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漓经此历练,奔波几折,归于凰羽阁下,迎面看那丫头虽未有多大变化,心里却着实已成长不少。
申卿道领三百洛轴百姓,一路缟素将凰羽弟子送回,棺椁封存着他们的尸首,就这样一路在大家的默语中行进……
镜漓的粲然笑意收敛不少,这丫头就像是罪人般,等待被押解回京。
“小栗子,笑笑呗。”宇文林两根手指勾起镜漓的嘴角。
镜漓却无所动容,现下的她只有满腔悲殇。所谓皮笑肉不笑,这可算否?
“宇文师兄,为什么大家都不能好好回来呢?”镜漓再含不住眼眶中的泪,悄然落下。
“丫头,这人世分分合合,生生死死谁都无法预料的。”宇文林头头是道,愣像是自己活了几百年似的,人间的红尘早已看惯。
“是这样吗……”镜漓眼帘半垂,宇文林的回答却貌似不对她心头之疾。
尔来三日,车马劳顿周折奔波,日升月潜在山头交替,些许是旅途的劳累,大家的哀痛被麻木几分。
旦日辰时,龙生泽领众弟子重归凰羽,山头艳阳透千层云,灿烂地照在他们脸上。
凰羽阁主独立在涅生场,山脚下的众人在无言中冒出他们的身影,他们抬着一长列的棺木,拾级登上涅生场。整个凰羽山上弟子被此景所感,大多已不会说话,只觉得哀从心生。
凰羽阁主挽袖走到棺木前,弟子见状规矩退到两旁,阁主的手一一从每座棺材板上滑过。“立命苍生,即使阴阳两隔,也无处可退……”阁主细声言道。
“入殓羽冢楼!”阁主丹火长袍在转身间飘摇,凰羽阁主展开双袖迎接他们的回家!
凰羽历劫颇多,此番必不是最艰之劫,历来凰羽弟子多为苍生赴入命途尽头,羽冢楼葬骨千百精忠凰羽弟子,这也是天下人为何如此尊崇凰羽阁的原因,凰羽不出,苍生不救!
七日之后,镜漓拖着躯壳归于平天阁,她提笔附在桌前,写到:
近日承蒙龙阁主关护,镜漓颇有长进,此行所见所闻,镜漓永生莫忘,我虽未历学盈期,但镜漓呈此固陋,望龙阁主多海纳,吾留此地也无多收获,今以此信请辞。
此去不是镜漓难耐平天阁枯乏,浑浑噩噩地度日,而是避嫌,也好叫花师姐平去心中的怨念。
镜漓收拾好自己的包裹,拎在臂膀上,悄声合上门房,这厢房住久了,镜漓甚是不舍离去。所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镜漓正如这雨,厢房一空,再无前人的气息。
镜漓前脚踏出平天阁,赫连笙就后脚跟步入她的宿房。空舍填满暖阳,斜斜射在桌上的信封上,赫连笙拿开未干的墨笔,一字一句念来,想是也明白镜漓去意已决,拿着信纸空望门口,嘴角浅浅上挑。
这身凰羽绛红锦袍走到哪都待人接见,镜漓何愁无处去,这不还有七阁未去吗?镜漓拎着包裹叉腰站在一幢楼阁之下。大大的牌匾撑在镜漓头顶,镜漓只字念来“岸-汀-阁”
“呦,这不是小栗子吗?”一诙谐的音色传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宇文林,天塌了他都乐在其中。
镜漓转身之际,这家伙已跑到她面前,用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随后吐露道“终于消瘦了呀!”
镜漓一闻,先觉是师兄感慨自己近日多少不易,才至身体消瘦,后细细品读,却不然!镜漓揪起宇文林身上的一块肉问道“难道我原来很胖吗?”
宇文林受不住镜漓这般残虐,哭天喊地又言道“师妹怕是住惯了平天阁,今才前来岸汀阁,作为师兄我理当为你引路入住。”宇文林弓腰作邀姿。镜漓满意点点头,松开指甲盖,撇着发丝,如归自己家中一般。
宇文林接过镜漓手上包裹,将她的手塞在腋下,热络为她带路。
宇文林这厢有礼恭敬,旁人若不解,怕是他趋炎附势于主阁弟子呢。
这岸汀阁阁主倒与龙生泽一般,深爱这花花草草,珍奇异兽,亭廊两旁千百流芳,镜漓目不暇接看着,眼睛甚是乏累。走出长廊,又至阁中后院,此间绿意染遍,花草舞蝶,玉花桐木,草坪之上躺着几只沐阳的肥硕猫儿,又有几只花鹿食嚼着树叶青草,看到镜漓的到来,纷纷抬起头,傻傻看着她。
“这岸汀阁与平天阁也相差无几嘛!”镜漓粗浅评价道。
宇文林细眉一挑,玄虚起来“这岸汀阁怎能与平天阁一样?阁中艳芳万千,奇兽千百,叫那平天阁有这番排场?”
“也就物类繁多罢了,吹嘘个什么?”镜漓嘴直心快,洒脱只字教那宇文林哑口无言。
“诶?你……”宇文林伸手怒指镜漓,但她早已远去,望着她的背影,宇文林那股闷气也无处可撒。
“宇文师兄,青雨阁主呢?”镜漓在远处叫唤。宇文林闻声而去,如同皇上的宦官一样听话。
“师傅今日被召去主阁议事,一时半会回不来。”宇文林一想起阁主就八卦起来“镜漓你是不是与我们阁主是熟人啊?”
“仅是一面之缘罢了。”镜漓摇摇手,轻描淡写答到。
谈话间宇文林已令镜漓来到寝房,这本是女弟子的休息住所,一般男弟子不该进来,宇文林趁众弟子都在练功,便借机带镜漓进来了。
宇文林如客店伙计一般,事事周到俱全,开门,倒茶,整理床榻等等杂事一件不落。镜漓叉手立在一旁看贤惠的宇文师兄忙上忙下。
宇文林撇过眼,揪住镜漓眼中的那份惆怅,应情问道“可是有烦心事?”
镜漓被兀地问住了,她撒开怀中双手,愣头愣脑地不知怎么道来。
“想是避嫌吧……。”宇文林停下手中活猜到。
镜漓点点头证明宇文林猜的不错,随后她拉开凳子坐在桌子旁,只手抵着脸颊神魂落魄。宇文林虽年纪轻轻,但男女间的那情情爱爱他倒是精通的很。
“你们这些痴男怨女啊,这般何苦呢?”宇文林故作龙钟老态,微蹙眉头,摊手道来。
“痴男怨女?”镜漓对这词陌生的很,想必涉世未深,不免大为疑惑。
“这痴男怨女啊多为一字所困。”宇文林吊眉上挑,娓娓道来。
“何字?”镜漓这白纸就这样被这墨笔给涂满奇怪句字。
“情字也。”宇文林语气抑扬顿挫,三个字音调却愣是上下变了几番。
“情?”镜漓晓得琴,这情又是何物?
“古有白蛇许仙,牛郎织女,更有梁祝化蝶,那些个长恨歌,凤求凰说也说不尽啊!”宇文林口若悬河,倾泄他毕生的八卦。
“那情到底为何物?”镜漓拍拍他手臂恳切追问。
“就拿你赫连师兄来说。”宇文林信手拈来就是一人。
“大生姜?”镜漓不知赫连笙与这情又何干。
“这赫连师兄生来面容清俊,身姿飒爽,气如白龙吟,这般男子还不让那些个师妹倾倒?”宇文林满面羞红解释道。
只是不晓得这宇文林提及男子也这般兴奋,面若潮红的。
“倾倒于大生姜就叫做情?”镜漓显然理解有限,只懂了个皮毛。
“哎呦,你这脑袋真不开窍!”宇文林一个栗子敲扣镜漓的脑门。
“这情啊,是叫那世间的男女坠入爱河,久久缠绵,痴恋情欲。”宇文林那个油腻的表情真叫人作呕。
镜漓显然对这情啊,不感兴趣,她打着哈切,睡意朦胧。
宇文林猛的拍拍桌子“丫头听我说完啊!”
“啊”镜漓惺忪的眼中迷离看着宇文林。
“就好比赫连师兄对你,那就叫做情啊!”宇文林语重心长,拍着掌心,像是一个说媒的,替镜漓干着急。
“啊?大生姜?情?”镜漓从睡意中脱离,但这两件毫无关联的东西让她陷入迷惑。
“你这木瓜脑袋,你仔细想想?”宇文林踩着脚跟帮着镜漓回忆。
“你说说,此行途中他一直牵着你的手为何?你要下海猎鲨,他执意不让你前去,为何?众多女子为他倾倒,但他唯独中意于你,你说,为何?”宇文林一口气讲完,语气紧张颦蹙。
镜漓被一语道醒,眼神坠入脑海,细细回想这些日大生姜所做的一切,的确是那般奇怪。洗心海为自己渡气,膳房中亲自教导自己下厨,猎鲨途中紧牵自己的那双手。太多的回忆杂乱堆积,它们一件件被拎出来,在镜漓脑中晾晒,这难道就是情?
“所以,什么是情呢?”一个巨大弯又重新绕回原点,镜漓这叫人气到炸的理解力啊。
宇文林微冥双眼,手掌连拍着自己的额头,这情商低下的镜漓真是他见过最大的奇葩!
“你……这个……”宇文林的话正要夺口而出。突的厢房的门被几个小师妹推开,宇文林双眼突兀,张着一张大嘴,下巴都快落地了,他像木偶一般僵硬扭过头看着那几个小师妹,完了!
“啊!宇文林!你个大流氓!”几个小师妹闭着眼大喊起来。
宇文林捂着羞红的脸,低身就跑了出去,出于匆忙,还被门槛绊倒,踉踉跄跄爬出了女宿房。
镜漓被宇文林这番教导灌输,像个木瓜一般呆坐桌旁,嘴中不断念叨着“情!情?情……情。”
问情为何字,叫人生死阴阳共执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