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东洵紫菀都是忙于各宫中生病的妃子大臣身边,随着苍术问诊治疗抓药,看惯了那些或轻微或生死垂危的病人们,多年沉浸于药理当中使得她的性子平稳安宁。但在别人看来她这样不过是自视清高的高傲性子,来此隋皇宫中带来的几个丫头都葬身鱼腹,若要培养心腹看来还要得花费一番功夫。
那隋皇自从在大殿上看了她一眼之后也不过是召见了她一次,送了些东西下来就离去了,她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脸,知道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容貌若仙的女子,却也不是那般不堪的,但她只是淡淡的看了隋皇一眼便知道他无意于自己。
她被随意安置在一个偏僻的宫中,居于南宫一个安静的殿中,离这里不远处是那萧索的北宫,宫中妃子自然是不愿来这里,她喜静,倒省了不少麻烦。
“公主!”宫人派人来报,说是要请她赴宴,隋皇不愿来她宫中,也未给她任何封号,不上不下间,宫人们也不知怎样唤她,想到她还是洵国公主的便一直这样称呼她了。打开胭脂盒子,挑开,妆容淡扫。
她随着那些妆容艳丽的年轻妃子们入了大殿,她这样打扮太过普通,但也太突兀,一群妆容鲜丽的女子中只有她素色出席,很好,至少是引人注目了。
“陛下不会喜欢素色妆容的女子。”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堪堪站稳时,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瘦脸美人鄙夷地看着她“以为这样你就能指望皇上会看你一眼?哼,有萧皇后在想都不要想!”
她穿着一袭淡色的衣裙,头发仅仅一条发带束着,妆容也不过是微微点缀了些许,身边几位或没用或秀丽的妃子经过她身边时都是一副鄙夷不懈的态度,有的甚至望都不望她一眼。
这样果然不对么?
妃子们纷纷端正坐下,低垂着不时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从侧面进来的隋炀帝,此时与上次见到隋炀帝不一般,他身后跟着一个云髻高耸、雾鬓低垂的妇人,身着华贵宫装,头上金凤鸾钗微微颤动。那妇人还未走到座位上,就被隋炀帝细心的牵着手走到龙座边上的位置坐好,妇人微微一笑神色端庄谢过隋炀帝,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紫菀甚至听到身边妃子咬牙愤恨的低低咒骂的声音。她静静端坐着,心里对着这仪态端庄的妇人的身份了然。
众人待隋炀帝坐定起身参拜“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众爱卿平身!”隋炀帝显然很喜爱有萧皇后在身边陪伴着,不时地望着她一眼,眉宇间是止不住的笑意,紫菀双眼低垂,伸手为自己斟酒。
丝竹响起,正殿中飞舞起美艳轻盈的舞娘。紫菀一抬头,却对上一双带着些许阴戾的眼,他早看见了她,见她抬头扬手对着他一举杯,望了一眼隋炀帝与萧皇后,再看看她摇摇头,眼中多了些嘲笑。
“陛下。”酒过中旬,众人微醺,一个大臣摇摇晃晃地起身,对着隋炀帝拱手行礼“近日听闻东洵国送来一位公主,怎地未见其真容?要知道东洵近百年未现世,如今一出现就与我大隋结此良缘,陛下,陛下您可别亏待了东洵公主......”
“呵呵,张大人是喝多了,陛下恕罪,恕罪。”身边一位大臣拉着他,隋炀帝与身边萧皇后对视了一眼,过了会儿突然开口“东洵公主何在啊?”
紫菀起身,对着大殿之上的隋炀帝俯身跪拜“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她本与苍术这样仪态端庄的人在一起久了,自身也是个稳重的性子,行礼间透着温婉优雅倒也不失仪态,尽显皇家尊贵之气。
“来,让本宫看看。”隋炀帝杨广身边一直未说话的萧皇后突然开口,紫菀微微抬头看她,随着她的话起身跪在她面前。“来,上前来,到本宫身边来。”萧皇后端着温婉的笑,面容似娇柔的牡丹,好一个美人,难怪隋炀帝如此在意她。
紫菀将手伸出去,萧皇后握住,她的手温热而柔软,将紫菀的手翻过了细细的看她的掌纹。因为常年采药研究药理,处理药草的关系,她的手掌难免要比其他女子的药粗糙一些,萧皇后察觉后对上她的,紫菀慌忙低头,手颤了一下想要收回,萧皇后一笑后握紧她的手“可怜的孩子,以前吃了不少苦吧?”
“哦,公主可是东洵皇室珍宝,怎地会有人舍得让其吃苦?”杨广抚须一笑,望着她笑容未达眼底,萧皇后过了会轻声答道“陛下也许有所不知,听闻以前东洵国可是被那魔族封印过呢。”
紫菀低下头,地板上的寒意布满了双腿。
大殿中忽而一片哗然,有的人甚至手中的酒杯还摔碎了。
“众爱卿不必惊慌,皇后还未将话说完呢!”杨广未再看跪在地上的紫菀,笑着安抚大殿中的众人,话一落下又重归于宁静。
“是呢,大家不必惊慌,东洵使者早在几年前已经来此与我大隋建立友好,现在公主已经从东洵顺利出来,想必封印已经被解除了,要不然怎会给我大隋带来如此多的珍宝玉石呢?”她拍拍紫菀的手安抚,眼中柔色一片,颇为疼惜的抚着紫菀略带粗糙的手“可怜的孩子,以前肯定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不过以后你在这里可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那,依皇后的意思是?”
“唉......”萧皇后忽而悲伤一叹,杨广担忧眉头一皱“皇后为何如此叹息?”
“陛下......”萧皇后欲言又止,似有千言万语哽住,杨广快要坐立不住“皇后有何话快快说与朕听!”
“臣妾怕说了皇上与众卿家不喜!”
“皇后不用担忧,尽管说来!”
“皇后不必担忧,臣等洗耳恭听!”
“那,臣妾就说了。这孩子......”萧皇后一双剪水眼眸布满疼惜,对着紫菀开口“这孩子,不适合呆在皇家呀!”
“啊?”
大殿中又是一片哗然,实在不明白萧皇后的意思,紫菀低垂的头没有抬起。这萧皇后,是梁朝昭明太子箫统曾孙女,西梁孝明帝箫岿之女。萧皇后因个性温婉好学,聪慧颇得文帝与独孤皇后的喜爱,在这深宫中,隋炀帝后妃众多,却也因为她温和谦让的大度性子和睦相处。这么多年了,隋炀帝虽然广纳后妃,可是萧皇后却总能再他心中占有一定的分量。
还有一个就是隋宫众所周知的,萧皇后不但人眉,性温和,好学聪慧,还善于占卜之学。
所以,她这话一出语惊众人。
不适合呆在皇家,要么那就意味着她会被退回东洵,这对于一个出嫁的女子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要么,就是过一段时日,让她无声息的消失在这莫大的隋皇宫中。
“皇后的意思,是将东洵公主退回东洵?”
隋炀帝听闻迟疑“这......皇后是这意思?”
“......臣妾没有。”萧皇后放开她的手,起身对着隋炀帝跪下,语气诚恳“要不是昨夜无意占卜,今日再看东洵公主的手掌知其命运略带坎坷......臣妾,这毕竟是陛下的女人,臣妾做不了主,一切还得看陛下定夺了!陛下,臣妾若是说了陛下不喜的话语,还请陛下恕罪!”
只是没有想到不过只是一个和亲的公主,就被说成这样,萧皇后有何种目的紫菀并不知晓,可是她知道,无论之前杨广对于自己有意无意,在萧皇后这样一说之后,都会对她无意了。
大殿中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无人敢动一分。
“哈哈哈......今日一见隋朝天地果然与我突厥不同,青山绿水好风光啊!”大殿之外无人通传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的朗声笑意,众人侧身望去,只见一名身着胡服的高大男子快步走向正殿,身后跟着好十几名抬着箱子的侍从进来。那男子生的雄健有力,眼窝深重,眉鼻高挺,对着隋炀帝握拳放在胸口“参见隋皇陛下,今我突厥来此献礼,希望与隋皇陛下结成友好之邦。”
突厥与中原地区的大小战争一直未断,但偶尔也会有两地使者互相赠送礼物,杨广面色微微一沉,像是对着这未等通传就闯入的蛮夷之不悦。紫菀与萧皇后还跪在杨广身前,萧皇后微微转动身子,伸手拉了她与她一起起身。
“陛下还有使者要见,想必公主与我一样也是累了,这就先下去歇息了!”
杨广扯了扯嘴角,朝着她点了点头。
“半月无双影,全花有四时。摧藏千里态,掩抑几重悲。
促节萦红袖,清音满翠帷。驶弹风响急,缓曲钏声迟。
空馀关陇恨,因此代相思。——(唐)李世民”
关千寻今天似乎心情不好,周荨立在观月阁的回廊里,初夏清凉的小雨落下来,虽然不冷但也是带着寒气的。她微微皱眉望着在月桂树下弹着琵琶的白衣女子,四处细白的水雾,她端坐在石凳上,身上披这挡雨的轻纱,随着风微微的飘动,轻柔的雨,飘渺的雾,她就如那仙山中弹奏的仙女。
她是仙女,落在凡世的美貌仙子。
周荨撑伞走进雨雾中,遮在她身上,关千寻手指未停,如圆滑玉石一般悦耳的乐声缠绵不觉。她叹了一口气“千寻,秦侦听得见。”
雨水早湿了关千寻的脸,纤长的羽睫水珠轻颤,嫣红的嘴唇抿着。
她望向温泉宫偏殿处,秦侦一定站在自己的院子里,颀长的身子挺直,望着屋檐下落下的雨帘。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紫菀松开萧皇后的手,眼神带着审问,倘若她要采取行动,那么起码紫菀可以以死来保全她身为东洵人最后的尊严。
“本宫没有什么目的,你信吗?”
紫菀定定的看着她,萧皇后带着笑,一双美眸流转,对着紫菀就像在看一个闹着别扭的孩子。花园的花开的正好,她随手折了一朵放在鼻翼轻嗅着着。
“本宫知道你不信,可是本宫在大殿所说关于你的都是真的,你信不信对于本宫并无任何损失。但是,本宫与陛下相守这么多年,决不允许任何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来破坏。你自己的命,只能由你自己背着!”
萧皇后扔下光秃秃的的花枝,只余下一地的残花。
紫菀抬头,他站在杨柳下,柳絮飞扬,他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转身离去。
关千寻扬起手臂,蓝色的绫罗高高的飞起,她抓住飞身跃起,对着飘扬的细雨飞舞,周荨在伞下看着她起舞。她的鼻子突然酸涩起来,关千寻第一次在她面前跳舞,只是那舞姿虽然坚定,但那眼中却是悲伤的,也许在秦侦不理解之下她心中的苦没人述说,才会这样疯狂的在雨中舞蹈。
秦侦虽然是她前世的恋人,可毕竟已经忘却前尘,关千寻投身二十一世纪,与秦侦相隔这么久的时光,那种难以言说的酸楚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
一个凡人,也不能与一个长生不老的神长相厮守的,因为命格不一样。周荨咬住嘴唇,望着雨中旋转的关千寻。
“众我千般寻你,而你不在灯火阑珊处......”千寻,你不要跳了好不好?跳舞是开心之人跳的,你这般不开心,你是应该躲在心爱之人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而不是,这样在雨中,冰冷而孤独的独自舞蹈。他知道吗?他理解吗?你的悲伤,你的一切一切,为什么,可不可以不要有那该死的命运,在我们看不到情况下好不犹豫的慢慢啃噬着我们,如果,如果我们一起都生活在现代。没有众神,没有这些,我们是不是就快乐了?
“怎地哭了?”龙翟伸手轻抚她的脸,周荨毫不犹豫的转身靠在他的怀里,他接过伞,望着雨雾中舞蹈的关千寻“她怎么了?”
“你让秦侦娶她,你让秦侦娶她,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让秦侦娶千寻!”周荨忽然崩溃起来,龙翟忽然不知所措,雨中飞舞的关千寻舞动这绫罗,融进雨中,似乎要乘风飞去。不管他显然未对周荨的话放在心上,周荨猛吸了一口气咳嗽了起来,再想直起身说话却晕了过去。
周荨做了一个梦,梦见关千寻跳舞跳着跳着地上忽然开了个大洞,张着黑色的大口关千寻一脚踏空落了下去,然后海水涌了上来,把整个东洵都淹了。
浑身冷汗的坐起来,对上龙翟的脸就喊“她人呢?发水了快跑,龙翟!”龙翟揽她入怀,拍着她的背“关千寻无事,朕让秦侦去找她了。”
“......哦!”
龙翟忽而捏了捏她的鼻子,柔声的说“以后不要这般吓朕了,你再发疯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完揽着她的腰,下颚抵在她额头上,声音低沉而醉“有了孩子,你以后都不能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