肿，而回了宫殿后，小怀溪都会懂事的过来给他呼呼，哄他开心。

　　他曾在隆冬的冰雪里被八皇子推进了荷花池，那时才九岁的怀溪却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想救他，可却跟着他越沉越深，最后还是值守的太监听到动静，将两人捞了起来。

　　后来，为求生存，16岁的他抓住机会准备去边关御敌，以立军功，但那一次机会，却被14岁的怀溪抢了去，他当时是有些失望的，但后来却想起来，只因怀溪知道，他从小到大，不仅下不了手杀人，还有些晕血症。

　　再后来，炆渊国便多了个战功赫赫的幽冥罗刹，姬松亭。

　　而后，八皇子在元宵夜上醉酒调戏宫妃，于御花园内失足跌落荷花池，因头部不慎撞击到池壁，不治而亡。

　　九皇子在秋猎场追击猎物，甩开了护卫，孤身一人误入餮狼群，最后被群狼啃噬，死无全尸。

　　就连太子谋逆一事，都有诸多蹊跷，以及，怀溪的影子。

　　姬舟烨突然浑身颤动，往事不受控制的一桩桩一件件浮了起来，原来他都记得，都记得！

　　所有伤害过他们的人，伤害过自己的人，他都一个不落的还了回去，甚至还小心翼翼的护着，尽量不让自己双手染血。

　　“哈哈！哈哈哈！”

　　姬舟烨突然捂着脸惨笑不已，颤动的双肩明显可见他此时情绪波动有多大。

　　“哥哥！”

　　姬松亭一下慌了神了，他一撑桌子想过去，又怕再刺激到对方，但他今晚还什么都没做，兄长怎么突然就崩溃了？？

　　“呵呵，罢了，既已纠缠不休，便纠缠不休罢！”

　　好一会儿后姬舟烨才止住颤动，从双掌间抬起一张泪痕遍布的脸，偏头看向姬松亭浅浅一笑，云淡风轻。

　　那一刻，仿佛冰雪消融，有什么东西，在姬松亭心底疯狂滋生。

　　“哥哥？”

　　感觉到兄长身上似乎有什么枷锁散开了，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许多，姬松亭心里顿时激动不已，但又不敢置信，因此紧张兮兮的盯着他，颇有些患得患失。

　　“去把竹园下埋的那坛月落启出来吧，始祖和那棵小树接下来的故事，当浮一大白！”

　　姬舟烨朗声一笑，走过去袖袍一掀，坐在了姬松亭对面。

　　兄长这是，想通了？哈哈哈！

　　“是！”

　　姬松亭激动得满面笑意，如沐春风，只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双脚，当即将游龙决里的龙游步运到极致，一路飞奔往青禾殿后竹园而去。

　　青禾殿便是他们以往的住处，而竹园里那坛月落酒，还是在他十岁那年，姬舟烨从御膳房偷来为他庆生时埋下的，他一直记得，当年埋下月落时，哥哥说过的话：

　　“长空洗碧落，月逐青云间，怀溪，我要这天下，无人再敢负我！”

　　待到姬松亭取出月落酒，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岁羽宫时，他仍犹自觉得眼前这一切如坠云雾般太不真实。

　　直到他轻轻推开殿门，见到支着头坐于案边的那人似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轻笑着嗔怪道：“去取个酒，怎的如此慢慢吞吞？”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终于让姬松亭心安了下来，这一刻，他等得太久了，甚至不抱希望了，本以为此生只能痛苦的折磨下去，没想到，哈哈哈！果然，一切，都是值得的。

　　姬松亭快几步走过去，端坐于兄长对面，放下酒坛，轻念一声：“让哥哥久等了。”

　　“果然好酒！”

　　姬舟烨仰头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才支着腿，看向手中转动的白玉酒杯，继续讲述始祖姬璃和那山野焦木的故事：

　　辞别小树后，姬璃寻路离开了山涧，继续他浪迹天涯，四处游医的快意生活。

　　姬璃医术超绝，出手救人全凭一时兴起，不论高低贵贱，不看种族出身，不管王朝国度，他走到哪儿，遇到了病人，想救便救，不想救便不救。

　　在他看来，有病的是这个世界，不是他，需要救的也不是寥寥几个病人，而是天下，但他偏偏又不愿卷入天下纷争，无心群雄逐鹿。

　　所以人们送了他一个外号，邪医圣手。

　　又是一年春去花落，秋来暑往，在那年寒冬一场大雪后，周游列国的姬璃到了一个叫白羊的小国。那时候姬，姜，陈，吴四国间的纷争已经进入白热化，四国周围无数小国已被他们各自瓜分收入囊下，仅剩零星不多的一些边陲小国还未遭战火波及。

　　白羊国，便是地处西北角的一个无名小国。

　　这里整日可见漫漫黄沙，终年难寻半升雨露，因地处偏僻，又无甚特色，因此几乎没有商人来这里通商贸易，也就更加导致这里物质匮乏，百姓只能靠着不多的土地，种植些作物勉强自给自足。

　　所以当这里突然出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答应免费为众人看诊，只需要病人痊愈后支付十颗赤砂金即可时，几乎所有人都蜂拥而去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