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吐出一口腥臭的海水,嘴里充斥着那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味道,身上被人紧紧地裹住被子,头疼欲裂的望着抱着她的人。那是个老妇,身上散发着鱼腥味。想张口说话,可是一张嘴就把她喂的药汁呕出来,老妇面无表情的拍着她的背,将剩下的药强硬的灌进她嘴里。
昏昏沉沉间她也看不清那妇人的面容了,恍惚间自己好像还在海浪中沉浮着,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外面一个年轻女子推门进来,道了声掌灯了。原来是天黑了,那她现在是在哪里?
夜半人静,她被渴醒,挣扎着翻身,床板很坚硬,但也不是她不能承受的,摸了摸盖在身上的棉被松了口气——原来是个普通人家。
“婆婆,您真打算要把她送.......不是说......”正想起身忽然听到那个年轻女子压低的声音,她躺回去没有再动,那老妇鼻子哼了一声“闭嘴!”
“婆婆,您不能老这样,给智儿积点德吧?”
“你懂什么?小妇人想法,你还要不要给我孙子请先生了?”鼻翼间炭火的味道,老妇人缝着手中的鞋“没用的东西,死了丈夫的女人,还不好好为自己儿子谋些出路,要不是前面几个,你以为你还能穿这样的衣服?缝你的网,明天打些鱼给这女子养养!”
那女子被老妇一顿话说的不敢抵抗,本是个懦弱的性子,想到家里的确是因为这样有了些钱财,又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紫菀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闭上了眼睛睡去。
“我与婆婆是在海边捡到你的,给,只有这些东西了,姑娘不要嫌弃!”紫菀伸手接过鱼汤,望向面带憨厚的年轻女子,许是太过操劳粗糙的手,过于蜡黄的脸,这女子年龄是不大的,只是生活太不好容颜折损了。鱼肉汤味道很淡,很好,很适合病人补养,只是她没有忽略掉舌尖上那一点令人减弱筋骨之力的草药味道。“汤,汤不好喝吗?”
紫菀摇头,在心中叹息,这年轻女子真是怯懦,不是已经做了许多次了吗?怎地还会害怕!忽然想到这些年来为苍术做的一些事,手中的碗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清脆的落地声之后,鱼汤摔了一地。
那女子小声的喊叫了一声,在紫菀故作胆怯害怕的表情下连忙摆手,蹲在地上一边捡起碎片一边说“没事没事,玩碎了再拿一个去,你正病着手拿不稳很正常!”
“那个婆婆......”
“哦,估计带着小儿去看教书先生去了。”说完又只顾自笑了起来,提起孩子很开心的样子“我这小儿长的结实,挺喜欢读书的.......看姑娘的样子,许也是认得些字的吧?”
摇摇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海边?你见过除了我其他的人了吗?”
“怎么会呢?当时你穿的衣服......”
“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紫菀拼命抱着自己的膝盖,咬住嘴唇哭了起来。
女子的脸忽然僵住,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起身,诺诺地叫了声“婆婆,您回来了?”
老妇拉着小孙子,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不记得了?”老妇缝着手中的鞋,女子在她边上拨弄着炭火,她哼了一声“不记得更好,不管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三天,最多三天,你也把她给我拿去换钱去!”
“婆婆,您不能再赌钱了,我给别人家绣的东西换的钱都不够智儿请先生了!”女子声音带着鼻音,委屈的对着婆婆请求,老妇拿起针就往她手背扎了一下,女子哎呦一声“婆婆......”
“小妇人,你再嘴贱!!”
“不敢了,婆婆......”女子捂着手低低地哀求,转过身偷偷抹掉眼泪。
紫菀轻轻闭上眼,握紧自己的手,轻轻地翻了个身。
“姑娘,今日带你去城里看病!”女子上前扶起她,窗外夜色正浓,还未天亮,那女子笑了笑“城里路途远,只能这时候出发了!”
心里冷哼一声,这个时候出发怕是也无人发现你们了,可是只能装作不知情茫然的点了点头。女子为她添了见厚衣服,又将棉被裹在她身上,紫菀努力忽视掉她身上得鱼腥味道。那老妇穿的也暖和,裹着大衣进来帮女子将紫菀扶出去坐在院子里的板车上。
“智儿安排好了吗?”
女子对着婆婆点了点头,将紫菀身上的棉被压好“放到章大叔哪里了!”老妇点点头,上前亲自去赶驴车。
紫菀身体羸弱,驴车摇摇晃晃,她看着漫天的繁星,很快就睡着了。天过了许久才慢慢的亮了起来,起初是淡淡的蓝,越来越亮,等到清晨第一抹阳光照在脸上的时候,紫菀清醒了过来。
耳边响起一两个小贩叫卖的声音,她怔了怔起身,身后老妇人不见踪,板车停在一个小道子里,年轻女子对着一个紧闭着的门有些焦急的等着。紫菀抿了抿嘴,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脚,那女子转身望了一眼紫菀躺着的板车。
“婆婆怎地还不出来?”
紫菀努力镇定的轻声轻脚走出去,出了一道昂长的小道后急急地走了几步,快到集市时微微整理了下仪容,像个普通的年轻妇人一般走了出去。
街景闹市才刚刚开,小贩们开始一天的忙碌,微微压下慌乱的心跳,对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地方有些茫然。她没有钱,亦没有人脉,贸然去找医馆说自己会医术一定不行。何况,如果不是刚才逃了出来,一定会被卖那勾栏中。其实被卖人那里也不是没办法自保,只是再想出来就有些麻烦了。
买包子的门店早早地打开,她吸了一口面点的香气,大街上开始出现许多商家小贩,他们手里的商品大多都是东洵多匮乏的。客栈二楼的门打开,她不经意抬头望去,正巧一个俊逸的富家公子与她对视一眼,此时她虽然狼狈,但姣好的容颜还是让那公子的视线停顿了些许。她低下头,转过视线离开。
几个小孩子呼啦啦的奔过来,撞了她一下,手中刚买的几袋点心落了一地,紫菀望着地上做工精致的点心。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男孩子嘴巴一歪,鄙夷的看着她的穿着“女叫花子!”说罢踩了一脚那点心“赏给你了!”
孩子们呼啦一声又跑了,紫菀蹲下身,面无表情的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捡起那些点心。
“人呢?”妇人一掌重重的扇在女子脸上,那女子立刻啼哭不停,老妇怒不可揭,不过进去叫人的当口叫人跑了去。“怎么办?你哭有什么用?喂了那么多的药还给跑了,你吃什么用的啊?”说完拿起边上的竹竿就抽在她身上,女子不敢躲得太狠,只得低声求饶。
“好啦!”站在石阶上的鸨母忍不住翻着白眼,抚着额头,又摸了摸染的妖艳的指甲“跑了就跑了呗,你前几次带来的那两个也就那样,这次又吹成这样,这人来能美成天仙还不成?”
“人你是美见着,见着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得了,今天我心情好,跑了就跑了,不还有下次吗?你就下次再带些标致的姑娘来。哎呦,突然想吃些点心了,来来,走,买于记的点心吃去!”
紫菀正看着手里的东西,还有些好的,也够吃一顿了,可是她还是不好在众人面前吃下去,转了小道躲进去。
“唉我说,那姑娘真的长的不错,你派人给我,找回来你看看,肯定满意.....”
“你赶紧走!”
紫菀将点心放进嘴里,入眼正撞上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朝她走过来,身边赫然那一对想把她卖进勾栏的婆媳。
老妇抖着手指着她,立刻激动个不停的说“你看,我给你带来的货,就她就她!”
那鸨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立刻双眼放光“果然是个美人!”
紫菀立刻手中的点心也不要了,转身狂奔了出去。
“站住!”
“你,你给我追她!!”鸨母指着身边的男人,眼见紫菀跑进了集市急了起来。
集市中已经人声鼎沸,紫菀跑了几步往后一看他们追了上来,眼睛猛的一黑身子摇晃了一下,她已经没有过多的体力挣扎了。那个强健的男人跑上来抓住她,也不过是微微挣扎了一下就没有力气了。
此时正面来了两个骑马的士兵,紫菀又奋力挣扎着,浑身无力地往地下坠,鸨母上来抓住她的手“跑什么跑什么,这才跑几步就跑不动了,何必要跑呢?”
“何人在此喧闹?”在左侧的一个人大喝了一声,众人对着那鸨母指指点点“真是,大白天到街上抓人到勾栏......”
“问你们话呢!怎么回事?”左侧的人穿着正式的铠甲,是个副将,他走下马来查看。鸨母翻了个白眼,再转过脸就是谄媚的笑意“呦,军爷,这不是我家姑娘不听话跑了出来,惊扰您的大驾,实在不好意思。”
转身对上她的打手,示意他将紫菀带走。
那副将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还在马上的男子一拱手“将军,只是勾栏的姑娘跑出来而已,我等不必与这市井小人计较!”
紫菀头晕的厉害,耳朵轰鸣响个不停,可是又不甘愿被人抓走,伸手往鸨母头上摸去,一把扯下她头上的簪子。
“啊!!!”鲜血飞溅,那鸨母惨叫着捂着胳膊,紫菀睁着血红的眼睛“我乃东洵国公主,前来与隋和亲,你等对我不敬,还敢伤我?”
马上的男子刹那间双目瞪直。
鸨母惨叫着“抓住她抓抓她,她疯了,还敢说自己是什么公主!抓了她给我打!”
此时让那老妇叫来的打手也来了,眼见鸨母这样喊正要上前。
“住手!”马上的男子下来,打手们后退了几步,鸨母气的快要疯癫“怎么,老娘教训丫头你也要管?来......”
男子直接抽出腰间的剑,鸨母在泛着寒光的剑下噤了声。
紫菀快看不清他们,使劲儿的握住那簪子望着走向他的男子。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嘴角在打量了她几眼之后讥笑“你说你是东洵的公主,你有什么证明?”
“没有!”
“那你便是假的!”
“我没有说谎!”头晕的厉害,她打开手将那簪子刺进手掌的某一处穴道,眼光清明了一些,男子看着她细白的手流出汩汩的鲜血“哦?”
“我有证人!”她指了指那对站在鸨母身后的那对婆媳,在那年轻妇人瑟缩了一些后说“是他们从海边救起了我,虽然不知道时日,但行船约五日之后发生了意外,船出了事。这对婆媳在救了我之后给我下药,欲将我卖进勾栏!”
她冷静的几句话说完,众人听了议论纷纷,那年轻的男子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紫菀本就是个性子清冷的人,这样面无表情的说完,好像是在陈述着别人的故事。那男子好像听了一个很好听的笑话,足足笑了许久才停下来。
“荒谬!”他笑完之后留了这样一句话给她,紫菀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她手中的血越流越多“你以为,这样本将军就会同情于你?”
“本宫不需要你的同情!”
“哼,满嘴谎言。那你说!”他指着她的脸,霎时间眼中寒光浮现“你出了东洵约五日之久船就出了事,那么离我大隋海域尚且还远,你是怎么能在海中飘流那么久而不被淹死又活着被人救了起来的呢?”
紫菀没有答话,一双冷眸毫不无惧盯着他的。
他放下手,了然一笑“不要这样看着我,即使是强作镇定也概不不了你就是个骗子的事实!来人!”
“本宫对与不对,还轮不到你来判断!”紫菀眼中寒光比他更甚,即使是一身狼狈也遮掩不住她慑人的气势“你尽管处死我,从而激发东洵之怒,将军一定喜欢在马背上杀敌的感觉!”
“带走!!!”他翻身上马,重重的挥了挥马鞭子,由着那副将将她拴上马背,颠簸中她终于如愿的晕了过去。
“醒来!”一碗凉水泼在她脸上,她惊醒,冷冷地望着朝她走来的年轻将军。
“哼,还在死撑吗”扬了扬手中的鞭子,一扬手挥在她身上,紫菀别开脸也不喊叫,他的眉头皱起,又一扬手挥去。
“你不怕痛?”他打了几下发现她不过眉头微微皱了几下,那表情不像是痛的,更像是看着他的动作是——厌恶。
“撕拉!”她被他扯开衣领,他扬起下巴望着她的眼,掐住她的脸“你不怕痛,那这样你怕不怕?”说完扯开她的衣服,低下头啃噬她的肌肤,紫菀只是微微颤动了几下,但并未做过多的挣扎。
“哼!”他重重扯下她的外衣,抓着她的手咬着她的肩膀,一个冰凉的东西被他握住,他望向她的手腕,抚着那白色的镯子“这是什么?”
许是大衣厚绑住她的狱卒没有发现,她冷眼任他褪下她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即使是昏黄的大牢里,也掩盖不住那不染一丝杂色的白玉华光,纯白、洁净。他端详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脖子,面部一瞬间的扭曲“你一定是看见了真公主的尸体,想冒充她是不是?”
“即使我是假的,你也犯了死罪!”
“你说什么?”
“狱卒说的,你,从来,都没有将真和亲船队到达大隋的事情通报给你们陛下!”
“你......”他松开手,紫菀咳嗽着,嘴角勾起冷笑“看来将军的确喜欢在马背上杀敌,如若不然,就是贪恋东洵珍贵的矿产!”
他只觉她在昏黄的火光下面部如那冷面修罗“我大洵虽然被困近百年,国人不多,但也绝对不是轻易认输的国家。陛下对这次和亲很看重,这么多天过去了,和亲的人没有回去,陛下想必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手中的镯子差点落了下来,他用力握住,转身走上了石阶。
紫菀双眼黑影袭来,脑袋重重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