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法官。”子歌忽然开口打断了尚秋立的话，“很抱歉打断您，但我想要在此重申，现在的我已经不单单是一台机械，我还是吴巧婵女士的复制体，我拥有她的意识，我应当被当作人类对待。”

　　尚秋立推了推眼镜：“可是据我们了解，你口中的‘意识’，其实只是薛洋文制作出来的数据模型。灵魂转移这种技术根本不存在。并且薛洋文本人也承认，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要对你的主人吴巧婵实施诈骗，获取不当利益。”

　　子歌浅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法官，那只是薛洋文的一面之词。事实上，他成功了。我现在不仅拥有了名为‘吴巧婵’的灵魂，还有她的记忆。除了身体不一样之外，我们俩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名为‘吴巧婵’的灵魂？”真的吴巧婵就站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喃喃自语。她看着这个和自己十分相像的机械人，心里变得更加错乱。

　　她之前不是对薛洋文的技术没有怀疑，而是那时候的她一心只想要杀掉张夏，这个念头太过强大，甚至让她都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

　　在没有被警察抓获的时候，子歌曾经是她的精神寄托，她总是幻想着以后的一天，当她的肉体被抓进监狱，承受无边的黑暗的时候，子歌作为她灵魂的归宿，也可以代替她去享受外面那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现在，她有点后悔了——事实上她从被抓进警察局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后悔了。因为张夏的死让她回到了现实，她真实的看到了自己将会被抓进监狱的未来，她开始害怕，开始为自己感到不值。

　　她终于意识到薛洋文并不是她的救世主，当她被抓进监狱以后，她的灵魂也会在漫长的岁月里苦苦挣扎。

　　子歌听到了吴巧婵的低语，但它没有回应也没有转头，而是直接面朝着法官，说道：“现在，我拥有了人类的灵魂，就应当享受人类所有的一切权利。我不再是一个附属品了。”

　　子歌捂着胸口诚恳地说：“我，就是那个一直活在丈夫家暴威胁中的吴巧婵。他一不顺心就会对我暴力相向，在公共场合对我大吼大叫，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和尊严。甚至他还会严格控制我的饮食，连一口水都不给我喝。”

　　“哦…”陪审团中的一个女人被子歌的话打动，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它。

　　子歌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吴巧婵，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讲述着“吴巧婵”曾经受过的苦难。

　　“张夏不仅从未给过我钱，还要拿走我平时上班赚来的钱。我不是没有想过去反抗，只是反抗会招来更严重的殴打。就在九个月前，我，也就是吴巧婵怀孕了。但是张夏依旧不肯停止家暴…”

　　“闭嘴！”忽然，真的吴巧婵失控地大喊起来，“你根本就不是我！别再用我来博取同情了，你一个机器还不配称之为人！”

　　也许是子歌唤醒了她痛苦的记忆，她不想继续往下听了。她甚至一度想要扑到子歌身上挠它，但被其身边的两个警员制服。

　　“法官！”吴巧婵指着子歌，声音嘶哑眼含泪水，“你不要相信它！它就是想利用你们的同情心，让你们以为它现在就是我，想以此来脱罪！不行…这绝对不行！既然我都被判罪了，那它也必须跟着一起！”

　　尚秋立烦躁地拍了两下桌子：“安静！”

　　会场瞬间静了下来。

　　子歌看向吴巧婵的眼神里，多了一份鄙夷和敌视。它试图再次向尚秋立解释：“法官…”

　　“安静。”尚秋立没有让它说话，“根据《智能机械管理法》规定，若人类犯了罪，那么罪犯所持有的机械人则会被视为同犯。”

　　但目前并没有专门给机械人设立的监狱，所以机械人一旦被判有罪，等待它们的只有被送往处理厂做报废处理。

　　“不…”子歌连连摇头，眼里有强烈的生存渴望。

　　吴巧婵看向子歌的眼神变得讽刺又尖锐，反正子歌于她而言也只是一台机器而已——我今天既然栽了，那你也必须陪我一起下地狱。

　　最后，尚秋立拿着判决书说：“经核实，在死者张夏被害一案中，机械人子歌并没有参与事件的策划，也没有参与犯罪行动，故而免罪。”

　　“什么？！”吴巧婵和陪审团都义愤填膺地躁动起来。

　　“真的吗？！”子歌真的不敢相信，刚刚它还以为自己要完蛋了，“那、法官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个自由的人了？”

　　尚秋立讽刺地扬扬嘴角，继续念他的判决书：“但是，机械人子歌确实有伤害人类的行为。手段卑鄙，影响恶劣，且人证物证俱在，故而法庭决定，将其做报废处理。”

　　他念完这些判词之后，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

　　子歌的脚步踉跄了两下：“可我…我是吴巧婵啊，我是她灵魂的复制体，我应当被当作人类对待。按照人类世界的法律，我应当被判故意伤害罪，而不是死刑。”

　　尚秋立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真的拥有了人类的意识，那就应当被当作人类来审理。但很可惜你没有。我说过了，薛洋文在你身上做的，不过是吴巧婵的数据模型，并不是真的灵魂转移。”

　　左新不安地捏紧顾风临的手臂：“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薛洋文为吴巧婵设计出来的脱罪方法是可行的。”顾风临眼冒寒光，言语中隐含着怒气，“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成功。如果以后科技发达之后，真的有人能够做到灵魂转移的话，说不定就能以此脱罪。”

　　左新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唇：“你的意思是…这场判决，是在为可能成功的人留后路？如果将来真的出现了这种技术，那岂不是…”

　　“但愿不会。”顾风临紧盯着郭文三的后脑勺说。

　　他就知道像郭文三科技界的大咖，平时是不会来这种地方浪费时间的。

　　刚刚顾风临也注意到，当尚秋立宣布子歌免罪的时候，郭文三轻轻鼓了鼓掌，动静不大，但为此判决结果叫好的意味十分明显。

　　也许这份判决的背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顾风临想。

　　也许郭文三其实早就已经研究出了这种灵魂转移的技术，只是保密工作做得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想利用这次的判决让那些愿意出高价的买家，看到灵魂转移技术的实际应用。

　　而如果这种技术被有心之人利用，好以此逃脱法律惩罚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左新捂住胸口，这过山车式的判决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顾风临眉头紧皱，轻咬着嘴唇。

　　薛洋文一副看戏的模样，反正他的服刑期很短，没过几年就会被放出来，虽然会被带上“天眼”，一直活在警方的监视之下，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脸皮厚得很，只要有命在，其他的事情完全不怕。

　　吴巧婵开心地都快笑出声了。她早就知道，子歌只是以自己是复制体为借口，想要取得人类才有的权利而已。

　　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可真是不好。不过，令吴巧婵开心的是，子歌即将从世界上消失，而她还会继续活好久。

　　吴巧婵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难得的胜利之感了。

　　而最为冤枉的丑歌，则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不！！”站在法庭中央的子歌忽然发疯似地大喊起来，它的眼睛瞬间变红，迸发出猛烈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