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冬立在席位上久久沉思,既是皇宫内的戏舞团,为何会有行刺之人在其中……
“诸位受惊了,镜漓姑娘可还好?”南齐君上询问道。
镜漓未曾想这刺客竟冲自己来的,满堂之上镜漓自认为她是最不应该被行刺的人,如此聪明伶俐的一个姑娘怎会有人对自己起杀心呢?这大殿之上的老国主脾气古怪,还披着一副伪善的慈面,这刺客为何就不杀他呢?怪哉怪哉……
“回国主,镜漓没事,呵呵……没事……”镜漓勾勾小指冲着国主傻笑,殊不知她在脑中苦苦做了一番思想斗争。
国主随即唤来席下的刑夷使,满腔不满地命令道“陈刑使,这些刺客交由你处理,定要给寡人找出这幕后主使来!”
“是!”殿下一位年事已高的老臣跪在殿前领命。
东苒郡主斜睨身旁的赫连笙,问道“赫连殿下?”
赫连笙闻声后才缓过神来,言道“没事~”
“方才见殿下一直望着镜漓姑娘发呆,殿下是在替镜漓姑娘担心吗?”东苒郡主一语道破这场席面。
赫连笙故作冷静,若无其事地举杯微饮,言道“我们初到南齐便遇此事,吾恐日后我这些同门师兄弟的安危……”
东苒郡主自然明白他们的身份特殊,暗处里多少眼睛正盯着他们。
“殿下多虑了,即是有人欲加害于你们,这南齐深宫内他们也不好动手。”东苒郡主举起杯朝赫连笙敬酒。
赫连笙眼神平端对视着东苒郡主的眼眸,这郡主倒是比镜漓这丫头来的聪颖,说话处处都留有心眼。
刺客被捕后,酒席之上一直气氛低沉,未有太多言语,直至宴席结束了,镜漓只记得今天在夜宴上有刺客想加害自己,其他的她一概没记住。
夜宴散去,灵渠太子亲自送温冬回到府上,路上二人不禁畅聊起来。
“殿下可是有事跟在下要说……”温冬看着与自己比肩同行的太子殿下,抬眼问道。
陈灵渠长叹一口气,坦言道“真不该于此时邀你们前来南齐啊……”
温冬对言道“殿下,无论何时,这一趟凰羽终究要来,王储相争是将相王侯的事,拯救黎民于水火,乃凰羽之责。”
陈灵渠清楚温冬性子,无奈颔首表示同意。拍拍温冬肩头,指着东苑里的一处小石桌言道“那张石桌是灵拓那丫头以前在宫里最喜欢呆的地方,我们经常在此下棋闲聊,现在这里好像冷清不少……”
温冬望着那张月色之下的石桌,也许他现在渐渐能明白当初灵拓眼中的那份孤独了。灵渠太子随后停驻在东苑的廊道上,抱拳言道“就送温阁主到这了……”
温冬颔首目送太子远去,黑云包月,冷冷清清皎洁了宫中的漆瓦。
旦日清晨,温冬在芝华宫内查阅南齐的书籍,府内有一处书阁,藏尽南齐所有书籍,温冬闲暇之时便会来此阅览,一是为了明日的讲学做准备,二则是查阅青辞调这一曲南齐戏乐。
“让我进去,我要找我们温阁主!”
“姑娘,没有太子殿下的手玉任何人不能进入芝华宫打扰温冬阁主,恕在下不能放你进去。”侍卫将手拦在了门外。
温冬手持竹简,突闻府外有动静,抬起头循声走去,原是镜漓在门外与这侍卫苦苦争斗起来,这丫头显然是没占到好处,正托腮坐在府外苦苦等候。
温冬走到门口,问道“门外何事?”
门口的侍卫回复道“这丫头没有太子手玉硬要闯入芝华宫。”
温冬听闻后取下自己腰间的手玉,走到镜漓身旁替她挂在腰间,转头言道“这是我凰羽的主阁弟子,以后她有事来此便让她进来吧。”
侍卫异口同声言道“是!”
镜漓小眼一瞪,气愤地鼓着腮帮子从侍卫面前走过,回头冲他们比了个鬼脸“略略!”
温冬将镜漓带到书阁,将自己一个早上整理出来书籍放在桌案上,随后问道“丫头,找我何事?”
镜漓环望着温阁主府上的书阁,惊叹道“这太子殿下也太偏心了吧,给温阁主住这么好的府邸,还有这么大的书阁,哎……”
镜漓叹惋一番后,比比指尖言道“温阁主,我想去看看昨日那位殿上想要刺杀我的少年……”
温冬一听,眉梢上调言道“哦?为何?”
镜漓立刻趴在温冬书桌旁言道“温阁主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进城前那个拦住我们去路的少年,昨天就是他要刺杀我啊!我就不明白像我这么聪慧可爱的姑娘他为什么要杀我,我就想去问个明白!”
温冬将桌案上的书籍归类整理好后,起身理顿衣裳,低头看着镜漓言道“走吧,我陪你去。”
镜漓睁大着眼珠子望着温阁主,随后起身踮脚用手去摸温阁主额头,纳罕道“我没听错吧,温阁主你同意了?”
温冬笑言道“我也很想听听那少年为何要杀你……”
二人相伴来到南齐刑狱司,这种关押罪犯的地方真当晦气,不仅地处城关河旁,且离山上的乱葬岗仅几步之遥。镜漓是头一次来到刑狱司,这里的地牢里光线晦暗,空气中有着各种腐臭味和霉味,很多犯人就被铁锁链紧紧扣着,他们目光迷离地看着温冬与镜漓从牢前走过,手链咣当咣当地敲击着地面发出不满的抗议。
镜漓立马抱住温冬的手臂,胆怯地问道“这就是地牢?”
温冬低头看着镜漓,言道“走吧……”
“温阁主今日来此何事?”陈刑狱使满头大汗地从牢中跑出来,满面恭维地言道。
温冬眼神绕过面前的陈刑狱使,他身后的牢里关着的正是昨天那位殿上的少年。
“说不说,信不信我抽死你!”牢里的吏使正恶狠狠举鞭抽去。
温冬见状绕开面前的陈刑狱使,冲进去一把抓住那吏使的手臂,言道“住手。”
陈刑狱使立刻跑进来将那吏使赶了出去,随后陪笑道“大人这是何意啊?”
镜漓走进了那阴沉沉的牢房中,看见那少年白衣裳被辫子抽开几道口子,他满面无采地瘫坐在乱草席上,身上布满了淤青与血渍。
“陈大人,容我问这孩子几句话,你先行退下吧。”温冬转身言道。
陈刑狱使知道温冬是凰羽来的贵客,没敢违背他的意思,点头后就匆匆退下了。
镜漓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少年身旁,他像是感觉到了镜漓一样,慢慢抬起了头,这个孩子的脸上虽然血迹斑斑,但仍看得出他生的秀气,眼神清澈。
“疼吗?”镜漓蹲下身子问道。
他点点头,然后开口道“不怕我杀你吗?”
镜漓这下子来气了,她站起来气鼓鼓地指着那少年言道“嘿?本姑娘好心来看你,你怎么就想着杀我呢?”
那少年头一仰,目光对着牢狱的房顶,喉咙中发出声音“哈哈哈……哈哈哈……”
温冬走上前,面对着那少年,眼光流露着惋惜,他问道“青辞调是你什么时候学的?”
那少年倒也不忌讳他问出什么,直言道“为了刺杀她,用了两天时间学的,这样我就可以上殿表演借机行刺……”
若温冬没记错,青辞调不是一个普通舞者短时间内能学会的,鼓声要与脚步发出共鸣,和谐地浑然一体,这还需要一个人拥有极高的灵脉振频的协调率。
“公子,喜欢唱戏吗?”他笑眯眯地望着温冬问道。
镜漓一听是戏乐,立刻来劲了,她贴在少年身旁指着自己言道“我!我喜欢听戏!”
“也是,镜家的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听戏呢。”少年不经意调侃道。
温冬突的神色凝重起来,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越发对此人感到不解。
镜漓一下子拉起他的手臂问道“你知道镜氏?”
少年不屑地闭上了眼睛,闷哼道“呵!”
“此境高不胜寒,冻临万丈寒渊,苦水抱山淌流,僻境已为空然……”少年信手拈来便是哼唱起这首小调。
镜漓听着听着,眼波中泛起几丝动容,她目光深邃遥想起一处故地。
“你唱的可是一个地方……”镜漓红着眼哽咽道。
少年唱完后,享受地睁开眼睛,道来“棠音源……”
“你是不是知道镜家人,是不是?”镜漓晃着他的手臂苦苦追问,她确信他一定知道什么。
少年透着镜漓脸上的面具与她目光相接,他冷冷道来“这如此薄凉的地方早忘了……”
“你一定知道,告诉我!”镜漓情绪一下子不受控制。
少年猛然甩开镜漓的手,呵斥道“那种凄冷地方我早忘了!什么镜家人!他们早该死绝!”
少年怒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镜漓,从他的神色看得出,他对镜氏一族厌恶至极!
“走吧!我还要继续挨鞭子,别来打扰我了……”少年低沉地将二人打发。
温冬拉起镜漓,转身正要离去,身后那少年突然开口道“喂!那个凰羽的阁主,答应我一件事,放了那些舞女,她们只不过是戏舞团的人,是无辜的,不应该跟着我受到牵连。”
温冬转过身正视眼前的少年反问道“你为何觉得我会答应你……”
“因为你是凰羽中人……”少年未讲太多,他明白温冬会答应自己的请求,因为凰羽的人背负着天下仅存的世道。
温冬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他欣慰地颔首作礼对着那少年深深一鞠躬,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起头,脏乱的头发披在额头前,他嘴角咬着血渍言道“何归,无处可归的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