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阿毛和陆少陵在密林中藏匿了一夜,天亮了便出了林子。但是这光天白日的,阿毛这只大白猿也不好露面,又不愿意变作人形,便偷了懒躲进纳戒中。
昨夜城门大火,越王下令全城戒严,白天这城门口也守了两队士兵,拿着陆少陵的画像,一一比对来往行人。遇上五官相像的男子,还会上手去摸一摸有没有戴人皮面具。
甚至姑娘老妇也要细细打量,这倒是把陆少陵想得太小人了。任是再不济,他也不会扮作妇人家,来蒙混过关。
陆少陵远远看着那城门口的排查,心下一笑,人皮面具他倒是不会制。但是换颜丸,他倒有。
这几年间走访名山隐士,收集到不少的稀世药方,其中正有此奇药。服下可改人面貌,又不会有副作用,比那人皮面具,易容术什么的要好用太多了。
之后陆少陵凑齐了药材,还真炼制出一瓶,只是药效只够维持一柱香的时间,而且还不能叠加使用,每隔三日才可以用一次。
城门是一定要进的,他心里清楚。自己现在成了逃犯,怕是也会牵连一些人,有些事还需要他去查探。
想到这里,陆少陵心念一动,从纳戒中取出换颜丹,丹药通体透亮,内里飘荡着一丝鲜红,因着其中有一味药引,便是炼丹者的血。
丹药入口,陆少陵的五官开始有了变化,眉毛变得又短又粗,坚挺的鼻梁也慢慢塌陷,肤色逐渐趋于暗沉。不过几息,就完全变了样子。
他身上的衣服也早换作了粗布麻衣,由一个翩翩公子彻底变为了山野村夫。陆少陵自己都挺嫌弃这张脸的,但是外貌变化也是随机的,没办法控制。
趁着药性未过,陆少陵快步向城门走去,排队等候检查。轮到他的时候,士兵看着画像比对了一下,便直接放人过去了。
陆少陵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进城,一月未见,朱雀街依旧繁华如初,即使皇城换了主人,也没能影响它的运转。
孩童们你追我赶,互相嬉闹。小贩们卖力地吆喝,拉拢着往来的客人。酒肆茶馆也热热闹闹,喝酒听曲的有,品茶闲谈的也有。
陆少陵沿着那走过千百遍的青石路,观望四周。一切都如他大雨那日离开时一般,除了眼前这被贴上封条的陆宅以及昨夜亲眼所见的十几具尸首。
陆宅已经破败不堪,屋檐下那匾额歪歪斜斜地垂下,表面覆满了灰尘,门口左右两只石狮也被毁了大半。陆少陵像个路过的陌生人,出于好奇心,瞅了几眼便走开了。
这大白天从正门闯进一个被封锁的宅院,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而且根据观察,陆少陵发现,虽然门外没有人把手,但是内宅却有不少脚步声。有的脚步极轻,不细听都很难察觉,高手无疑。
越王为他真是费尽心思,但这陆宅今日他进定了。
大家只知道陆少陵医术高超,但还有一点,世人都不知。陆少陵武功也不弱,一手银针,总是让人防不胜防,而这轻功更是绝佳。
正门难进,那从偏门进就是。修行轻功的人都知晓,想要练好轻功,就得将身体视如鸿毛一般轻盈。凭风而起,借力而不抗力,时间一久,连脚步都会变得轻缓。
对陆少陵来说,悄无声息潜入陆宅,再容易不过。
换颜丹只剩半柱香的时效,陆少陵寻到偏院的一处外墙,轻踏一步跃过墙头,徐徐落地。
细看去,这院子还是如同记忆里那般,枯草遍地,池塘里一片死水,散发出植物腐烂的气味。
还是如记忆里那般,无人看管,就像当年他母亲去世时一般,无人侍奉。陆长安当年将他从母亲身边带走,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能见她一面,直到病入膏肓,身入黄土,也没能。
思及此处,陆少陵心里有些酸楚,久违的痛心之感,无情水到底是被半心莲子给制住了。
“你是何人?!”陆少陵一恍神,就听见身后一句轻喝。
来人却是秦月,她正是为了寻陆少陵才偷摸进了陆宅。陆少陵此时换颜丹在身,模样大变,秦月认不出也正常。
“月儿。”陆少陵听见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回身看她。
“少陵?是你!”秦月看着眼前的男人,顶着张粗野的脸壳,眼神却熟悉的很。
“嗯,是我。”陆少陵丝毫不作掩饰,回答道。
秦月定定地看着他,表面平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少陵怎么不骗她一次呢?可是爹还在等她去救,到底怎么做,要怎么做?
“月儿,离开这里。”陆少陵不知秦月为什么会露出为难的神情,眼下这里太危险,得赶紧让她离开。
秦月回过神来,只能暂时不去想,“少陵,你回陆宅做什么?陆爷爷他们的尸首不是都烧了吗?”
“对,我烧了,收集了一部分骨灰,答应要给他们立个衣冠冢。祖父最看重宗祠,我得带他们回来。”陆少陵从袖口取出一个锦囊,里面便是陆家人的骨灰。
“我跟你一起去。”秦月没想到怎么办之前,决定先跟着陆少陵。
“内院有高手,月儿,自己小心。”秦月什么脾性,陆少陵很清楚,是说一不二的,便不再提让她离开的事情。
“嗯。”
秦月只应了一声,沉着脸,情绪不同往常。陆少陵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一时又想不出。眼下只能先把宗祠的事情办好,其他的之后再说。
两人小心翼翼地隐藏身形,迂回来到祠堂附近。还未近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东西被扫落在地的声音。
“兄弟们别守着了,皇上有令,把祠堂里这些祖宗牌位都砸了!”
“大哥,这些都是死人牌位,砸了不好吧?万一晚上找上我们怎么办?”
“瞧你这怂样,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小子怕是亏心事做多了!还不快动手,我好回去复命。”
“大哥说的是,我这就动手。”
话音刚落,就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声。
陆少陵听此心里恼怒得不行,连先人的灵位都不放过,越王当真够狠。
“月儿,你在这待着,莫误伤了你。”陆少陵嘱咐完,一个闪身,脚下轻点几步,就入了祠堂。
眼前的景象已经不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墙上平整悬挂的明黄色经幡,被粗鲁地扯下来。有的胡乱丢在供桌上,有的则拖在地上,叫人踩了又踩。半空垂下的檀香卷,也被拽断了甩在地上,碾得稀碎。
陆少陵冲进祠堂的时候,这伙人正跳上香案,伸手要去捞那一层层排列整齐的灵位。
“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