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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旧事重提

人间流连 雪人谷 6221 2024-07-11 18:26

  唐朝阳仍旧坐在警察署长的位子上,没想到犯了那么大的事儿,上面竟然决定不追究自己。不同的是,他现在早已没了当初的热情和冲劲儿。

  曾经,自己风华正茂年少有为,初出茅庐时,也曾因过于理想化的热忱和耿直遭到周围人的排挤和讪笑,但他并未妥协,时间不仅没有削去他的棱角,反而成就了如今与众不同受人尊重的唐署长。

  或许自己这次荒唐渎职甚至涉嫌通匪的行为过后,还能继续全身而退保留职位的原因正是如此。

  做人上,他问心无愧,但在感情上,他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之前无比信奉那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认为只要自己给付出足够的诚意和感情,终有一天会打动阿翘,令她接受自己。现在看来,一切不过是个笑话,他从一开始就入不到阿翘眼里,那么,注定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终点。

  窗外阳光依旧,金黄色的光毫不吝啬地铺洒进屋内,半边身子被罩在温暖里,另一边靠近内侧的身体却感到异常阴冷,明明只是一条交汇的分界线,一下子就隔开了两个世界。

  敲门声打断消沉颓丧,手下进屋来报,说银杏树林里经雨水冲刷,地面现出一只手来。

  唐朝阳听罢瞬间回血,带上一对人马赶往银杏树林。

  到达现场时,那只死白的手从地里拱出半个手掌,无力地垂着,像是被人直接插在地里的。

  唐朝阳冲身后扬了扬手,五六个手持铲子的属下跑了过来,开始一下下挖掘尸体。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当尸体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时,大家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唐朝阳微微皱眉,一只手遮着口鼻蹲下身查看起来,看身形应该是个魁梧的男人,尸身已经高度腐烂面目模糊,看不出原有的清晰相貌。

  阵阵恶臭发散开来,一个年轻警察跑到旁边大口呕吐,唐朝阳瞟了他一眼站起身,于脑中思索:到目前为止没有接到任何关于失踪人口的报案,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此人虽在江城居住,但属于独居,所以即使失踪也没有人前来报案;另一种是此人来自外地,当地本就没有亲朋好友。基于这个事实,一时判断不出尸体的真实身份,唐朝阳当下一筹莫展。

  他叫来手下,吩咐道:“先把尸体送去殓房,一切都等尸检结果出来再说,我要尽快知道死亡原因。对外宣布树林里发现男性尸体,看有没有人前来认领。再有,留下几个人,在附近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凶器一类的东西。”

  “是!”手下认真记下,转头一件件开始办理。

  三日后,唐朝阳依然没有等来任何前来认领的人,但死因已经明确,是腹部被人捅了三刀,刀子刺穿脾、肝、胆等多处内脏,失血过多而死,这是一点儿活路都不肯留,可见凶手该有多么凶残。

  与此同时,尸检报告上还写明了一个重要信息,这具男尸的左腿有骨折过的痕迹,也就是说他生前是个跛足。

  唐朝阳拿着尸检报告站在办公室窗前,闭起眼睛仔细回想,留有印象的人一个个在他眼前重现,忽然,他意识到了,那个曾经在李家异和蒋尧婚礼上当场指认李绍达的虎叔就是跛子。

  当即决定去找李家同,作为当事人,他一定知道虎叔背后更多的事,或许可以找出一些被杀害的蛛丝马迹和嫌疑人。

  快步走到门口,差点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上,抬头一看,竟是阿翘。

  “你要出去?”阿翘停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屋。

  “没有,进来吧,”唐朝阳回撤几步,“找我有事?”

  阿翘走进办公室站定,俩人都有点尴尬。

  “我来看看你,听说你已经上班了,怎么不多歇几天呢?”

  唐朝阳倒了杯水递过去:“我也没受什么伤,不过被关了几日,身体已无大碍,况且早点上班也省得自己胡思乱想。”

  阿翘面上一红,知他在暗示自己,说道,“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唐朝阳正欲挽留,却见阿翘停住脚步,低头看着他办公桌上摊开的尸检报告。

  “又有新案子?”

  “是,三天前树林里发现了一具男尸,现在还没查明身份。”

  “就是发布公告说无人认领的那个?”

  “没错,”唐朝阳合上报告放到一边,想找些话题与她多闲聊一会儿也好,于是继续说道,“如果我没分析错的话,尸体是揭露李老爷罪行的虎叔。”

  “是他?”阿翘震惊,问道,“你刚才要去哪里?”

  “我想去找家同问问,或许他知晓内情。”

  “万万不可,”阿翘明显失态,语气也急促起来。

  “为何?”唐朝阳一脸疑惑。

  “万不可打草惊蛇,如果真是虎叔,我怀疑杀死他的就是李家同。”

  “怎么这么说呢?”

  阿翘抓住唐朝阳手臂,极力说服他:“不是到现在你还不了解李家同是什么人吧?从林晓晓的死,李绍达的意外,你和我被抓,吴拘被处决,林老板和蒋尧分手到虎叔尸体,一桩桩一件件全是拜他所赐。”

  唐朝阳一头雾水,懵懵的失去表情:“你说什么呢?可有根据?”

  阿翘急得差点跺脚,压低音量说:“李家同和我闲庭的容姝是什么关系你不是不知道,我若单凭猜测,会这么说他么?不妨告诉你,那个刘百盈正是我当年逃难走散的未婚夫,他一直来找我想与我复合,我可以肯定,李家同早就与他沆瀣一气了。”

  “这么说,你要嫁的不是林老板?”

  “先别管我嫁给谁,重点是李家同不是好人。”

  唐朝阳貌似仍然将信将疑。

  “话已至此,信不信你自己决定吧!”阿翘心累至极,转身欲走。

  “我没说不信,”唐朝阳急忙拽住阿翘,“照此说来,容姝定然知道内情。”

  “你还是别做这个打算了,”阿翘泼下冷水,“容姝和李家同一心,不会出卖他的。”

  “那怎么办?”

  阿翘俯在他耳边说了一阵,随后离开警察署。

  当晚入夜,唐朝阳敲响了罗茗家门。

  开门的一瞬间,罗茗愣住了,自己与唐署长从无交情,想不出他为什么会找到家里来。

  “罗军长,方便让我进去坐坐么?我有些重要的事和你说。”

  罗茗抬抬手:“进来吧。”

  让座倒茶,唐朝阳坐定刚想开口,蒋尧从房间走了出来。

  “蒋小姐也在?”唐朝阳顿时为难。

  蒋尧微微点头,发现他欲言又止,于是主动问道:“唐署长有话是我不方便听的?”

  唐朝阳不知怎样回答,难道直接打道回府么?

  罗茗打破僵局:“唐署长,你心里的事儿若是可以说给我听,那大可放心地讲,因为蒋尧和我并无二致。”

  “好!”唐朝阳放下心来,将虎叔一事和阿翘的话全盘托出。

  蒋尧抠着手指,看着指尖由白变红,感叹道:“原来阿翘和我想的一样。”

  罗茗觉得不可思议,问道:“你早就有所怀疑了?”

  “我是怀疑晓晓的死与他有关,李老爷那天莫名其妙的劫持也事有蹊跷,但虎叔已死我是真没想到。”

  “我和家同是兄弟,真不愿相信这些会是他所为。”唐朝阳将杯子用力捏在掌心。

  “哼,知人知面难知心,”罗茗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蒋尧站起来准备回房。

  “你走了?这件事该怎么办?”唐朝阳站起身问道。

  “怎么问我?”蒋尧回过身,眉心微皱,“你们一堆大男人都没辙,我怎么知道?现在全凭猜测,手中一点儿证据都没有,还能怎么办?”

  罗茗提出建议:“要不和林亦森商量一下。”

  “别了,”蒋尧彻底转过身,“他现在时常短路,之前几次被李家同牵着走,还不如你俩呢。”

  唐朝阳听罢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还真是不给林老板留情面啊!他在江城当家这些年可曾受过这番评价。”

  “本来就是,你看看他之前说的那些……”蒋尧走近唐朝阳,明显过于激动,她深呼吸一下,极力将情绪抚平,悠悠道,“算了,没意思。”

  唐朝阳被她的突然上前吓了一跳,不自觉后撤着身体,皱起抬头纹,笑道:“怪不得阿翘说你特别呢,看来不是凭空深得林老板喜爱啊!”

  蒋尧垂下眸子:“是特别衰吧!试问还有谁结了两次婚都没结成呢!”

  “好了好了,”罗茗揉揉她的头,“你要累了就回房睡觉,要是不累就坐下一起想想办法。”

  “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按兵不动,让他自己露出马脚。”蒋尧怏怏说道,“他和李绍达一样,城府极深,做事又足够聪明严谨,在他有充足戒备心时肯定找不到任何纰漏,唯有让他放松警惕了才有扳回形势的可能。”

  蒋尧顿了顿,用余光扫视唐朝阳:“如果你够狠心,我们还会事半功倍。”

  “什么意思?”罗茗和唐朝阳异口同声。

  “你把阿翘让给刘百盈,只要能瓦解刘百盈和李家同的联盟,让他们反目成仇,其他的就好办多了。”

  “不行,我绝不同意,阿翘即使不嫁给我,也希望他能找个像林老板那样的好人,万不可嫁给刘百盈。”唐朝阳一口回绝。

  他只是脱口而出,完全忘了林亦森和蒋尧的关系,没想到此话会令她难堪,等意识到蒋尧斜眼盯着自己的时候为时已晚,只好硬着头皮打算道歉。

  蒋尧抬起手掌阻止他再说话:“林亦森在她那里是好人,在我这儿可不是。”

  罗茗抬头看看表,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唐署长先回吧,咱们暂且按蒋尧说的按兵不动,其他的再慢慢从长计议。值得高兴的是看清了谁是坏人,总算目标明确。”

  唐朝阳站起来边走边道:“那就随时联系,告辞了。”

  罗茗送走唐朝阳扭头刚想数落蒋尧几句,只见她理都没理自己,慢悠悠兀自转身回房了。

  蒋尧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其实她内心也无法相信李家同会黑化得这般彻底,自己理解他一路走来得知背叛真相的心酸,但杀人放火还是不能宽恕,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几条无辜的生命。

  忽然记起一件大事,不行,明天一早就要去找泽尔,千万不能让她成为李家同手里另一个受害者。

  转天,蒋尧拉着泽尔在街上快步行进,想找到一个隐蔽安静之地和她说话,可选了好久她都不太放心。

  泽尔一脑子浆糊,实在看不清她意欲何为,行至拐角处强制停下,喊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有事儿说事儿。”

  “我需要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蒋尧解释着。

  泽尔歪着脑袋,一转眼珠儿,说道:“跟我来吧。”

  不久之后,两人来到林宅门口。

  蒋尧转身便走,气哼哼道:“你有病啊,来这儿干嘛?”

  “你不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么?这里是林老板的家,深宅大院闲人免进,家里又是人丁单薄,绝不担心隔墙有耳,进去吧。”泽尔说得亦在情理之中。

  蒋尧不愿进去,但哪有泽尔力气大,被她拖拽着走过去拍开了门。

  “蒋小姐?”木林打开门,一时目瞪口呆。

  “不是,我,那个,她敲错门了,”蒋尧还是想把泽尔拉走。

  “别别别,”木林跳出门来拦在蒋尧面前,急急说道,“您来真是太好了,少爷知道定会开心死了。”说完便开始引路。

  泽尔窃喜,她还不知道蒋尧心里装着事关自己生死安危的事儿,只一心专注于再帮他俩牵红线。

  一路来到正厅,林亦森手中的茶杯差点滑落在地。他马上站了起来,又开心又担心,开心于蒋尧还愿登门,担心于摸不准她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上前拉起蒋尧的手,关切地问:“找我有事?”

  蒋尧抽回手:“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安全的房间,我有事和泽尔说。”

  林亦森一愣。

  “诶?别和我说啊,”泽尔还惦着破镜重圆的事儿,“要说也是你和林老板说。”

  “我和他说什么,我是真有很重要的事儿和你说。”

  林亦森左右看看:“跟我来吧。”

  三人直接走进林亦森房间,这里正是成亲那天的新房,蒋尧曾在这里呆过很短的一段幸福时光,现在仿佛旧地重游,令她心里一阵难受。房间摆设没有动过,亦如那晚。

  林亦森凝视着蒋尧,蒋尧只回看他一眼就错开视线,脑中霎时空白一片,连要与泽尔说的话都不记得了。

  泽尔夹在当中,充分感受到自己局外人的尴尬身份。

  林亦森缓缓神情,问道:“有我不能听到内容吗?”

  蒋尧摇摇头。

  “那好,你们在里间谈吧,我就在外间坐着替你们把风。”

  蒋尧又点点头。

  急脾气的泽尔早已耗尽耐心:“快说吧,什么事儿这么重要?”

  “你听我的,不要去惹李家同,他多半已经猜到上次你故意泼他酒的用意,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我才不怕,有本事他就来找我试试。”

  “你比李绍达阴险么?比虎叔力气大么?比辛妮聪明么?他们全都被害死了知道吗?”

  泽尔震惊不已:“你是说他们都是被李家同杀死的?怎么会,李老爷不是被唐朝阳……”

  “那只是一个局,唐朝阳是枪,背后握枪的人是李家同。”蒋尧捏紧她肩膀,“你也看到尤炳道的事是怎么被李家同一步步操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的,他已经疯了,多一条还是少一条人命对他来说没有差别。”

  “你是说他早就怀疑我了,会杀了我是么?”

  “我不知道,但局面已经如此,他或许不容许自己有失,会斩草除根。”蒋尧压低声音,“晓晓死后的那封信也和他有关,我会亲自去容姝那里调查。”

  泽尔忽然想到什么,担心地说:“那他是不是也会对罗茗不利?毕竟罗茗才是真正的李家大少爷,是可能与他抢夺位置的那个人。我拼命阻止辛妮与罗茗兄妹相认,就是不希望有朝一日让他身处险境。”

  蒋尧满面愁容:“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残局……”

  “你何时在这儿的?”外间传来林亦森的惊诧声。

  蒋尧和泽尔一齐跑出来,门口站着罗茗,看样子他已经听到关于自己身世的一段话了。

  “我来找你,木林说你们三个在房间谈事,”罗茗口中答着,眼神却一直瞟向泽尔,接着质问道,“我是李家大少爷?辛妮是我亲妹妹,你早就知道?”

  泽尔低下头,不知该怎样应答。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替我做主?”罗茗大声吼道,“蒋尧也知道,那你呢?也知道?”他看着林亦森。

  林亦森脸上的震惊不比他少,说道:“我真不知道,和你一样也是刚刚听到的。”然后走过来抓着蒋尧,“晓晓的死是他所为,你们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蒋尧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就这些了,而且全部仅仅是凭空推测的,一丁点儿证据也没有。”

  “我,我还有一个,”泽尔小心翼翼地说,“有几次我去找罗茗无意间听到王德说梦话,直觉告诉我或许与晓晓有关,本想调查清楚再说,但麻烦事一件件接踵而来,这事儿就搁下了。”

  林亦森放在蒋尧肩上的手微微颤抖。

  罗茗本就因怒气而涨红的脸上更添愤恨,他一言未发,转身跑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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