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一夜辗转难眠，天刚蒙蒙亮，若兰便起床了。户外，无风，却异常的清冷。为了调节状态，若兰沿着白芷路开始晨跑。她很久没有运动了。她一边慢跑，一边回想着往事：每次在家中跳舞锻炼的时候，金言总会打过电话来，问她穿的什么衣服，房门是否锁上了。当她热汗淋淋，气喘吁吁从电话这头告诉他：“宝贝，我跳舞、做瑜伽、慢跑、写日记、看书、学计算机，其实都是为了更好地爱你。”

　　金言听后，并没有赞赏她，却异常气愤，严厉地告诫她：“我不允许你浮躁，给我安静点，如果我离开你了，你做这些还有意义吗？给我宁静下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包爱我，别的都是没用的。”若兰想到那句“如果我离开你了，你做这些还有意义吗？”不觉鼻子一酸，眼里噙满泪水。她轻轻用手试了试眼睛，继续向前跑，穿过白芷路，向东拐入蘅芜道，再沿着茱萸道，跑完一环，回到家中。

　　洗过澡，吃过早餐，若兰打电话约金言出来谈谈，说即使不爱了，也要当面为爱画上句号。但金言冷漠拒绝，给出的理由是，他害怕见面她伤害他。若兰不甘心，执拗地非要见面，金言坚持不见，无奈之下，若兰拨通了金言家庭电话。

　　接电话的是金言的父亲。若兰彬彬有礼地讲述了她与金言的爱是一起开始的，现在结束这段爱，也应该见面一起画上句号，算是有始有终，而不是在电话中说一句分手了就结束了。他告诉金言的父亲，可以不爱，但是要彼此尊重，她需要一个仪式，请金父理解她，让金言来见她。金父听若兰一番话，不卑不亢，有情有理，便说：“我是过来人，懂得换位思考，情感是双方的，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是应该认真对待的。我会让他去见你。但感情不可勉强，希望你们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您放心，我不会纠缠他。”

　　挂了电话，金言打来电话，两人商定下午两点半，在海斯特咖啡厅见面，为这段感情当面画上句号。

　　午饭过后，若兰躺在沙发上微微眯了一小会儿，一夜的未眠，使她精神疲倦。她躺在沙发上，似睡非睡，清醒地回忆了与金言相处的这段时光。不可否认，她是爱他的，爱他的思想，爱他的青春。在那青春不羁的光芒下，他们共赴云雨，热烈交欢，在情欲中一次次沦陷，她爱他，爱他的一切。她爱的纯粹，也正因为纯粹，她始终能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坚守着自己爱的理想。她宁可被驱逐出爱的疆域，浪迹天涯，也不想在爱情凋零之后，丧失可以回味的美好。她知道，世上根本没有永不凋落的爱情，但她却还是热烈地爱着。

　　两点，若兰起来，简单打扮了一下，步行至海斯特，两人在门口碰面后，一起进入咖啡厅。这次，两人没有上楼，只在一楼选了中央的座位坐了下来。金言坐在若兰对面，完全没有往日两人挤在一张沙发上而坐的亲密了。

　　服务生走过来，若兰点了两杯蓝山，金言沉默地注视着她。

　　服务生走后，若兰面对金言，微微一笑，凄然地说：“像不像一个梦？”

　　金言道：“像。”

　　“但我不后悔爱过你。”

　　“嗯。”金言望着若兰。

　　“好看吗？你给我买的衣服。”若兰摸了摸衣领。

　　“好看。”

　　这时，服务生端来咖啡，放到两人面前各一杯，然后退去。若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放在桌子上。

　　“这个还给你，凤，我一直戴着它，虽然它不是很值钱，但是它是你送我的，见证着我的爱情。如今爱情没有了，还给你。”说完，若兰把凤凰吊坠的项链放到金言面前。

　　“不介意，留个纪念吧。没想到见面是这么平静。”若兰听到“不介意，留个纪念吧”，鼻子一酸，忙微微低了下头。金言伸手把凤凰吊坠拿到手中，伸臂递给若兰，若兰接过来，放到面前的咖啡杯旁。

　　“我不会像你原先的女友划伤你的胳膊。我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遇见你，我觉得很幸运，我怎么会伤害你呢，那样神会收走赐给我的幸运的。我以为我们的爱是神爱，可以永生，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剑和鞘......”若兰说着，声音微微哽咽，便停了下来。

　　“对不起，以后我就以事业为重，实现理想，你也好好带子涵，写东西，看书。”

　　“嗯。”

　　已经记不清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金言提到贺笑笑的事情。她是他的初恋，但却带给他深深的伤痕。他说：“我和她是小学同学，中学时她转学去上海上了，高中又回到天津，可以说，是和我相处最长的女人。我在国外留学时，贺笑笑离开我的，她很傲。你还好，我还回你短信，那时候她都不回我。分手后，你还有家，还有孩子，同事，我在加拿大举目无亲，真的，我找个人哭都没有。命运都是公平的，以后你还会遇到的。上次，她抛弃我，这次我抛弃你，再下次可能别人抛弃我，你抛弃别人。都是定数。”

　　“我说过我喜欢永远，你说你能给我。可现在我一个朋友都没了，你又闪了。”若兰注视金言说。

　　忘记金言怎样做的回答，只是后来他面对着若兰流下了眼泪，若兰看在眼里，心下疼怜，忙收起心中的悲伤，却逗他：“喂，你一哭，像《浪漫满屋》里的Rain。”

　　金言听后，破涕为笑，眼里带着泪光，抿了抿嘴角，想笑又收敛着笑，说：“刚开始我就说像，你还不信。”

　　“原先我觉得你更像《东京铁塔》里的松本润。”若兰看着金言孩子般微笑的样子，心中充满爱怜。

　　金言起身，走到若兰身边，从桌子上拿起凤凰吊坠，轻轻拨开若兰的长发，当着咖啡厅里其他顾客的面，为她戴在脖子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若兰。

　　若兰微微低下头，羞涩地笑着，她觉得很幸福，这幸福让她不觉流下眼泪。她轻轻拭去泪水，望着金言，内心百感交集。

　　金言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然后说：“以后是朋友。”

　　若兰点点头，哭了。

　　“我是好女人吗？”

　　“是。”

　　若兰听后，又哭了。

　　“他真的不配你，按常理任何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都不会和他再上床。”

　　若兰懂金言的话，他在乎她和他同床，他希望她继续保持纯洁。

　　临别，两人在咖啡厅门口互相拥抱，若兰更是舍不得，便说：“我送你。”

　　“不，我有急事。”

　　“就送到我们每次见面的紫水桥头。”

　　“不用了。”

　　“送过马路，我们爱了五个多月，就一起走到第五颗树吧。”

　　“好。”金言看着若兰，欲言又止。

　　“牵着我的手。”

　　“不要了。”

　　“我想。”

　　金言轻轻牵起若兰的手，走到马路旁边。正欲过马路，只见一辆车飞驰而过，若兰只顾前行并未放慢脚步，金言迅即向后拽了一把若兰，大声地说：“看着点，你别再让我操心了行吗？”

　　若兰点头不语，默默地被金言牵着手走过斑马线。马路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毛白杨，金言牵着若兰的手默默走到第五棵树，放开手，金言说：“我走了！”

　　若兰再也没有挽留的理由，只得默默点点头。她看着金言挥手打了一辆计程车，然后看着他坐上车，摇下车窗向她挥手说再见。她目送计程车远去后，方一个人穿过马路，向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