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藏端着热腾腾的开水走进房间时,陆少陵正靠坐在床头,解开腰间染血的白布条。伤口已经逐渐在愈合了,周围长出粉白色的肉。
楚云游这一匕首,是真的下了狠手的,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被刀刃贯穿的感觉。
“怎么起来了,躺着别动,我来。”云藏将水放在架子上,按着陆少陵的身体,让他躺平。
陆少陵觉得很别扭,自己以前都是治病救人的角色。这次反倒换成了躺在床上,等着别人来伺候的伤患。
云藏裹干布巾上的水,仔细地擦去伤口附近的血迹。拿出行舟给的药粉,准备洒上去时,却被陆少陵伸手拦下来了。
“三七粉?速度太慢,用这个吧。”陆少陵一闻气味便知是什么药,药效不如自己的,便从纳戒中取出自己配制的金疮药。
云藏手上拿着药粉,一时间觉得特别尴尬。行舟这药还是不错的,山寨的兄弟受伤了,几天就能愈合,怎么陆少陵说得它很差一样。
“给。”陆少陵一手拿走云藏手中的药粉,顺便就将自己的药塞进了她的手心。
这会还是换药重要,有好药自然用好的。
“你手上的纳戒,还是那只大白猿给的?”云藏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问道。
“嗯,前些天还见着它了。”陆少陵听她提起纳戒,便说起阿毛的事情。他又想起那天在千绝山上,不论自己如何呼唤阿毛,都没有回应。若是那日阿毛在呢?
“好了。”云藏的话打断了陆少陵的思绪,腰间的伤口已经重新包上了。虽然不够美观,但好歹没包成个粽子。
云藏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包得挺结实的,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崩开了。
“陆少陵,你侧个身,我看看后背。”
陆少陵这次倒是很配合,大概知道自己现在也反抗不了。
“后背的伤都快好了,但是可能会留疤。”云藏看了看伤口,又高兴又沮丧。
“留着挺好。”正好让他永远记得,千绝山上的一切。
折腾了一会,云藏是真的饿了。也没问陆少陵意见,自顾自去厨房开伙了。
半个时辰后,端出来一碗香喷喷的青菜粥,里面放了些盐巴,味道不至于太寡淡。
“你自己吃吧,我去端我的过来。”云藏可没有服侍人的癖好,这会陆少陵已经醒了,看精神头也不错。就扶他靠在床头,将白瓷碗递到他手里。
没等陆少陵说上一句,云藏就出门了。
他直愣愣地瞅着这碗粥,鼻尖飘来的香气,闻着也是不错的。
但是,没有汤匙,要怎么吃?
云藏捧着自己的粥走进房间时,陆少陵还是只盯着碗看,那碗里还是满满的。
“食难下咽?”云藏有点生气,自己辛辛苦苦弄出来的粥,他竟然一口不吃。
陆少陵正犹豫着要怎么下嘴,就看见云藏面上似有风雨欲来:“少陵在想是怎么喝,姑娘没有给汤匙。”
云藏被这句话堵住了喉咙,喝粥要用汤匙?喝粥,不都是跟水一样,灌下去就行了。
“没有,直接喝。”云藏霸气回复,完全不给陆少陵再询问的机会。捧着自己的碗,吹了吹,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去。
陆少陵胃里也早就空了,原来昏迷的时候不觉得饿,这会醒了,饥饿感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也不管什么汤匙了,捧着白瓷碗,学云藏吹了吹,也一口接一口地喝下去了。
云藏偷偷看他,心里笑开了花:嗯……孺子可教也。以后是要跟我当土匪的人,不能太讲究了,得改。
两人喝过粥,胃里有了些东西,觉得力气都足了。陆少陵也想下床活动活动,这都多少日子脚没着地了。
月亮都高高挂起了,今夜的月光温柔如水,大片地照在院子里,斑驳的树影匍匐在地上,似对月光有所敬畏。
陆少陵慢慢走出来,身上披了一件外衫,云藏在他身边护着,生怕他跟在摘星院似的,又一头栽倒,晕死过去。
“咳咳~”刚一出门,深秋的夜风突然呛了他的喉咙,咳嗽了两声。
“就你现在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出门呢,赶紧回去躺着。”云藏扒着他的肩膀就要往屋里推。
结果还真的是弱不禁风,有句话咋说来着:身娇体弱易推倒~
云藏还没使什么力道,就感觉陆少陵整个人就要往前扑,这还得了!赶紧一扯他的衣服,将人反方向拉回来。
一切计算地应当是恰恰好的,结果漏算了陆少陵本人的反应,这一拽,陆少陵反倒转了个身子。云藏不止没帮他撑住,连带着自己,都面对面被扑倒在地。
万幸,云藏千钧一发之际,双手抵住了他的上半身,避免了伤口的再次崩裂。
“冒犯了。”陆少陵脸色微红,偏偏面上波澜不惊的。
云藏看这人就这么趴着跟她道歉,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还不快起来,伤口小心点。”
今日这番,倒跟她当年在蓬莱的经历颇为相似。之前是她屡次受伤,今日换成了他,只是怎么感觉受苦的总是她自己呢?
陆少陵后知后觉地爬起来,感觉今日自己反应非常迟钝,连动作都很笨拙。
“陆少陵,起风了,还是回去吧。养好伤,你想看多久的月亮,我都陪你。”云藏看着一脸懵,站在原地思考事情的陆少陵,心里倒有几分无奈。
“嗯。”应了一声,陆少陵护着自己腰间的伤口,一步一步缓缓走进房间。
深秋的风总是带着寒意,穿过竹林,穿过墙院。洁白的月光看着也冰凉凉的,偏僻的宅院自然有它的好处。
这里,夜里只能听见虫鸣和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那干枯的树叶被卷下来,静静地铺在地上。只要有人经过,便会发出“咔吱”的声音,显得尤为突出。
云藏见陆少陵回了房间,反倒自己一个人站在屋外吹了一会夜风。
她想着:明天得传书给行舟,问问探子回来没有。
陆少陵这般,跟当年的清冽少年,判若两人。他的眼里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