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之后,九成官员上表辞职,收拾细软,准备离开长渊。王荪战死后,王菁也在考虑如何出逃,京畿城防陷于瘫痪,乱民、贵族等进出城中,如入无人之境,街上一片混乱,买卖物品也不靠任何货币,几乎就是抢劫。
然而这一切,王芒都是看不到的,他只静静的坐在睿思殿中,看着这日的夕阳,好像一个长长的梦,快做到尽头了。
吴茗每日昏昏沉沉,此刻也正独坐窗边,只是奇怪怎么今天送饭菜的宫人没有按时来。
那个熟悉的虎头暗纹铠甲又出现在门口,知道是王谧又来了。
吴茗依旧不踩他,可是这次他却端来饭食:“宫中明日可能有恶战,你愿意跟我走吗?”王谧直截了当,说话连弯都不愿意拐了。
吴茗也仍然正眼都不瞧他。但王谧严肃的说:“我可能要迎战鎏秀。”
吴茗终于转过身来,瞪大眼睛仿佛在问“是真的吗?”
王谧道:“朝臣们今日走了一大半,陛下如今……无人可用。鎏秀已攻破罗阳,他喜欢乘胜追击,明日可能就到长渊……”吴茗眼中满是欣喜。
但转眼间,似乎也明白了自身当前的危险处境。
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陛下,你怎么了!”王谧发现是王芒来了,短短一日夜,他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半,忽然间苍老如耄耋之人。
吴茗也发现了,两人扶他坐下。王芒道:“今日怎么宫中的侍卫宫女少了许多?”
王谧跪下道:“宁儿无能,明日可能连上朝的臣子都……都不齐了……”
王芒忽然发出了一阵长长的怪笑。笑的王谧发瘆。
吴茗明白了,此刻王芒已是孤家寡人。便安慰道:“王叔叔,要不我们也走吧,你跟我去找机长、吴博士和小张他们,我们一起回到原来的时空……”
王谧没有听懂什么是“原来的时空”,但也不敢问。只听王芒缓缓道:“小吴,你自己回去吧,我要与新朝共存亡。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也许应该去王菁手下寻个看城门的活儿,也不会害得王荪和谢玷惨死……”
王芒一面说,一面泪水直流,王谧和吴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才好。
王芒就这样在椅子上坐了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觉得这十多年的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自己从平民做到了帝王,够了。
只是看到吴茗,忽然想起了两个时空的妻子、子女,觉得无法向他们交代,感概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而且自始至终都是。
平静的承认自己的能力不足,对于上一个时空的老王来说,十分容易。可是对于这一个时空坐在宝座上的王芒来说,何其艰难,等待他的只有毁灭。
不出王谧所料,第二日正午时分,春陵军已然兵临城下,在短暂的交战后,王谧很快被俘。押着一路走向皇宫,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鎏氏旧人都前来欢迎。王谧看着这一切,再审视自身,虽然身世稍高,但文治武功、韬略人心,皆不如鎏秀。
鎏秀一边骑马往皇宫走去,一边问被旁边绑着的王谧:“我看你还有点眼熟,是不是曾经在郡主老家见过?”
王谧明白他所指的“老家”是瀛洲岛。便道:“其实那日在五音泉边也曾见过将军与郡主,还好郡主指出溪蟹不可生食,否则今日,也没有谧的性命,便和其他御史一般,命丧虫豸矣!”
鎏秀凭着男人的直觉,听出了这一种仰慕之情,忽然停下来哈哈笑道:“我闻长渊贵胄昨日都已闻风而逃,你却在这里负隅顽抗,可是想看看,郡主心中之人到底有何本领?”
王谧也哈哈笑道:“正是此意!如今得与将军交战,输的心服口服!若我是郡主,也选将军!”
鎏秀十分欣慰,亲自下马与王谧解绑。男人的友情有时反而就是这样简单,不打不相识,一笑泯恩仇。
军士们浩浩荡荡前往皇宫,却秩序井然。由于上次在泗水的劫掠让邢琰心有余悸,因此这次在未入城时,就先已立下极为严厉的军规。
皇城的晗光之门应声而开,一切仿佛都早已为鎏秀准备好一般,他踏入这巍峨的宫殿群,仰望天空,蓝天白云,秋高气爽,这正是他收获的季节。
几个士兵推开了威阳殿的大门,只有王芒和几个老宫人在,王芒端坐帝位,双目圆睁,看到鎏秀一行人进来,只问:“传闻中的春陵鎏秀,就是你吗?”
鎏秀朗声道:“正是!还不快快受降,还我鎏氏江山!”
王芒盯着鎏秀喃喃道:“果然是少年英才,少年英才……”便仰头吞了一枚不知道什么丹丸,气绝身亡。
众将士上前探明正身,回禀鎏秀王芒已死。众人移开王芒尸身,扯掉他座下的御垫,欢呼着将鎏秀抬了上去。
王、谢族人十分害怕,很多人已经赶来跪在威阳殿门口的广场上,纷纷谴责王芒太虚伪,骗了大家,之前拥立是因为看走了眼。
但鎏秀笑道:“王朝不是我鎏氏一人的,也不是王氏、谢氏等任何一族的。万民幸福,方是王朝繁盛之根本。过去的账,就此一笔勾销。”
众人皆心悦诚服。
就这样,鎏秀恢复了H朝昔日建制,并安抚旧人——比如将囚禁在朝露殿的丁太后送回淮水颐养天年。后来又恢复了太学。
唯一的遗憾是郡主在乱军之中不知所踪。而且王谧发现一直跟着他的姬将军也不见了。
鎏秀即位后,决定迁都罗阳,因为长渊给他留下的尽是不太美好的回忆。这样的伤心地,也不配迎回他心目中真正的另一半。
三月后,郡主仍无一点消息,哪怕差人去海上,也么有发现任何类似瀛洲岛的岛屿。
京畿三郡的富户,连带河西、淮水等郡的未婚女子都蠢蠢欲动,甚至有人建议鎏秀选秀,以填后宫之位。但鎏秀笑道,我又不是没老婆,怎么那么多人争破头,干脆赶紧立后,免得千红争秀。
于是,大舅子殷符奉命从浊洀接来了妹妹。冬节过后,殷郦被正式册封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