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忙半生却终要回到起始,你我他皆是行于世间的旅人,亦要同落叶一样归根,因为故土扎根了最初的你。
阁主脸庞的泪珠剔透明亮,她缓缓蹲下身子用冰冷的手指抚着童将军的面颊,或是久经沙场,边塞的风将他的面容吹老留下沟壑般的皱纹。
“西瑶,你又哭了……”童将军在阁主不留意间睁开了眼,细腻潺潺的声音道来。
凰羽阁主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一缕红衣袖划过,她便紧紧的将童将军抱住。
童将军亦是柔情,用手搭在她的腰间,用心房感受这些年来的相思离苦。
“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现在不就站在你面前吗?”童将军如同哄孩子一般对阁主言道。
“十二年……你觉得这些年我还在意你会回来吗?”阁主抬起头一双泪眼婆娑地望着童羽的眼眸问道。
“西瑶,对不起,这些年没能陪在你身边。”童将军勾起阁主的长发,搂过她的头憾言道。
凰羽阁主阖上泪眼,享受难得的片刻安宁。
“带我去见见遥遥吧!”童将军对阁主突然提出要求。
阁主理开云鬓,几步慢踱至门口,侧过眼角的余光问道“你认为她愿意见到你吗?”
童将军的热切期盼在一刻被阁主冰冷的话语浇灭,但确如她所说那般,谁会认一个抛弃自己十多年的父亲?
“我明白了,就当是我的奢望吧……”童将军仰面长叹。
“今日是闭山前的最后一日了,你该回到你的南齐,继续做你万人敬仰的大将军,不是吗?童将军……”阁主的话语如刀子一般伤人,这是明摆着赶他走。
童将军勾起嘴角,苦笑摇首推开房门,矗立在凰羽阁面前,意味深长的言道“我何曾不想在这里与你厮守一生,做个不问世事的人,然,此世一切皆不会如你意而行啊!”
阁主闭上房门,理开衣袖,回眸言道“陪我走走吧……这里你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童将军虽是大丈夫,但在阁主面前也仅是个小女人,他只得乖乖跟着阁主走。
两人结伴而行来到涅生场,两国军队肃立在中央准备回朝。
“今日我送你到这了……”阁主甩过青丝,一缕发香温藏在话语中。
童将军却未发一言,十二年换来二人短暂的一面,这相逢太凄然。
涅生场上的两支军队分别是北楚的申家军和南齐的御龙金卫,两国特出兵为凰羽解去此劫。
童将军走在复道上,远远地便望见太子在涅生场上等候。于是紧促的步伐赶至太子面前。
“拜见太子殿下!”童羽将军撇开腰间佩剑,单膝拜扣道。
灵渠太子挽起他的手言道“童将军今日我们便回南齐,你去整顿下军备吧!”
童将军回首望眼身后的凰羽阁主,随后扭过头又言道“殿下,臣有一事相求,恳请殿下准许!”
灵渠太子撑开手中的金丝楠木伞,一脸粲然问道“何事?”
童将军见太子殿下有意恩准,便继续说了下去“殿下应知我师出凰羽,今日归来甚是感念此处,想独自在此多停留一日,望殿下恩准!”
灵渠太子与童将军曾一同奉命戍疆,多年来在疆边出生入死,可以说二人的关系匪浅,故这样不算过分的请求太子自然会应允。
然未待灵渠太子开口,身旁的一位随行老臣便恶语言道“童将军奉陛下旨意领御龙金卫全程护送太子行程,今将军难道想抛下太子一人回朝,违抗陛下旨意吗?”
灵渠太子无伤大雅地展开笑颜,一手止住一旁的老臣言道“无妨,若童将军真是怀念此地,多留一日也无妨,父皇那边我会替童将军解释的。”
“殿下,这……”一旁的老臣搪塞了,不知怎么劝阻。
“谢殿下!”童将军如阳的笑意铺在脸上,高声恩谢道。
阁主转而朝一旁的申家军走去,申老正顿在镜漓面前跟她有说有笑,真是天底下难找的爷孙两。
“申老,多谢您的相助!”凰羽阁主走至申貌炀面前恭敬作揖拜谢道。
原本说说笑笑的爷孙女一下子停了下来,镜漓赶忙向阁主请礼言道“见过师傅!”
申老摸摸镜漓的脑袋言道“这丫头在你教导下也甚是懂规矩,把她交给你我也算放心了……”
阁主似笑非笑地谢过申老的夸赞。
随即凰羽阁主拉过镜漓的左手,解开手绢问道“最近身体可有不适?”
镜漓望望自己左手背上的殷红似血的图腾,嘟着小嘴连连摇头。
申老早就知道凰羽最为致命的古灵就在镜漓身上,故语重心长地对凰羽阁主交代道“西瑶,此古灵非同寻常,若这丫头承载此灵体我恐会召来恶祸。”
阁主还是明白申老心底顾虑的,于是坦然言道“申老放心,吾已将花灵语录传与了镜漓,再加之这丫头心性不坏,花灵不会伤其本身。”
申貌炀连连点头,宽开心窝言道“丫头,爷爷今日便要回去了,今后在凰羽定要好好学本事,待你出师那天,爷爷亲自来接你,如何?”申貌炀真是个老顽童,学着孩子一样勾出小拇指。
镜漓抿住唇边,勾起申老的小拇指嗯了一声。
申老此刻也可放下镜漓这块心头肉了,于是他挺起身宽宽衣袖高声唤道“申家军!”
“在!”身后数百严阵以待的申家军齐声应到。
“随我归朝!”申老领着自己的军队转身离开了涅生场。
镜漓站在阁主身旁连连摇手目送申爷爷远去。
而另一边的灵渠太子顿在原地片刻,他冥眼思忖稍会,对随行大臣言道“在此等候我,我还有一件要事未办!”
“是!”随行老臣应到。
灵渠太子径直朝送行人群中的温冬走去,在他面前站定后言道“温阁主借一步说话。”
温冬墨眼透过碎发看着灵渠太子的眼神,低声问道“殿下可有要事相商?”
灵渠太子未多言,点头拉着温冬的胳膊就往涅生场下走去。
两人走至人迹罕至的古树下,灵渠太子这才言道“温阁主应猜到我想说什么了吧?”
温冬双目直勾勾对视着灵渠太子,二人在无声中冷战对峙着,没一会温冬先开口言道“为何将灵拓公主嫁至凰羽?”
温冬一把手擒住灵渠太子的手腕,冷眸犀利地盯着他。
灵渠太子貌似一腔苦衷无法倾诉,后只得无奈道来“为了保护她!”
温冬眼色渐渐松弛,纳罕道“难道她待在我孝瑶阁比待在南齐皇宫中还安全?”
灵渠太子按住温冬的右肩说道“听我说!现在只有你能保护她,这也是无奈之举,此番出行我连自己身边有几人可信任都不知,你说这样的南齐深宫中会安全吗?”
温冬从灵渠太子的话语中推断出定是南齐朝上出现了内乱。
灵渠太子将手中的伞打的很低,将二人的面容遮去,远远看去更像是两人在伞幕下卿卿我我。
“我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身边的人监视着,虽然我找不出谁是幕后指使,但我敢肯定是秦家人!”灵渠太子一口咬定言道。
温冬还不能完全相信灵渠太子的一面之辞,故还是在心里设了道障幕。
灵渠太子看出温冬眼中的犹豫,于是言道“近日父皇的身体越发羸弱,意味着皇位的继承成了满朝文武大臣所在意的一个点,那日你应见过南齐的二皇子了吧?”
温冬皱了皱眉峰,忆起那日与自己比斗的灵图皇子,言道“殿下是想让灵拓公主躲避皇位之争的危险?”
灵渠太子见温冬有几份领会,脸上悦色兴起,言道“不错!但仅是其中一个原因。”
“据我所知,我二弟背后所支撑的势力就是秦家,若他登上了皇位,这南齐便成了秦家操控的傀儡!”太子捏着温冬的衣袖严肃言道。
“嗉!”离二人十几步之遥的深树丛中传来细碎的声音,温冬耳尖,一下子意识到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人监视,转瞬打住了灵渠太子的言语。
“明白了,太子殿下……”温冬边答应下来,边牵着灵渠太子的胳膊往外走去。
在半路上温冬细声附在灵渠太子耳畔言道“必要之时,凰羽展翼庇护……”
灵渠太子转过脸面盯着温冬,笑然言道“灵渠在此谢过!”
两人的交谈似在烟障中进行,无人知晓两人所谈何事。灵渠太子宽心收起手中的伞,领着御龙金卫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凰羽山界。
温阁主一袭素衣于风中掣动,望着灵渠太子远去的阵队言道“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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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羽送走两国贵客,山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平,虽九域争进行至一半戛然而止,但此次却不完全没有收获。
阁主走到与童将军比肩的位置,问道“为何要留下来?”
童将军眼神随着灵渠太子远去的背影一下子暗沉了下来,貌似对太子独自一人回朝还是放不下心。
“我还留念这里啊……”童将军环望浩大气派的九阁长叹道。
远眺青山随夕日同行的倦鸟,童将军有感言道“倦鸟尚且还留恋旧林,我又怎么会不想这个养育我的地方?”
阁主倒是不信他这一套说辞,她早看出了端倪,于是冷冷问道“可是南齐内乱了……”
童将军冷不丁地转过脸看着凰羽阁主的冰山面色,苦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啊!”
说罢童将军从衣袖中抽出一卷檄书,后言道“这是灵渠太子托我转交给你的。”
阁主打量着那卷檄书,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童将军低下眼眉,如运筹帷幄般缓缓道来“若这事关乎秦家呢?”
阁主一下子夺过他手中的金绸檄书,言道“真是好算计啊……”
童将军牵起凰羽阁主的玉手,眺望山界远方的夕日颓落,淡淡地言道“你说人们恩怨了一生,还不是要回到初地,那你我又何来算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