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我一定回去，只不过不是现在。”

　　此时耳边已响起了火炮声，兵戈战戟、拼杀嘶吼之声如排山倒海袭来。

　　软玉目光烁烁，尽是不舍，“乐儿！你可想清楚了？王爷麾下十万悍将，血洗济南只是旦夕之间的事。”

　　我知道她始终是为我着想的，不然也不必涉险前来和我啰嗦，便也道出了几句真心话，“若姐姐不提屠城二字，我也就跟姐姐走了，可这一城百姓终是无辜的……”

　　“你意已决，我便不再勉强，若是改了主意，正午时分，西面城头，一支烟火。”软玉从怀里掏出一支信号弹塞进我怀里，说罢一声“我等你！”，自后窗扑了出去。

　　“她说的话你可全信了？”铁蛋儿爬在床上嘟囔道，“冷寒竹的事儿，你怎么也不问问清楚？”

　　“信，怎么不信。”

　　我曾向多尔衮坦言想要摆脱紫禁城重新生活，他对我的一切了若指掌，既早已知道这些污糟事儿，那时不对我说，以后也定然不会再提起。

　　所以我敢断定关于冷寒竹的那些话都是软玉自己想告诉我的，她大概是不想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虽不愿我缠着多尔衮，却也还是来给我指了另一条活路，足见情义不假，为何不信。

　　只是……

　　“有些事，我更想他亲自同我讲。”

　　地上冰凉，我拽了一床被子，将周世显紧紧裹住，企图唤醒沉浸在悲痛里的他，“世显哥哥？”

　　然而全无回应。

　　“我说你是不是傻！”铁蛋儿暴躁道，“他若是想同你说实话，一开始又何必要瞒你。”

　　“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嘛？怎么就听别人说了几句话，态度就大变了？”见她那副替我打抱不平的样子，我嗤笑道。

　　大娘子的话不假，不过幸好我不是长公主，那些他们极力掩盖的事实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从来没想过刨根究底。眼下难过的紧，也只是因为心疼长公主，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经历了什么，又是在如何绝望的心情下选择了自尽。

　　我记得，她也是喜欢冷寒竹的，怕是痴心错付了。

　　虽然隐约有些不甘，但是，看来我穿越后的初恋要以失败告终了。

　　“旁的不提，周……”人就在眼前，不好当面揭疮疤，王铁蛋儿顿了顿，继续道，“我妙音娘子看上的男人，自然应该是光明磊落的！不会做出落井下石的事儿来。”

　　还真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拿得起放得下，如此的洒脱，倒是让人羡慕的很。

　　“来了来了！”

　　门“嘭”一声被撞开，楼雨领着朱慈、宋致捧着药罐子走了进来，三人的脸色很难看，想来应该与正在攻城的清兵有关。

　　忽然出现的三人，结束了我与大娘子之间的对话，我俩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刚才发生的事。

　　换药的时候，王铁蛋儿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卖惨的样子逗得大家咯咯直乐，让我严重怀疑这厮是在演戏博同情。眼瞧着就剩这最后一点儿力气了，也不怕把自己嚎的背过气去。

　　她折腾完，被子里心情复杂的周世显也缓过了神，楼雨将诊得的脉相告知与他，再三思量后，周世显分别开出了两张单子，一张外敷，一张内服，并且对药的剂量、熬制和使用方法千叮咛万嘱咐，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样子，比从前倒是多了几分沉稳。

　　忽而闻得院里一声嘶鸣，再出西厢门，聚集在齐芳斋的众人都已经散去。一身戎装的胡差头提着两件儿软甲、两柄长枪，骑着马儿直接闯进了齐芳斋的院子。

　　细问才知，清军的第一波强攻突袭已被挡了下来，据说是历城知县韩承宣在第一时间快马赶到城门报信，守军及时封闭了四面城门，否则偌大的城池早已沦陷。

　　虽说暂时逃过一劫，可济南守将只有区区千余人，根本无法抵抗十万清军用炮火和云梯的连续猛攻。宋大人当即飞鸽传书南京求援，然后组织民众自愿抗敌，鼓励青壮男丁积极参加保卫战，宋夫人领着一众丫鬟、小厮已前去应援。

　　面对一呼百应的百姓，宋大人感慨万千，为做表率，决定将自己的独子宋致推上前线，夫人当场晕死过去，现已刚被人抬回宋府。王爷见状老泪纵横，当众宣誓自己以及世子朱慈与大家共同进退，抵御强敌。

　　胡差头此番就是来接两位公子的。

　　得知原委，朱慈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胆小的宋致一反常态，没有哭鼻子。两人一语不发，默默穿上了城防的盔甲，默契的替对方系好软甲，笨拙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潇洒，但是却很勇敢。

　　听闻两军交战，多有伤者，济南城里的大夫们自发的去城楼下为将士们义诊，我鼓励周世显也带着楼雨前去帮忙。

　　所有人都排上了用场，只有我被锁在了齐芳斋，一锁就是整整五日。城外战火不休，日以继夜的猛攻让我坐立不安，虽然翠翠每天都定时送饭送药，可对战况却是只字未提。

　　直到第六日正午时分，我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击晕了前来送饭的翠翠，换好一身正红的男装，系好抹额，偷了一匹快马，捆上王铁蛋，冲出宋府。

　　我从未见过如此萧条的济南。

　　天色阴沉，寒风凌冽，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片狼藉。

　　马儿在颠簸，重伤未愈的铁蛋儿死命挣扎，好容易结痂的伤口又挣出了血。她被我堵住了嘴，倒扣在马背上。一代女侠，如此狼狈，心中一定在不停的咒骂着我。

　　我勒紧马缰，朝着西边儿一路狂奔。

　　厮杀声混着哀嚎声不绝于耳，当城墙渐渐出现在我的眼前，一股浓烈的、夹杂着火炮独有味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道路两旁皆是伤者，城楼之上，济南臣民万众一心，共同抗敌，其中不乏老弱妇孺，看来南京的支援还是没到！

　　原来全凭肉搏的战争如此惨烈！鲜血几乎染红了半面城墙。

　　我寻得一处僻静的拐角，点燃那一枚信号弹后，用多尔衮的匕首割下一律长发，塞进王铁蛋儿的怀里。

　　她惊恐万分的盯着我，似乎是猜到了我的用意，一个劲儿的摇头。

　　我轻轻拍了拍王铁蛋儿丰满的胸脯，在她耳畔私语道，“你原本就是不该被牵连进来的，可眼下也只有你能帮我了，一定要把这个亲手交给凤阳郡主，务必让她一定要来救我。”语罢含泪笑道，“我和这一城百姓的命可就都交给大娘子了。”

　　“姑娘！”不消片刻，软玉已来到我身后。她着一袭黑衣，满脸欣喜，“我真怕姑娘想不开，终于还是等到了，事不宜迟，姑娘快跟软玉走。”

　　我笑着用匕首抵住咽喉，在刺骨的北风中缓缓起身，“身为一国公主，我不能丢下自己的臣民。”语罢看向大娘子说道，“她对我有救命之恩，也曾放多尔衮一条生路，还请姐姐将她送到师叔那里好好医治。这或许是长乐对王爷的最后一个请求，还望姐姐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